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颜》景露清茶

11、帝王之恩

　　杨言被留在长安的镇南王府时其实内心是拒绝的。含泪送父王离开长安时，在城门外的十里长亭送的一步三回头，父王说她不过是在长安留上几个月，弄得像生离死别，当初不让她来她偷偷地来，如今想走却走不了。杨言心说若是只将我放在长安逍遥自在的呆上一段时间也好，左右呆腻了再寻其他有意思的地方。可是现下不同了，奉召留在长安，时不时还要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陪着她说话解闷，端得是困顿得很。
　　那日在大殿上与杨广和宇文成都相遇，他们倒真的只字未提在教坊一事，三人皆心照不宣的装作初识。“三妹妹不必客气，同琼花一样唤我阿英哥哥便好。”杨广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在杨言看来倒不如在教坊时看得顺眼。“杨言不敢。”低头秉手施礼，想着刚刚那一闪而过带着寒意的眼神，杨言又装着不经意的向杨广后面那人看去：明明作为陪衬一般无言的站在别人身后，明明一脸谦卑恭敬，却还是敛不住一身战场烟硝的气势，在这喧闹的大殿之中显得尤为不同。他，倒是和自己想象的相去甚远：一双眼睛满含锐意，两片薄唇微抿，面色苍白，轮廓似刀劈斧凿，棱角分明。那日街头相逢并未留意，今日一看，这人，仿佛更早之前自己便见过。
　　“与晋王交谈的可是永宁且上前来让朕看看。”帝王之声一起，钟鼓之声霎时掩去，杨言只觉这大殿上数百道目光从四周射来直盯着自己，此时就算头低到地上也无济于事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臣女永宁郡主杨言拜见吾皇。”走上前去行大礼深深一拜，虽算不上惊恐，只是十分不适，杨言深觉在这位天下至尊面前露脸不是什么好事。
　　“上次见你还刚会走路，一晃儿许多年，朕都快认不出了。”皇上此时心情极好，座下百官听着圣上和一个小郡主似唠家常一般，一时也琢磨不通皇上的圣意。
　　杨言也是一头雾水，但说些好听的总不会错：“皇上日理万机，胸怀宽广尽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皆仰仗圣上的福泽，认不得永宁也是自然。”一席话使得皇上龙颜大悦，群臣也是暗自佩服这小郡主的巧舌。
　　“臣妾看永宁年纪虽小，说起话来有礼有节，得体大方，您看那模样像是照镇南王妃刻出来得一般，看的臣妾好生喜欢，还有方才献舞的玉郡主，不如就让她二人进宫，陪臣妾说说话。”杨坚贵为帝王，可后宫之中唯独孤皇后一枝独秀，杨言抬头看着那位大殿之上与帝王同坐高位的女人，雍容无比，华贵至极，不知道她一双凤目之下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一时无言。玉郡主倒是乐呵呵的跪下接旨了，自己可不想被困在这大兴宫，眼见众人又向她看来，殿中安静尴尬至极。还是爹爹出来接上她的话：“得皇上皇后娘娘抬爱，只是小女尚小，又生性顽劣，怕一时失了礼数冲撞了，还是让臣弟将她带回宁州管教罢。”
　　“王弟此言差矣，我看永宁乖巧的很，是你教的好，恰巧琼华在宫中寂寞无人做伴，又难得皇后喜欢这孩子，你便让她在长安小住，若是怕有不便，就让永宁住在京中的镇南王府便好。”皇上此言便是定了这事，再无余地，王爷也只好领着杨言领了恩旨。
　　如此杨言在长安一事板上钉钉，只觉认命才是人生第一难事。父王临走时嘱咐皇上此举是为皇上忌惮镇南王府的兵力。如今天下已定，昔日为他征战四方的手足如今成了手握重权的亲王，这兵权就像一柄握在别人手里的利刃，不知何时就割了自己的手臂。只是如果刚刚一统天下就收回兵权，未免于圣誉有损。“所以以一小女在京为质，既不会落史书后世于口实，又能做到牵制父王和靠山王叔，当真是一条妙计。皇上此举......当真令人心寒。”“言儿你要记住，最是无情帝王家。”
　　杨言看不清父王说这话时眼底的苍凉，更无法深刻理解父王此话的深意。可杨言也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父王这些年镇守边陲不理朝堂琐事，也是因为深知可与帝王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她明白这回定要镇南王府中留一人在长安，那她宁愿是自己，而不是父王、二哥、或是琨儿。
　　送别父王，杨言回到王府，虽说未曾来长安的府中住过，但府中陈列摆设倒是和宁州的没什么两样，可福伯说原本宁州的王府就是照着长安的这个建的，当初父王本受封在京，只因娘亲不喜京中喧闹，所以请旨去了宁州。娘亲那样聪明，想来也知帝王恩薄，不能长久。
　　吩咐福伯找来府中婢女家奴，虽说父王这只老虎不在家，自己这猴子也要当个厉害点的霸王才对。“今日叫你们来不为别的，本郡主初次回来，在府中虽不常住可还是有几句话要你们记得，本郡主虽年纪小，可素来眼中揉不得沙子，所以在我手下做事无需太过聪明，唯‘忠心’二字最重要。另外我喜欢耳根清净，日后府中该听的不该听的，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拎得清些。自然有我在一日，就罩得你们一日。”府中人皆连忙称是。“老奴看郡主今日，又想起了从前王妃在时，也将王府上下照管的极好，”福伯一脸怅然，仿佛忆起了当年王妃的风姿，“王妃她若是看到郡主如今长大了也会十分欢喜......”“福伯你又来惹我伤心，还不快去看看账房上的银两，这几日各个官员送的，还有宫里赏的父王都留在长安了，这事让别人做我可不放心啊。”“哎，我这就去，这就去。”
　　躺在榻上，听着外头树上蝉鸣，将折扇盖在脸上，在长安是福是祸难以预料，不过既然不得不留，就随遇而安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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