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讲故事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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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城郊，一辆韩森马车行驶在灰蓝色的朝霞中。
“你确定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福尔摩斯？我的意思是，这么大的案子，总是多个人多个帮手。”
夏洛克抖了下手中缰绳，加快行车速度，拒绝了同伴的好意，“此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华生，”他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意，“一个不慎，我说不定就会点燃欧洲战场的引线。”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要做好战争的准备了？”
福尔摩斯摇摇头，“我说的是极小概率事件。”
“你估计要去多久？”
“我不知道。也许三个月，也许半年，总之是要案子有进展再说，又或者，是到我哥哥已经认为我留在英格兰对他造不成威胁为止。”
提起这个话题，医生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安，他的上半身在垫子上动了动，“话说回来，上次你说的那种‘假设’，其实只是单纯靠猜测的，对吧？你的那种推断……根本就没有可能，是不是？”
福尔摩斯轻轻冷笑，“但愿如此吧。”
“那么……”华生迟疑着开口，“关于女王陛下的口谕……”
福尔摩斯瞥他一眼，“你去便是。她只是个要听故事的小女孩，她不会把你怎样。”
华生不以为然地拽拽衣领，“她可是不列颠的女王啊！”
“没错，但她不是滥用权力的那一种。”
“那么首相呢？我不相信首相会让我随意接触女王。”
福尔摩斯再次带着点笑意看向自己的同伴，“你放心，在迈克罗夫特眼里，你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华生闭紧嘴巴，识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夏洛克离开英格兰的第一个周三下午，迈克罗夫特像往常一样赶到白金汉宫，准备开始新一次的女王召见。
然而他却被莫名其妙地拦在了门外。
“抱歉首相先生，女王正在会客。”
“会客？会哪位客？”迈克罗夫特皱起眉。
以首相之尊被人拦在门外，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遭遇到。
“是……”侍卫显得很为难，“是女王的一位朋友。”
“朋友？”迈克罗夫特双手搭在手杖上，挑起眉来。
“是的，女王陛下吩咐，在她会客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任何人？”迈克罗夫特收起下巴，眼神蒙上一层阴沉的暗影，“包括……我？”
侍卫逃避地垂下眼眸，“……是。”
迈克罗夫特深吸一口气，眼神仿佛要穿透门板。
约莫过了快一个钟头，女王那位“客人”才有了离开的意思。
迈克罗夫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远远就看到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
“首相。”女王走到他面前才收敛了笑容，“抱歉让您久等。”她转向另一边，“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华生大夫，是现在伦敦最有名的作家之一，人风趣得很！”
“我们已经认识了，华生大夫，多亏您，舍弟现在已经是伦敦犯罪界的红人。”
“首相先生。”在迈克罗夫特阴沉的眼神下，约翰·华生发觉自己有些四肢僵直，他尽量礼数周全地欠了欠身，挤出一丝笑容，“抱歉耽误了您的……政务。”
“政务是属于国家的。”迈克罗夫特勉为其难地和他握了握手，转向安德利娜，“我们可以开始了，陛下？”
“当然。”安德利娜提起笑容，“抱歉医生，今天很愉快，我们下周再聊。”
下周？
首相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华生站在当今世界最有权势的一男一女之间，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好尴尬地点了点头，只想迅速转身离开宫室。
随着侍卫将书房的大门关上，迈克罗夫特便将红箱摆上案几，摆开讨论政务的架势。
“您等一下。”安德利娜在一旁的沙发上端坐下来，摇了摇手边的银铃。
“陛下有什么吩咐？”
“去准备些下午茶来，这会儿早就过了吃饭的时间，首相在外面等了这么久，一定饿了。”
“陛下，我们还是先……”迈克罗夫特试图制止。
安德利娜冲仆人摆摆手，“去吧。”
迈克罗夫特将刚刚打开的红箱阖回去，“我们还有好多正事要谈，陛下。”
“我知道。”安德利娜微微一笑，“但是女王叫你吃东西，你没有抗命的道理。”
迈克罗夫特于是无可奈何地放下公文，走到她对面去坐下。
“《海滨杂志》不该是一个国君的首选读物，我的女王。”首相端起茶杯，低声说道。
安德利娜捏起一块黄瓜三明治，拍了拍裙子上放的手帕，“祖母还读《爱丽丝梦游仙境》呢，这有什么关系。”
“我们从她手里接手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帝国，陛下，你应当有超越先辈的信心和气魄。”迈克罗夫特转而叹道，“更何况，你认识那篇小说里的主角，你应当很清楚华生笔下的人物并不是真实的夏洛克。”
安德利娜轻轻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甜点，“我之所以喜欢读约翰·华生的小说，是因为他的故事讲得有趣，并不因为他讲得真实。更何况，我记得有人教过我，艺术家和文学家，需要在意是自己眼中的真实，而不是大众眼中的真实。讲故事的人，必得先有自己的见解和角度，才能称得上是一个好作家，不是吗？”
“我那时不知道自己会教出一个英国女王。”
“那你现在知道了。”
迈克罗夫特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安德利娜。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身上看到所谓君王应有的气魄。他想，他本该欣慰的。他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安德利娜是堪当大任的人选，所以从未真正担忧过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女王”。
因此他虽然以君臣之礼敬她，实际上却始终像小时候一样保护着她、宠着她，并不着急让她一夜之间长大。
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心里竟然还是充满酸楚。
安娜脸上那种独属于为君者的威严，犹如当头一棒，将他那些像刚烧开的热水一样试探着冒出头的不满，一棒敲回了内心底。
他不能不面对这个事实——她已经是女王，你不能再拿她当做那个趴在你背上跟你撒娇的小姑娘。
尽管需要在外人、包括安娜面前显得胸有成竹，但面对惊天变局，迈克罗夫特也需要时间接受和适应。
他小心翼翼地拿捏着与安娜之间的距离，近一分怕激了她的感情，退一分怕伤了她的心。于是他只能用无动于衷的麻木为面具，尽力克制自己，不在她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自我。
他试图去扮演一架只能维持帝国运转，却无法生产情感的机器，以此来躲避安德利娜那炽热的眼神。
他怕她无法收起那些旖旎的眷恋，却也怕将她越推越远。
因此他仔仔细细地筛选着每一个有可能接近她身边的人，即便是夏洛克，他都不能容忍其对安德利娜施加过大的影响。
谁知道好不容易送走了一个夏洛克，却又来了一个约翰·华生。
迈克罗夫特对幼弟这位新舍友着实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他把夏洛克弄成一个侦探小说里的滑稽人物就算了，还那样轻飘飘地对待“福尔摩斯”这个姓氏，弄得他在西敏宫每天被搅得耳根子疼不说，现在居然又要来招惹安娜，他岂能容他？！
从白金汉宫出来，麦考夫便吩咐将约翰·华生带到第欧根尼俱乐部去。在阴暗的贵宾会客室里，英格兰的首相接待这位当红的连载作家。
“您可以随便坐，也许您想喝点茶？”
“首相先生，您有话可以直说。”
“我很欣赏你的勇敢，华生大夫，但我想你也很清楚，只要我随便动动一根手指，便能将你扔进泰晤士河里去喂鱼。”
“我相信我国首相不至于这样徇私枉法。”
迈克罗夫特轻声冷笑，语气却不可谓不友好，“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和女王都谈了些什么？”
“不。”
“你说什么？”
“不。”约翰·华生按了按自己的圆礼帽，“我想你也不希望女王交个如此靠不住的朋友，对吧？我是不会告诉你我们都说了什么的。”
“你们？别怪我没提醒你，华生大夫，你和女王陛下，是永远都不能被称之为‘你们’的，她是上帝为大不列颠选择的君主，而你只是个普通的医生。”
“军医。”约翰·华生纠正道，“你如所见，我还是个讲故事的人。”
“这也正是我要来找你的原因之一，华生大夫。我希望您能分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构，舍弟不才，却也是能做个哲学家和物理学家的人选，你尽管继续你们那些小打小闹，我无心破坏，但也不要忘了故事和现实的界限——有关国家安全的案件，是全部不可以写进故事里的，我希望您能明白这一点。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也不只是我怕麻烦，而是任何不当的信息泄露，都有可能影响国家的稳定，和许多无辜的生命，你既然是军医，我想你很明白保家卫国的重要性。”
华生似乎没料到迈克罗夫特叫他来是为了聊这些，一时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另外，我们的女王陛下不是个普通的读者，她会问许多你想象不到的问题，尽管你不告诉我你与陛下之间的谈话内容，但我希望你能做到心中有数，不该说的不要在皇宫中提，要是让我知道有人因为泄露信息和影响了陛下的安全，那么即便那个人是夏洛克的朋友，作为帝国的首相，我仍然会让他人间蒸发的，你明白吗？”
华生点了点头，但与迈克罗夫特料想的不太一样，华生虽然倍感压力，却并无收到惊吓之感，仿佛是对这样的场面早有准备。
“夏洛克最近和你联系了吗？”
“什么？没有。”华生似乎有点走神。
“那么，你和陛下约的是下周几呢？”
“我刚说过我不会告诉你我……和女王陛下之间的对话，首相先生。”
迈克罗夫特挑挑眉，“的确忠诚可靠，不错。”他扯扯脸上的肌肉，呈现出一种比假笑更僵硬更不认真的古怪表情。
“你可以走了，医生。记住，故事与现实之间总是有差距的，不要忘记这个界限。让你小说里的夏洛克·福尔摩斯继续以你想象的方式活下去，不要打扰他真实的生活，这是来自英国政府的劝告！”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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