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不说话》雅木荼

4、第四章

　　从松岭镇回她家所在的小村要坐一辆浅蓝色的客车，每逢市集和学生放假，原本十七座的小车都能强塞进去四五十个人，多半人都是挤成了罐手指饼干，脚不沾地的站几十里地回家。

　　徐星雅还记得，这辆车有一次实在是人装的太多，车门都打不开，售票员拉开车窗让他们个头小的学生跳出去才能勉强把门让出来。

　　真是让人心惊胆战的回忆。

　　以后也会成为长久的纠结。

　　这么一回忆起来她这周就不想回家了，还好笔记本里都记着电话号码，就去商店里分别发了两条短信给姑太太和她爹，一条告诉姑太太自己有事不回去了另一条直接要钱。

　　住卫生所这么多天都是班主任垫的钱，肯定得赶快还上，他们姓徐的几个留守的孩子都是住在姑太太家，小钱能借着花，这么多钱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徐星雅很早就有办过银行卡，是为了领学生补助，不过那些补助一直都被自动去扣学杂费和伙食费了，而且因为松岭没有人民银行，她也就没怎么用过这张卡，现在从钱包里翻出来，索性就拿这张卡接收生活费。

　　你这周还去九里那边吗？

　　徐星雅发完短信回来看见纪英杰还在床边趴着看小说，想了想，写了张字条放到她正看着的书页上询问。

　　纪英杰比她还可怜，父母出去的时候都没找人照顾，直接就把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了，每半年回来一次留下钱。她手里钱多的时候就到处玩，反正也没人管，不过能去的地方其实也就那几个，比如隔壁距离确实还不到十里的，比松岭镇的条件要好上那么一点儿的九里镇。

　　那里几个银行都挺齐全，以及……有KTV和网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之后，徐星雅看着她茫然的神情在纸上继续写了几个字——我也想去，带我一个。

　　纪英杰顿时就惊了:“你怎么还突然想起来去九里了，你想买什么东西我帮你捎过来就行了啊。”

　　说句不好听的话，在他们这里经常去九里的的都不算是好学生，尤其是女生，去了九里立刻就归入混子范围，像徐星雅这种老实规矩的学生一说要去九里，纪英杰就觉得她疯了。

　　我去取钱，顺便买点儿东西。

　　跟钱有关系的事就不能随便沾手了，在这个年纪十几块钱就算大款，两个人没有亲戚或同村关系，弄丢了少了都是扯不清楚的事。

　　穷日子过多了，人就很容易小家子气，更可怕的是当周围的人也长期处在同样的环境里，所有人都做的相当自然时，你会以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并不是。

　　很多年后徐星雅想过，她和父亲的关系僵持到那种程度到底谁的错更多一些，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父亲严格要求的做人和性格上，她确实一直有所欠缺。

　　习惯了走南闯北四方的父亲的喜欢的是像自己的孩子，做事好拼敢做干脆利落不畏畏缩缩，做人圆滑世故八面玲珑不小里小气，这样的要求要是都做到了，在社会上怎么也能生存的下去。

　　而他的二女儿却用了孤独的十四年，在那个偏僻的小地方里，成长为了一个胆小怕事又总是敏感计较的姑娘。

　　徐星雅一直很羡慕那些从小就见过世面的孩子，见过世面和没见过世面真的是有很大的差距，排除自身有所需求时，落魄世家也往往比暴发富户更受世人推崇，皆因其行事做人已成自然，纵使颓败也较常人更上一等。

　　在已经不愁吃喝生活以后，她其实还是想做那个渴望着全世界风景的旅行者，还是想做那个追逐着纸风筝出走的梦想家，最想拥有的也还是那种“是真名士自风流”的潇洒志气。

　　她已经品尝过世俗烟火，为了生存受过挫折也得到了成果，可是和生活抗争胜利也没那么快乐。

　　人真的得有梦想。

　　有梦想不丢人，不可笑。

　　有梦想真的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