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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会友 ...

  •   我的心情极为平静,只让李伯骑马与我的马车同行。再见到那高大的宫墙时,我不禁感触万千。几个月前,我在此越过了生死之隔。
      那段时间的焦灼和忧虑只给了我灾难的预感,没有让我感到任何希望。可实际上,我死去又回来了,我的异感虽证实了我的灾祸,可没有参透我的选择。现在我此生所余唯一的牵挂是我所爱的人的安危,可我明白,我越迫切地想知道,就越无法捕捉命运的神秘。
      我下了马车,上了宫中的车辇,一路安详自若。车辇把我送到一处偏殿外停下,我轻步走入门中,看见那个九五之尊,一身淡金色便装,坐在床上的茶几边。我对他一笑,感到这是我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头一次对他毫无恐惧之感,真的觉得他只是个友人。
      我没有行礼,径直走到他侧前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微笑着对着他,等他先说第一句话。
      他看我的目光像是能把我洞穿。看了我一会儿,他开口说道:“再见欢语,实属不易。”
      话语虽是平静,可我却莫名一阵感动,觉察到他今天想见我就是为了看看我的样子,其中还经过了好一番犹疑。想起了他在朝堂上听我死去时说的那个“快”字和我伤重时他日日差人的探望,我脱口而出道:“我好了,谢谢你的关照。”
      他听了我的话,眼睛马上移开,转脸看向身边茶几上的茶杯,伸手端起茶杯。
      我想他一定把我的话当成了客套话。我家风雨飘摇,是因他想要我爹的命,可我并没有憎恨这个曾与我谈笑的人。也许因为我们一直伪装是朋友,结果我心里多少也信以为真了。
      我叹气一笑说:“你听这种话听多了,不会信。”一下子想起那时谢审言也这么说过我,不禁又笑,心中甜蜜。我过去听了太多谎言,谢审言明白我……
      他手端着茶杯,重看向我,慢慢说道:“自然会信。欢语此次,又要说些什么有趣的言语?”
      我有点嬉皮笑脸地问:“你想听什么?”
      他几乎是一笑说:“你曾说我只关心国家大事。”
      我点头笑道:“事实如此嘛。”说着,一缕灵思飘然而过,无形的风,撩起了未来的帷帐的一角,只一个瞬息,我窥到了一系列宏伟的画面。这是自我归来后,我第一次有如此清晰灵动的意念,也许我日后真的能成一个职业算命的了,我更笑起来。
      他看着我,我忙说:“我何其幸运,生在了这个时代。现今的皇上伟略雄才,是不世出的一代明君。他的治下有千载难逢的昌容盛世,人民富足,社会繁华,国家强大,四围战火平息,众国纷纷来朝。他缔造的和平持续了三百年。多少史书将称颂他的丰功,把他与秦皇汉武相提并论。”
      他的目光亮如火炬,难掩王者之风。他死盯着我,不开口。我苦笑了:“我知道我这么告诉了他,他肯定觉得我在溜须拍马,说好话讨人的欢心。”我咬着嘴唇想了一下,说道:“他那时想的西方之役,若是今秋实施,将大获全胜。得胜之时,也许他能记起我今天说的话。”
      他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淡然说道:“既然常人都不知天命,可见,窥得天机,有违天意。”
      我眯了眼睛沉思着说:“是啊,我的异感本不是随叫随到,为什么会因人随缘有所悟所感?”我想了想,又看了他说:“我看不到许多事情,因为上天没有让我看到那些。那么我看到的,肯定是上天允许我看到的了。我也许是个泄露了天机的人,可实际上,你怎知我不是命运安排的给他们传信的人?怎知这不是天意让他们得知了他们的天命?”
      他端着杯子沉吟良久,又说道:“预知天命,有弊无利。若知前途必败,令人沮丧,败得更快。若知前途必胜,令人懈怠,说不定所传天命有差,反胜为败了。”
      我仔细想着他的话,说道:“知天命者,胜者自胜,败者自败,都在于人对天命的态度。”
      他放下茶杯哦了一声,说道:“这又是何讲?”
      我想起了一段真实的历史,就对他说:“给你讲个仙境故事。有一位将军(阿拉伯人),在每一次战役中,都身先士卒。史书说,多少次,箭下如雨,但在战马上狂奔杀入敌军的将军却从没有过任何迟疑。而神奇的是,他每每毫发无损。他屡战屡胜,无人可挡。人们探寻他的勇气所在时,他说他少年时从一位先知那里得到了他会如何死去的预言,所以他知道他不会死在那些战役里。后来,他真的如那位先知所言死去了。你看,关于死亡的预言没有让他胆怯,反而让他更加勇敢,因为他本来就是个英雄。”
      他沉吟着说:“这大概才是知天乐命的真意。”
      我点头:“是呀,表面是接受天命,但实际上是按自己的选择驾驭着的命运。”
      他淡淡一笑,“既然胜者自胜,那么那位君王知道不知道他的天命对他有什么区别?”他真该和钱眼讨价还价一番。帮他个忙,他都这么挑三拣四的。
      我微笑着说道:“那位君王如果知道了他的天命,知道了他的未来辉煌前程长远,他是不是会更加信达豪迈,知人善任,襟怀宽广?(别费心思整人了。)他是不是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猜忌怀疑?不束手束脚,犹疑不前?当然他心中早存了胜算,知天命,只会让他如虎添翼罢了。”
      他看了我许久,我不敢移动眼睛,怕他以为我在说谎。他终于慢慢地说道:“世间无十全十美之事,这位君王有何所憾?”
      我咬唇思索,怎么说?他一生将倍感孤独寂寞?他的亲人对他从无忠诚可言?……我审词酌句地说:“他胸怀天下,心系臣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与古往今来的圣明君主平肩而立。天命遂他所愿。其他的,儿女情长的,他也不在乎……”
      他低下眼睛,看着手中的茶杯,不看我。停了一会儿,似乎自语地说:“欢语曾建议每年开次考场,选拔人才。太傅学识广博,又有治国经验,倒是可以担当筹划考试命题这方面的事情。”
      我没敢露出喜悦,也没说话,爹终于安然退下!他想把爹留在身边,还是有监察之意,但我家的危险过去了。我觉得明白了他为什么曾要除去爹,不是他不喜欢爹,是他为日后自己权利的稳定做的考虑。他相信自己胜券在握了,就会放过爹。
      他放下茶杯,盯着我问道:“谢审言就是那郊外同桌的戴笠之人吧?”
      我的心狂跳起来,但只微笑了一下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还是看着我道:“他的策论,明显出自你的言谈。”
      我忙道:“我所说都是零星片段,他自有他的智慧和系统。”
      他的眼光变得深奥:“他也是你曾因妒疏远之人。”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想谢谢他赐了玉笔,但又怕引他想起他曾要对我家下手。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道:“那日,他举止失常。有人说,他哭得你起死回生。”我点了点头。
      他轻摇头说:“你们之间如此……按御医所言,他已经……你可是真的想嫁给一个……”
      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到谢审言的伤残实际上成全了我们,忙庄重地说道:“他救我醒转,我的命已经是他的了,自然要嫁给他。”
      他看向门口,沉吟了片刻,出声道:“来人。”一个太监进来,他言道:“宣谢审言尚书来此。”
      太监出去了,我笑着说:“我得走了,不然我扰了你的国家大事。”
      他看着手边的茶杯说道:“日后,大概再不会如此与欢语相谈了。”是呀,我成了别人的妻子,怎么能再与你单独私会?
      我叹了一口气:“我会一直记着你这位朋友的。”
      他点了下头,说道:“欢语走好吧。”
      我起身说道:“我告辞了。”两个人都没有说再见。我走向门,他突然出声道:“那真的是天命吗?”
      我转身,他看着我的神情不再是个王者,而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我点头说:“万民之幸,青史传扬。今秋大捷之后,两年之内,西方平定。五年之内,国家初现富足。”
      他看着我,眼神变化,重又成了君临天下的人,平淡地说道:“欢语的好言语,自会让人记着。”说完不再看我,扭了脸。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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