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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国王已逝,白树长青 ...

  •   庄严肃穆的人群在国王沉睡的雕像四周缓慢的漫步。低沉的嗓音,歌唱着关于国王的颂歌。

      Et Earello Endorenna utulien

      Sinome maruvan ar Hildinyar

      Tenn' Anbar-metta

      “我从大海那边来到中土,逗留此处。我的后世子孙延绵流长直至世界尽头。”

      一阵风吹来,白树的花瓣在风中飘散,落在悼念中垂首的人们头顶。

      此情此景,他依稀还能记得。那是一百二十年前的五月,初夏降临的季节,当他戴上那顶王冠的一刻,顷刻间白色的花瓣漫天飞舞。他唱着那首埃兰迪尔之歌,望着精灵队伍走上雪白的石阶。

      然而现在是三月,春天才刚刚到来,万物生机伊始之时,却见白色花瓣依旧为他而飞舞,似乎是在与他作别。

      “国王已逝,白树长青!”有人高声颂吟。

      阿拉桑之子阿拉贡禁不住莞尔一笑。人们通常会在葬礼上说,国王已逝,吾王万岁,但他不同。他是白树之君,就好像他的精灵朋友称呼的。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白树会在此时飘洒花瓣的缘故吧。他选择在自己出生的那一天交出阿米努纳斯权杖,结束自己作为刚铎与阿尔诺国王的一生。似乎,他的死亡与他的降生一样,是为了兑现某种使命,某个诺言。前半生八十八年征战四方,一直打到黑门开启;后半生一百二十年,他已然将生命完全奉献给了他的王国。

      死亡对于伊利萨王来说是安静平和的。他没有墓碑也没有灵柩,更没有送葬的队伍。因为他继承了他所敬仰的远古时代祖先们的传统,并不等待身体衰老,而是自己走入了早已准备好的陵墓,平静的躺了下来,沉睡了。

      而后,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梦,直到醒来。

      尽管对于人类的归宿谁都不曾有过确切的预言,但他生平经历过无数冒险,也见证过无边的魔力。因此他渐渐开始明白,当一个人尚有诺言要实现的时候,不可能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只不过……

      国王还沉浸在冥思苦想之中,突然,他看见悼念队伍中有一个年幼的小孩突然挣脱了母亲牵着他的手,跑出了队伍,追着一片飞舞着的花瓣跑到广场中间。孩子蹒跚学步的小脚根本还不听使唤,又一心一意专注于头顶那片花瓣,完全顾不上脚下的碎石头。

      “当心!”阿拉贡喊了一声,出于本能冲过去抓那个眼看就要跌倒的孩子。他坚韧而颀长的四肢就像年轻时候一样敏捷,且他在那孩子踩到石头之前就够到了他帽子后面的毛线穗子。

      可是,孩子还是跌倒了,嚎啕大哭起来。他母亲有些尴尬的穿过广场,从他空荡荡的怀抱里抱走了哇哇大哭的孩子。

      于是阿拉贡一个人坐在空地上,无言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只不过……他不能被看见,不能被听见,也不能被触摸到了。

      ***

      “住手,住手!你们这群光长着漂亮脑袋的笨蛋!”上了点年纪,脾气变得颇为暴躁的矮人冲到一群精灵中间,愤怒的嚷着。

      “这个,这个不是装在船头上的!”吉姆利费力的向那群连通用语都不太会说的西尔凡精灵们解释着,“不对,不对!不是这样,弄反了,反了知道吗?”他试图用自己懂得的很有限的辛达语词汇加上手舞足蹈的动作来表达,可惜精灵们只是有点错愕的看着这位吹胡子瞪眼的矮人。

      “你说的那个词的意思是‘倒了’。”站在他身后的阿拉贡忍不住插嘴,“‘倒了’和‘反了’这两个词在矮人语里是同一个,但在精灵语里不是。这个我在远征队的时候就跟你解释过啦。”

      可惜,吉姆利只顾着自己发怒,因为他完全听不见阿拉贡。

      “你们家领主呢?那个脚底抹油的精灵哪里去了?我一早就没见他!自己的工作让我来替他监工不说,想找个能说明白话的人都不行。等他回来看我不教训教训他!我问你呢,莱戈拉斯去哪里了,莱戈——”

      这显然是吉姆利西尔凡发音最标准的一个词汇。

      被他瞪眼睛的精灵抬起手,往半空中的一棵树上指了一指。

      “哦,又跑到树上去偷懒!”吉姆利没好气的举起手掌挡着太阳光,试图在浓密的枝叶之间寻找那个精灵的身影。

      “他就在那儿,在最高处贴近树梢的地方。”阿拉贡说。尽管他清楚吉姆利不可能回答,他还是忍不住要说话。

      “我但愿他并不是悄悄一个人躲起来,背着我去伤心了。”吉姆利突然自言自语的说。他不会知道,这话让站在他身边的阿拉贡一下子愣住了。

      “他在唱歌吗?”近年来耳朵听力大不如前的矮人扯着喉咙问远处的西尔凡精灵。

      “是的,我在唱。而且显然被你打断了,我亲爱的吉姆利。”精灵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是这样。那你下来唱不行吗?”吉姆利继续大声朝着树顶上面嚷。

      “我在唱春天和新生的枝叶,它们才是我的听众。”精灵说。

      “天哪,精灵,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就一点都没变!”吉姆利说。但是他放心了一些,甩了甩手,背过身走开了,继续去冲那帮精灵们发怒。

      阿拉贡却站在原地,定定的,望着树梢上面的莱戈拉斯。

      精灵穿着洁白的简单外衣,坐在浓密的枝叶之间,一条腿弯曲在胸前,另一条舒展的摆放在窄小的树干上。他两只眼睛眨也不眨的远远望着着白城的方向。

      对于阿拉贡来说,以前他想做而无法做到的一些事,现在变得轻而易举了。比如,他可以一转眼就跃上一棵苍天大树,稳稳当当的坐在精灵的对面,即使那个地方根本没有树枝,也没有关系。

      “喂,精灵,骗老朋友可不好啊。”他轻柔的对莱戈拉斯说。

      精灵继续望着远方,目光闪烁着,身体却一动也不动。

      那对精灵眼睛不知道能看见什么。阿拉贡想,也许他能看见白树花瓣飘零,可以看见那些络绎不绝前去哀悼的人群,也可以看见米尼斯提里斯城墙上降下了一半的白树旗帜。只是,他却看不见此时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我。

      “你说过,与我告别之后,你会顺着安督因河南下,去往大海的方向。”阿拉贡的目光,顺着精灵披散在肩头的金色长发,落到他脸颊上的一颗眼泪上面。“只可惜,在这艘船造好之前,你还必须承受哀痛与折磨。我但愿这日子不会太长,我但愿,自己能减轻你的悲伤。”

      他伸出手指,穿过那滴泪珠,虽然精灵的泪水无法沾染他的指尖,也许至少,他可以感受到它的温度。

      精灵冷不防移动了一下,阿拉贡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收回了手。

      “白树之王已逝。白树永世长青。”精灵低下头,一只手臂放在胸前。

      说完,莱戈拉斯叹了口气,灵活的站起身跳下树梢。他的金色发丝从阿拉贡眼前飞过,几乎要扫到国王的鼻尖。

      然而,阿拉贡正在小心翼翼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上面有一颗细小、晶莹的眼泪。

      ***

      “这是什么人画的图?”吉姆利坐在营地的篝火边,用一个放大镜仔细端详着一本精灵语画册。

      “阿拉贡说是西方的智慧精灵画的。”莱戈拉斯伸长手臂越过篝火,给矮人手里的那个大铁杯子灌上烧酒。

      “这种活儿,果然比较适合精灵,而不是矮人!”吉姆利评论道,“瞧瞧!你瞧瞧这些线条,没一根是直的!完全不符合矮人的审美。”

      莱戈拉斯爽朗的笑起来,笑声清澈动听。“船在水里航行,当然不能是规规矩矩的方形或是菱形,不过至少它是左右对称的嘛。”

      “说实话,精灵。你确定这本书上记录的正确吗?”吉姆利怀疑的看着精灵,“你小子无论种树种花,还是射箭舞刀我都不会说什么,可你毕竟从没造过船。你造出来的船真的可以航行吗?”

      “你后悔跟我一起出航了?”莱戈拉斯斜着眼睛看他,“还是你太老,不敢冒险了?又或者是怕看见传说中的维林诺?”

      “呸,你见我怕过去什么地方了?”吉姆利说,“你小子敢去的地方,我都敢跟着。”

      莱戈拉斯拍拍他肩膀,“那就好,那就好。”

      吉姆利大口大口喝着烧酒。

      “何况,一想到能够再次见到盖拉德丽尔夫人,我就感到冒再大的危险都是值得的。”

      “你的勇气真是不减当年啊,吉姆利。”

      “你也是,莱戈拉斯。”吉姆利由衷的说,一边打了个嗝。“我可没听说有哪个精灵胆敢带着个矮人西渡的,你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精灵小子。”

      “你是我的战友,吉姆利,只要我船上还有位置,总会给战友留个地方。”精灵微笑着,看着正在逐渐被自己灌醉的矮人。“我才不管有没有精灵那样做过呢!”

      “那边那个杯子是谁的?”矮人突然昏昏沉沉的问,他自己觉得可能看东西已经重叠了。

      “什么杯子?”精灵问,他的目光顺着矮人注视着的方向望去。

      对面空空的地面上,放着一只杯子。像是什么人随手喝过放在那里的。精灵心中某个地方突然揪痛了一下。

      在他的对面,阿拉贡正逼视着精灵蔚蓝色的眼眸。

      “真的吗,莱戈拉斯,你会在船上给所有的战友留个地方吗?”阿拉贡问,“不顾他们是什么,不顾是否有资格前去蒙福之地?”

      精灵浑身紧绷着,死死盯着阿拉贡放在右手边上的那只杯子。

      远在一百二十年前,当他们一同离开瑞文戴尔,组成魔戒远征队的时候,他们常常这样坐下来露营。精灵和矮人一有空暇,就会无伤大雅的抬杠。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给他们打圆场,游侠常常给自己倒一杯水,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个位置上看着他俩。虽然,他大多数时候只是一语不发。

      那是一连串习惯性的动作。那些遗留着他本身气息的东西,那些属于他,为他而存在的东西,即使在他□□消失了以后,也依旧会回应他的触摸。

      莱戈拉斯突然伸出手,朝着他面前的空气抓去。

      可是他抓了一个空。

      “你怎么啦,精灵?”吉姆利莫名其妙的问。

      “没什么。”莱戈拉斯回答。

      只有阿拉贡看到精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闪躲。

      ****

      号角声响起。伊锡利恩的领主大人来给远征队最后的成员送行。

      法拉米尔的孙子巴拉赫已经是个备受敬仰的学者。他向着他祖辈的战友们恭敬的行礼。

      “我们将永远铭记魔戒远征队的事迹。哪怕有朝一日,历史传说被人淡忘,我的子民会世世代代传递我们的记录,其中亦有绿叶森林的莱戈拉斯与孤山的吉姆利的名字。”

      他的送别礼物是一本手稿。一本名叫《伊利萨王》的长卷诗歌。

      “谢谢。”莱戈拉斯接了过来。“但我将不需要歌唱它。”

      巴拉赫有点吃惊。

      “因为我与伊利萨王所经历的一切,都留在我的记忆中,永不磨灭。”莱戈拉斯说。

      洁白的船帆扬起。安督因河边的人类举起了白树旗帜。

      “来吧,莱戈拉斯,是时候了。”先登上船的矮人朝着还留在陆地上的精灵招呼着。

      莱戈拉斯站在地面,似乎是要最后看一眼此处的树林和天空。

      “再见,莱戈拉斯。”阿拉贡自精灵身后将手掌搭在他肩膀上。“在海的那一边,你应当忘记悲伤。但,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我也不会忘记的。只可惜人类与精灵殊途注定,我们不可能同坐一条船前往我们梦中的地方。所以永别了,我的朋友。”

      精灵闭着眼,仰着头,让清冽的微风吹拂自己的发梢。

      阿拉贡轻轻的,放松了手掌。

      可是就在手掌离开精灵肩头的一瞬间,突然精灵的手伸到背后,一把抓住了他的。他用尽全力都没法将手抽走。

      莱戈拉斯睁开了眼睛。

      “捉到了。”精灵微笑着说。

      “我的船上,还有空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国王已逝,白树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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