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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孰胜孰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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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费尔法克斯先生临走时将一张请帖交给她,并对她说,希望她能够作为他的女伴,一同出席,她想了想,答应了。
回到卧室,看着在手中展开的精致纸张。这应该是费尔法克斯先生的私人宴会,地点就在他的白城堡里,邀请的应该大多是和他在生意上有往来的一些人,有跟他打交道的中国人,也有同样居住在租界里的欧洲人。
请帖上的日期如约而至。那一天,她换上她的琥珀色小礼服和高跟鞋,来到费尔法克斯先生家的宴会。
她并不知道,有一个人也在,而且一眼就在衣香鬓影的赴宴女子中认出了独属于他的那抹身影。
“哥?你在看什么呢?”
“你看那个人。”
诸葛文乔顺着他的目光笔直看过去,是一个背对着他们的外国女子,身着琥珀色裙子,头戴同色纱帽,正和一个黑发的外国男人攀谈着。诸葛文乔霎时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立即否定了他的想法。
“哥,那明明是个外国女人,怎么会是大嫂?看身高也不像啊。退一万步说了,她一个嫁到咱们家之前,连远门都没出过的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诸葛文乔的话还没说完,他就向着他认定他的那女子的方向走去。
“去看看,不是她,”他顾自笑了笑,“也无妨。”
诸葛文乔没有拉住他,因为他知道,哥哥这段时日虽然常常有些失神,但从来没有说,随便见到人就认定是大嫂的,也许,那人真的就是呢?虽然他觉得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她刚刚和前几天才来到租界的史密斯先生打完招呼,一转身,就看到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诸葛文青,还有隔了好远,站着一动不动的诸葛文乔。面前的人一张脸上的表情晦暗难明。
实际上,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刚一转身看到站在身后的人,冲着他礼貌而疏离的一笑,便端着香槟酒杯走了,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在宴会上碰到一个真正的陌生人一样。
诸葛文青没有让她走成,伸手迅速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跟我回去。”
她不说话。
他也不出声,双双沉默着。
时间也无声无息的在他们之间穿梭着。
“I will call the guard if you unclasp my hands.(如果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叫卫兵了。)”
诸葛文青一笑,不置可否,“我听不懂你说的洋文。”他的脸上突然滑过一丝狠戾,“但是,我带你走,天经地义。”
她垂下眼睛,不为所动。
听见响动的卫兵赶来将他拉开,状况突然,他一时显得很狼狈。
她揉了揉自己发红的手腕,费尔法克斯先生也闻讯而来,低声询问她是否安好,她回答,我很好。将手伸向费尔法克斯先生向她伸来的臂弯,走上平台的台阶。
在租界里,外国人犯了法会交由本国在当地的领事馆,其实那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危险了,所以,他们敢在中国猖狂嚣张,无所顾忌。
“Guards,don't forget you are gentlemen.(卫兵们,不要忘记,你们是绅士。)”
这是他在这个法国人的宴会上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而且,并不是对他说的。
看着他们的主人走远了,卫兵们才愤愤地松开钳制着他的手。出于她的话,也出于诸葛文乔的交涉,卫兵们没有对他动粗。
“哥哥,来日方长。”诸葛文乔看着他还望着一个方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嗯,走吧。”
这场宴会很快就结束了,客人们踏兴而来,尽兴而归。
宴后,费尔法克斯先生打铃让仆人来邀她出去花园走走。
欧洲风格的田园小径上,他们并肩而行。
“我希望你刚才没有受到惊吓,埃尔。”
“没关系,我没事。”她笑着回答。
“这件突发的事情打乱了我原先的所有计划。”费尔法克斯先生停在一个秋千前,请她坐下。“我原来打算在宴会上,向你求婚的,希望现在也还来得及。”
他顿了顿,“我们的相遇,也许是上帝对我的恩赐,他将你送到我的身边,让我们相遇,相识,相知。跟你在一起,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开心。所以,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吗?”
“对不起,先生。我想,你在法国也是结了婚了的吧。”这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费尔法克斯先生以沉默代替回答,但却默默收起了戒指。
“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
“我也是。”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先生,我要走了,你送我的鸢尾花要浇水了。再见,先生。”她从秋千上站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费尔法克斯先生也顺势站起身来,对视着她的黑眼睛。
“谢谢,但是不用了。再见。”
“再见。”
她的身影从临近的小门穿过,消失在他的眼前。
租界寂静的夜晚,她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顶着漫天发亮的星辰,给象征着自由和光明的小鸢尾花苗浇了水。晚风习习,带来远处花香沁人心脾。她爬上了床,迷迷胧胧的,很快进入了梦境。
那时,她的眼中只有黑与白。黑的,是从前蒲公英脚下无穷无尽的黑土,白的,是法租界里鳞次栉比的白城堡。
有个空灵缥缈的声音问:“你愿意留下这段记忆吗?”
半晌,没有人回答它。然后,她就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原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那就不要留着好了。”
不属于我的东西,那就不要留着好了……
不要留着好了……
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