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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泄露 ...

  •   我在沉重的困倦中听见李伯的声音:“小姐,杏花,该起了。”声音并不响亮,但却把我彻底叫醒了。我睁眼,见天空灰蒙蒙的,无奈地起身,面前的田野上覆盖着一层白色薄雾,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我悲叹道:“这么早就要起床?”
      李伯说道:“小姐,怕日出后,有了行人……”
      我又环顾,李伯和戴着斗笠的谢审言远远地站在了马匹处,钱眼没有踪影。李伯离那么远,声音还那么清楚,可见这就是练武的人啊。我身边,杏花也才起身,半哭道:“我头疼!”我打着哈欠说道:“你喝多了,我那天来时也是头疼欲裂……”说完一下吓醒了,忙看了眼谢审言那边,最好他没听见,省得让他想起他那时的样子。我现在已经习惯对他察言观色,小心迎合,十分像一个献媚皇上的奸臣。
      没有水,不能洗漱,我也懒得吃东西。看杏花头疼,我就没让她帮我梳头。如果有谁留过到了腰间的长发就知道这是个多么艰巨的大型工程。与杏花到荒凉处方便了,我蓬头垢面地到了马匹边。钱眼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见我,叫道:“知音!你成了这个样子?你这是什么太傅千金?简直是个要饭的!”
      杏花说了句:“你少胡说!”接着哎呦了一声。
      我在马旁把斗笠扣上,说道:“要饭的怎么了?我这么可怜兮兮地往那儿一坐,大家都争着给我吃的和银子,不像你,一副贼像儿,只能让人踢几脚。”
      李伯断然道:“小姐怎么能去要饭?!”
      我狼狈不堪地往马上爬,嘴里说:“李伯,我怎么都行。”谢审言低声咳嗽。他有那么大架子的人,自然不会理解我这种宽阔的自我接受。
      钱眼摇头叹息道:“知音,你这是自得呀还是自贬哪?碰上了你我才明白了这一点,敢情太能干了是亏本儿的事。你看你这没用的样儿,就是逼着人帮你呀。用不用我扶着杏花,她能推你一把?”
      我皱眉:“你对杏花开始动手动脚了?!”
      钱眼忙说:“没有没有!杏花娘子,我们只是长谈了一宿,对不对?”
      杏花哼唧着上了马,说:“谁是你的娘子?!胡说!小姐,昨夜是怎么回事?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就是头疼……”
      钱眼下巴掉了:“啊?!我那袋上好的女儿红……”
      我哈哈笑,“此所谓机关算尽,没占到便宜!”终于坐到了马鞍上。
      我们这一路,我和杏花东倒西歪,谁都懒得说话。走到过了中午,到一处城镇。我困得很,对李伯说晚饭和次日早上都千万别在走廊等我,让我睡不安稳,他们该干吗干吗去。
      我们进了客房,杏花忍着头痛,还是进进出出,端了些食物来,我们吃了,简单洗漱,就倒头大睡。也许是前一夜就没睡够,也许是在地上也没睡踏实,我们两个一口气睡到了次日的早晨。
      起来,我和杏花都饿得手发抖。走出房间,果然李伯他们没在走廊处等着。我松了口气,我就怕谢审言在外面站着等我,他非觉得我在羞辱他不可。到小店里的饭堂处,看见那三位在桌边坐着,钱眼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见我走近,李伯就要起身,谢审言看着也要随着起来,我忙几步快走,选了离谢审言最远的但不是直接对着他的位子一下子坐了,对着李伯说:“李伯,我求你了,别跟我讲这些虚礼儿了,我紧张啊!”李伯忙坐下,钱眼没动,说道:“就是,我一个劲儿说先吃饭,李伯非要等你!”我使劲点头说:“李伯,你们就吃呗,等我们干吗,万一我们睡到中午怎么办?下回我要是知道你在等着,就不敢多睡了!”
      李伯说道:“等小姐来,大家吃得才好。”
      钱眼说:“我不用,没有她也能吃得好。”
      杏花大概头不疼了,说道:“你就知道吃!没谁都行!”
      钱眼嘴角成了菱角,“我说不用等知音,但我没说没有你我也能吃得好呀?我实际是在等你……”
      我吃惊地说:“钱眼,你已经如此无耻了?!”
      杏花气道:“你等什么?就是等着多吃些!”
      钱眼毫无羞涩,“杏花娘子,你真明白我……”
      杏花骂起来:“谁是你的娘子?!”
      钱眼说:“当然是你了!”
      杏花又要开口,李伯叹道:“杏花,此店中的伙计好久都不过来,你去叫他们上饭吧。”杏花气哼哼地起来走了。
      我侧了脸,看着钱眼说:“你是要动真格的了?”
      钱眼一扬下巴,“我早动真格的了,你没看出来。”
      我尽量险恶地说:“钱眼,你记住我说的关于你爱财话!我要是看不惯你,就下手拆了你们!”
      钱眼毒辣地看着我说:“你还敢自己提?看来还是没悔悟。跟你说,我要是能让你拆了,我就给你一大笔银子。你说多少吧!”
      我说道:“十万八千两!”
      钱眼奸笑起来,“行啊。可惜,你得不到!”
      我也假笑,“可惜,你不知道。”
      我和钱眼正对着咬牙切齿,李伯突然说道:“小姐,昨天杏花告诉了我小姐的吩咐,我昨日下午就带谢公子去看了本地最好的郎中。他说谢公子的咳嗽是寒凉入肺,肺有异物,大公子的药十分对症有效,他只稍微调了一下剂量,说谢公子只需接着吃药,加上天气越来越暖和,谢公子就会渐渐好的。小姐不必担忧。”
      我一下愣在那里皱着眉半张着嘴地看着李伯,谢审言一动不动,可大概面纱后面一脸不屑。李伯见我没说话,竟然接着说:“小姐还担心谢公子的药吃完了,我已经去配了,只需两三天,不会让谢公子没药吃。”他脸上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但我就是觉得有阴谋诡计。
      我不自觉地把一只手掩在了腮边,手指触到的脸颊热烫。记起谢审言是怎么得的咳嗽,我心里一下子揪紧。他会不会因我在他面前,更觉难堪?!他昨天听了我和杏花的谈话,一定已经知道我偷偷地关照他。可看来李伯并不知道谢审言察觉到了,他当着谢审言的面这么说出来,是逼我公开承认我对谢审言存了私心,惦念在怀。这是何用意?明摆着是和杏花一样在撮合我和谢审言!但关键是即使我不在意丢尽了脸面,谢审言可是恨不能世上从没有我这个人,至少长成我这样的人,他避我尤不及,这么说了只会平添他的烦恼,让他想起过去,更伤心……什么也别说了!
      我闭了嘴,轻点了下头,不敢再看李伯,转脸看我旁边的钱眼。
      钱眼正把手支在下巴上,仔细地看着我,我盯回去。
      钱眼的嘴有点斜:“我爹常说不能只看人的衣着,我真笨哪!……”
      我打断他说:“你笨是因为你总自作聪明。”谢审言的简陋黑衣让人一看就知他非奴既仆,他日日如此,可见他的换洗衣服也是黑衣。这已经成了我的一处心病,一路上,唯恐有人因他的穿着对他吆喝不敬,他肯定会把这些耻辱都算在我们头上。钱眼大概因一开始对谢审言说话,谢审言没理他,除了经常吃谢审言不动的吃的,他就一直没太搭理谢审言。
      钱眼下巴上翘,奸笑,“我就觉得不对,哪有……”
      我板了面孔,“钱眼,你知道我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哪天如果我走了,那个小姐回来了,你在我府中做事,会不会照顾杏花?”
      钱眼皱眉,“我怎么知道你走没走?”
      我叹气:“你这么笨哪!杏花肯定能知道。她如果哭了,那个小姐就肯定不是我了。”
      钱眼马上认真了,“知音,只要有我在,不会有人再敢对杏花不好。”他哼了一声,“什么破古琴,我能买百八十架!”
      我点头,“那我回去就给杏花脱了奴籍,万一我离开了……”
      钱眼直了眼睛,“可你干吗要离开呢?”
      离开?如果我回去了,是不是会回到我那位的身边?不会了,他已是如此遥远。如果那个小姐回来了,爹和哥哥,还有李伯,这次就能保护谢审言了吧?不会让他再落入那个小姐手里,他们以前没有能做到……但我在这里,日后连再偷偷还他的情都会很难,除了让他伤感外,也没法救他。
      我微叹道:“因为我是个没用的人。有些时候,人离开了,会让别人和自己都快乐。反正,你记住你说的话。但别告诉杏花我托了你,你得自己争取……”
      杏花回来,坐在我的另一边,我没说完。杏花说道:“店小二就会送吃的来了,什么别告诉我?”
      钱眼一翻眼睛说:“知音说她把你许配给我了,我说我不要!”
      我一掌拍在钱眼面前的桌子上!他稳坐不动,我咬着牙看着他,钱眼冷笑起来,字字珠玑地说:“你离不开,你根本放不下这个心!”
      我倒吸气,像被点了穴,停了一会儿,只能摇头看着他说:“没想到!”
      钱眼呲牙一笑,说道:“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厉害的人,居然到现在才发现!不过不晚,日后,你就在我手里了!”
      我们对着阴笑起来,杏花叫起来说:“小姐,你怎么啦?!表情这么凶恶,要杀了他吗?我可以动手。”谢审言开始咳嗽。
      钱眼看着杏花笑,“杏花娘子,咱们的事成了!我这回真的抓到你小姐的把柄啦!从今后,我反败为胜!”
      杏花怒道:“你敢再说一遍!”
      钱眼一抬短眉:“说什么?哪句?杏花娘子?咱们的事?你让我说什么?”
      杏花张开嘴,没说出来。我看不过去,说道:“我们行了多少天了,你那要收帐的地方早过了吧。”
      钱眼往后面一靠,双臂一抱,小眼睛贼亮,好整以暇地恶笑着。
      我故作沉吟说:“离杏花的父母家,越来越近了……”
      杏花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跟着我们吗?”
      钱眼一歪头说:“我去她的家看看,回去再顺路把帐收了,你能怎么样?”
      杏花说:“谁让你去我们家?!小姐,别让他跟着了!”
      我刚想说“你就别跟着和我们一起走了”,但话临要出口,又犹豫起来。钱眼听了李伯的话,一定是觉得我对谢审言有了心思,日后必然话里话外地刺激我。我不敢跟他公开较量,怕谢审言不快。刚才只想点他一下,让他知难而退,可他竟然迎头而上。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冒这个险,只轻笑了下说:“助人为乐,我网开一面了。”算是临阵脱逃。
      杏花惊讶地看着我说:“小姐,你还让他跟着我们,还去我的家?!”
      钱眼看着杏花说:“杏花娘子,你的小姐刚败了一阵,她把你牺牲了!”
      我从牙间隙里说:“钱眼,来日方长,你有落单儿的时候。”
      钱眼学着谢审言腔调,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下,我闭了嘴。钱眼笑着说道:“我还就不落单儿了!我知道跟着谁走,你动不了我,我有好戏看!”接着我们又对着咬牙狞笑起来。杏花和李伯笑出了声,谢审言咳个不停。
      一声“饭来啦!”店小二突然出现在我和钱眼中间,端了一大盘东西。他飞快地上了几碗粥,杏花和李伯起身一起忙碌,一会儿每个人面前就都摆好了吃的。
      钱眼大叹了一声,说道:“我觉的真舒坦哪!”伸手去拿了一成不变的馒头。
      我气,他一向是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的主儿,今天他竟然如此猖獗了。只好再向他的爱财处开刀,我拿起勺,冷冷说道:“你怎么不交银子?”
      钱眼含着馒头说:“我昨天给了李伯一大块银子!够我吃一年的。干吗还交?”
      我说道:“我涨价了。你不仅要交饭钱,你还得另交见面费用,因为你天天能见着杏花。我对你没满意前,每天二十两吧!”
      钱眼竟然嘿嘿笑了,用没拿馒头的一只手,做出要抓的样子,虚停在了谢审言面前馒头上,转脸挑衅地看着我。他过去吃谢审言的东西总是等谢审言放了餐具,他这是在威胁我。
      杏花骂道:“你真没羞,不许……”
      正说着,见谢审言放了勺,用手把馒头掰成了两半,又放回到他面前的小碟里,然后又拿了勺,继续缓慢喝粥。
      大家一时都怔了,谢审言从没有这么明白地对我们的谈笑做出反应。他等于介入了我和钱眼的较量,表明自己会吃一半,钱眼如果下手,也只能拿半个馒头,没法再要挟我了。
      钱眼收回了手,叹了口气说:“我爹告诉过我,别以为不说话的人是傻子,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我忽然感到高兴,但接着就是深深的羞惭:谢审言一定是不喜欢我们这么拿他开玩笑!他这一动作,就把他自己从我和钱眼的对峙中解脱了出来,表示别扯上他。我狠狠地瞪了钱眼一下,低头吃饭,再也不敢抬头。大家也都安静了,满桌就听着钱眼呼噜呼噜地喝粥和吧唧吧唧地吃馒头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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