1、分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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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涛和前男友分手的那天，两人因为挤牙膏方式这样的小问题争吵不休。吵得累了，林竹涛兀自进客房休息，却没有睡。他想了很久，一条分手的短信写了删删了写终于发给了在隔壁房间打着呼噜的男友。然后他蹑手蹑脚地收拾了几件衣物，准备离开。
经过卫生间门口，他停了停。苦涩地笑笑，耍小孩子脾气地走进去，把那管新开封的牙膏挤了个精光。从铝皮包装的最尾端，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紧一捋，散发着熟悉气味的蓝色透明软膏无声地落在洗手台上。林竹涛把压平了的牙膏皮立在那团牙膏上，像面对男友一般对着牙膏皮做了个鬼脸，用嘴型说：“再见吧。”
他走出这个与男友一同生活了三个年头的家，关上门的时候，他看着楼道里亮起的声控灯发誓，他绝不再找一个这样的人。他受够了，受够了为“挤牙膏是从头挤还是从尾挤”、“上完卫生间后纸扔进马桶还是垃圾桶”、“被子应该叠成块还是平铺在床上”等这样的问题争吵烦心。
确定恋爱关系前，也许应该彼此了解清楚。林竹涛想，下一次，他一定要告知对方，他就喜欢：牙膏要从尾部挤，纸扔进垃圾桶，被子应该平铺……
可是……林竹涛走进电梯，叹了口气，太多的生活细节，他没有办法找到个想法与他完全一致的伴侣。除非……和自己过，一个人过。
叮。
在他想明白的瞬间，电梯门打开了。林竹涛靠着梯厢，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心跳一声，两声，三声……十声，电梯门合上了。他看着不平整的金属门上扭曲的影像，孤单的、瘦弱的影像，突然被一种绝望的情绪吞噬。
一种，即使身处闹市依然孑然无依的，绝望。一种，遭全世界遗弃的，绝望。
他突然觉得这两平米的狭小空间，是那么令人安心。他不想出门，在深夜的空荡的大街上，流浪在冰冷的空气里。他突然害怕，这种情绪抽干了他的力气。于是他就缩在电梯的角落里，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林竹涛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床头挂的吊瓶空了，他微微偏头看了看周围，单人病房，空落落的没有其他人的影子。他只能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抬起手自己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很快就来了，给他换上另一袋点滴液。淡黄绿色的液体缓慢地下落，淌入血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竹涛觉得从手背的针孔处开始，沿着他的血管，蔓延出细密的酥麻感觉。他轻轻挠了挠手臂，决定不再去关注点滴液。于是扭过头，看着天花板发呆。不觉间，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他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看四周，还是这个病房，时针才走了一圈半，护士推门进来，突然一声惊叫，奔到了病床边。林竹涛这才注意到，针管里已经倒流进十厘米高的血液。看着护士熟练地转了转点滴的调节钮，把针拔走，转头将愣在门口的男人狠狠地骂了一通，林竹涛才发现前男友的身影。
“不好意思……我刚才去叫护士……我不知道点滴关掉会……”前男友站在门边，有些慌乱，满脸歉意。林竹涛笑了笑，想起了昨晚的离家。
“是你送我来医院的？”林竹涛问。
“呃……不是……”
“是我。”面容熟悉的医生进门站在了床尾，“早上我发现你晕在电梯里，就把你带过来了。放心，只是普通的感冒，挂完点滴就可以走了。你再休息一会儿，我还有两个房要查，半小时后载你们回去。”
“你是？”男人命令一般的口吻让林竹涛感到不快，他不自在地皱起了眉。
“江平，医生，住你们楼上。”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林竹涛想起来，他确实经常见到这个人，但是他每次向对方打招呼，对方都没有理会，几次之后，林竹涛再没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两人也就没有过交谈。
“回去吧？”前男友小心试探着问。
林竹涛想了想总是冷着脸，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的江平，权衡之下，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他已经与面前的人分手，但他也不希望两个人就此决断。
林竹涛坐在餐桌前，看着厨房里的人忙碌着。热汽蔓延出来，夹带着米香。他听见厨房里哒哒的切菜声，看了看已经摆上桌的几个菜，开口道：“小羽，别忙了，这些菜够了。”
厨房里的人停了动作，空气里只剩下沸水咕噜咕噜。良久，等到何羽低着头从厨房里出来，林竹涛才又开口：“我们谈一谈吧。”
何羽点点头，坐下了。
“小羽……”
“昨天的短信我看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的。”林竹涛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交谈，在他们同居一年的时候，也发生过一次。“如果还是两年前，没错，我同意你说的，生活习惯不同，可以慢慢协调磨合。可是，你觉得这两年的时间里……有改变么？”
“没有。”何羽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语气中带上了些不悦的成分，“可是你有想过改变吗？你还是坚持你的那些做法，林竹涛，你真的很固执。”
“对不起。”林竹涛垂了垂眼皮，“这点我向你道歉。但是我也想问你个问题。”
何羽疑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要改变习惯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呢？”林竹涛看着何羽。对方一愣，张了张嘴却一点儿声音也没能够发出。林竹涛想，对话应该可以结束了，结果不言而喻。
昨晚，他斟酌短信的时候，终于想明白：分手的原因不真正是那些琐碎的争吵，而是因为，他们俩都不愿改变自己，因此所有的忍耐和所谓的努力都会是徒劳。说得残忍些，林竹涛意识到，何羽在他心里的分量，没有重到足以撬动他的天平，让他自愿作出改变。同样，他之于何羽，也是如此。
“对不起。”何羽艰难地开了口。
林竹涛却轻松地笑了。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许久，直到厨房里的声响平息，桌上的菜不再腾起汩汩热气。林竹涛站起来，他说：“我去收拾房间吧。”
“先住着吧，两个人一起租的房子，你没道理得走。等租期结束，再说吧。”
“好。”林竹涛点头。
林竹涛走进卫生间，那条牙膏皮还立在那里。林竹涛对它笑了笑，把它扔进垃圾桶，然后收拾干净洗手台，从镜子后面的柜子里掏出两条新的牙膏。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与何羽争吵，从白天吵到黑夜。每天刷两次牙，牙膏掉在地面上，约积约多，直到把他淹没。他被粘稠的透明膏体包裹，动弹不得，四周一片漆黑寂静，他觉得害怕，却又奇怪的，很安心。
第二天，林竹涛起床时，何羽已经在刷牙了。林竹涛走近他，何羽移了移身子，给他腾出位置。林竹涛伸向自己的牙刷，注意到洗手台上摆着他昨天拿出的两条牙膏。一条尾部有压痕，另一条，在头部凹陷。
租期结束的那天，何羽搬走了，搬去林竹涛找到的房子。本来是林竹涛自己打算搬过去的，但何羽说，这边离林竹涛的单位近，于是林竹涛留下来了。
晚上睡前，林竹涛拿起那条牙膏。从铝皮包装的最尾端，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紧一捋，所剩无几的蓝色透明膏体尽数落在牙刷上。他把压平了的牙膏皮扔进垃圾桶，愣了愣。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打开所有的灯。
最后他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缩在墙角，不想再打开那扇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