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杯酒释冰泉

5、迷解

　　这是既定的结局，知道结果的你，还敢反抗命运吗？
　　——《林鱼日记》

　　女人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她又听到了似有若无的婴儿哭，她死死握住手机，仿佛那是自己最后的浮木。

　　有人从身后死死抱住她，她惊恐的挣扎起来，一个温暖的怀抱，轻轻抚摸她的背脊，柔声安慰

　　“没事了，没事了。”于是她安静下来，渐渐睡去，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了。

　　林鱼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林橙会是这样的场景，他静静的躺在紫藤花树下，二月的天，紫藤花居然大团大团的开放，落了他满身满地，把他掩埋的只剩下一张面庞，那是多么年轻的一张脸庞啊，眉眼清晰，嘴角含笑，还带着几分未退的稚气。

　　多好看呀，她想，在大宅的时候他都没有给过自己这般好的脸色，每次见面，他对自己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漠然无视，因为他觉得自己抢了大堂哥的天师称号，又怕鬼，丢了林家的脸面，“不过是个废物玩意罢了”她记得他私下里拦住自己如此说道，但是再怎么讨厌他，她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他。

　　她想起来第一眼见到他以为他以为是昏睡了，想过去叫他起来，却被男子拦住，半个身子挡在她的面前，低声：

　　“别看”顿了顿解释道：“他的心被挖走了。”

　　林鱼这才注意到在那紫红色的紫薇花里，有几处红的很艳，像是，被血染红了一般，林鱼突然觉得自己浑身无力，脚下有千斤重，明明只有几步路的路程，却再走不动一步，恍惚中竟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回大宅的时候，那个从五伯娘怀里探出半个身子，眉目精致的如同年画的小娃娃叫自己，大鱼妹妹，依稀还是昨日的模样，可是后来怎么变成了那样子呢，生疏，厌憎，用言语彼此攻击，可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想过对方去死，再怎么样，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林鱼缓缓蹲坐在紫藤花中放声大哭起来，觉得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依旧，男子轻叹一声，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有沉默的站在她身旁为她挡住落花，一阵风吹来，紫薇花树微微晃动，好像也在为这逝去的年轻生命叹息。

　　日落无痕，今晚的夜色，乌压压的云把月亮遮了大半，就如同此刻积压在林鱼心上的悲伤一般。林橙的尸首被赶来的林家人带了回去，并没有说什么，除了哭晕的五伯娘，林家人都很平静，像是早有预料或是早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林鱼突然想起自己打电话给大伯娘说林柯生命垂危的时候，大伯娘也只淡淡回应了一句知道了我会去的，明明还没到深夜，林鱼却觉得冷的可怕，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下一秒，一件披风搭了上来，还带有暖暖的温度，林鱼回头，就看到一双上挑的桃花眼

　　“你。”她回过神拢了拢披风，脸微微泛红，轻声道：“谢谢。”

　　“小姑娘，不客气，刚刚你家人来我不方便出面……你哥哥的事，我感到很抱歉”男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摇了摇，林鱼这才注意到他又换了一身青色的长袍，明明夜色很冷，依旧微敞胸怀，加上一把折扇轻摇，明明看起来那么装比的事情，配上那张带笑含情的脸，林鱼突然就理解古书上所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的含义了。

　　“怎么突然那么看我，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男子微微错眼，迷惑的问道，说着还摸出一面小镜子上下左右的看了看自己是否妆容不整。

　　林鱼觉得自己沉闷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轻轻的笑起来，于是男子也跟着轻轻笑起来，嘴角略抿，眼睛微弯，笑的像夜空中的烟花绽放。

　　“对了，还不知道你名字呢？这几天都太匆忙，都忘记自我介绍，不知现在自我介绍算不算失礼，你好，我叫林鱼，双木林，鱼儿的鱼。”过了一会儿又追加了一句“对不起，还有，谢谢”对不起，是因为错怪了他还对他那么凶，谢谢，是谢谢他帮忙找到自己哥哥的下落，虽然……

　　“也没什么，我也就是心情好罢了”男子挑挑眉“再说，我活了那么长时间了，又哪里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至于我的名字嘛”他卖了个关子，才继续说道“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自己真名叫什么了，只记得很久以前有人叫我叶远，那你就叫我叶远吧，名字？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

　　“好的，叶远，我是林鱼”林鱼郑重的记下来他的名字，也聪明的没再追问他口中的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说起来，我有个疑问，当年，破四旧的时候你不是被放出来了，为什么现在才现世呢？还是你其实这么多年都在人世间？”林鱼想了想，还是把心中藏了很久的疑惑问了出来

　　“别提了，当年那群人疯疯癫癫的来拆东西，触动了封印，我现了一下真身，没想到吓疯好几个，有几个跑太快掉水坑理淹死了，这能怪我嘛，可是当年这儿地仙非说我作乱，我本不想理他直接走人，没想到他拼着全身修为硬是把我再次封印在此”叶远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我本来想阻止，谁知他脾气那么烈，一来就用禁术，我猝不及防被封印，本来想破除，没想到我被封印太久了，法力所剩无几，所以直到前不久才挖破封印我才逃出来”

　　林鱼突然沉默了下来，这样一想，这个狐狸真的是很倒霉很冤啊，“原来如此，那个地仙……是一个很老的爷爷对吗”

　　‘对呀，看来你也见过是吧，真身是一株山茶花，却又古板又不近人情，哪里有半点花仙的温柔善良，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叶远如此说着摇了摇头，仿佛对地仙的勇气感到惊讶又觉得自己被牵连着再受那么多年的封印，语气似气愤似无奈。

　　山茶花……林鱼突然想起那个和蔼的老头从掌心里变出的山茶花递到自己面前

　　“多可爱的小姑娘，这朵花，就送你吧，愿你像花朵一样美好”他这样对自己说。

　　林鱼突然不知道这样算下来，到底是谁对谁错了，原来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个地仙的原因，是因为这样呀，林鱼扭头看叶远想再说什么，却只见他呆呆的望着天空，好像也陷入了那段回忆里，就突然自嘲了笑了笑，再没有出声了，夜幕沉沉，万籁俱寂，一切像是突然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妈妈，妈妈？妈妈。”女人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只知道要跑，可是黑暗里她不知道要往哪里跑，她看向自己，穿着雪白的睡衣，光着脚丫，彻骨的冷，四周没有一点光，有声音忽远忽近

　　“不要，对不起，对不起，”女人大声的说道，突然感觉肚子刀割搬疼痛，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抽搐着倒下，有一只血色的小脸从肚子上面印了出来，狰狞的叫喊着，看嘴型似乎说的是“妈妈！”

　　“听说了吗。603的病人又疯起来了，一醒来就要跳楼，要不是她妈妈死活拉住，指不定就出事了，现在才打了镇定剂睡着，你说这是造了什么孽哟”茶水间，几个小护士在小声的说着闲话
　　。

　　“是啊，住的特护病房，听说是市里这个的小情人”一个小护手比了比大拇指，意味深长的说“豁，可不是，才来多少天，就看着好好一个人，成了这幅鬼样子，就是可怜她妈妈了，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前几天我去换药还对我说谢谢，现在，不但自己要被指指点点，女儿还疯疯癫癫的，可怜哟，可怜。”另一个高个子的护士显然比较同情那位病人的母亲，一边说着一边不住摇头

　　“嘘，别说了，有人来了，我先去查房了”林鱼路过茶水间不小心听了一耳朵，被一个小护士看到之后也就笑了笑走开了，反而是那个小护士被吓了一跳，一个简短的茶话会就因为林鱼的无意间撞破而散场了，林鱼也就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心里好笑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连医院这种地方也不列外罢了。

　　女人醒来，依旧是医院白色的房顶，母亲在自己身边安静的睡着，手还握住自己的手腕，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和满是风口的手，她突然怔怔的落下泪来，她自己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整个房间安静的可怕，右手边柜台上插着一束香水百合，有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她突然想起那个男人最喜欢香水百合，他说自己就像百合花一样干净美好，让他一见倾心，所以她一步步栽进他编织好的情网，等到她知道他已有妻室的时候，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人的权利超乎寻常的大，逼的她不得不低头做了他的情人，后来她怀孕了，他握着自己手信誓旦旦，敏敏，你等我，我一定会离婚回来娶你，后来，后来呢？她突然想起那满眼的，刺目的红，骗子，都是骗子，骗子!

　　“啊——”她突然放生尖叫起来，“敏儿，敏儿你怎么样了，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声音惊醒了睡在她床边的人，立马死死抱住她安抚

　　“妈？”女人嘶哑着嗓子问“哎，我在，我在，没事了，没事了。”来人轻轻安慰道，在温暖的怀抱里，女人渐渐安静下来。

　　正在此时，她又听见了似有若无的喊声“妈妈，妈妈”脸色一变，疯狂挣扎起来“啊，它来了，它来了呀，对不起对不起，啊——”她妈妈似乎被她吓到了，跟着大声叫喊道“医生医生！来人啊，医生！”医生护士一拥而入，整间病房瞬间又忙碌起来，“嘻嘻嘻”有小孩的声音飘浮在空中，淡淡的阳光下，有青色的阴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