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与诗》枣鸦

2、红叶舞

　　逐渐适应了光的强度，目光所及唯有厚重的乌云。
　　真试图动了动身体，竟然没有一丝疼痛的迹象，自己应该是受了伤的，被人刺穿了心脏，指尖所能触及到的前胸的衣料，也确实是有着破损的痕迹。
　　手指犹疑着探入破损的衣物中，擦过胸前的皮肤，真怔住了，那原本应该留有耻辱印记的位置竟然光滑如初。
　　梦境？
　　或者自己已经死了？
　　真猛然从地上坐起，尚未平复的心绪却又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所动摇。
　　向四周无限延伸的地表，空无一物。天地之间唯有真一个人，安静的能听到自己健康的心跳。
　　茫然，疑惑……
　　像要把这感觉更加深刻的烙印进真的体内，四周涌起薄雾，空气中飘散起淡淡的潮湿。
　　难道要永远置身于这无限的苍茫之中么？被这深邃的不安侵蚀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努力的寻找出路一般，眼光四处扫视，从没有如此惶恐的感觉，真有些无所适从。
　　韵白的雾气中浮现出一点淡淡的影像，即使并不能确认影像的真实性，真还是仿佛获得安慰一般的凝视着那逐渐变得清晰的影子。
　　影子从雾气中慢慢走来，逐渐明了，然后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人。
　　吹弹可破的细致肌肤，状若红樱的姣好唇瓣……微微飘散的绛红发丝掩映那瞳眸中的一抹凄美枫红，若即若离却那样鲜明的存在感。
　　正沉溺于眼前人所带来的震撼之中，真忽然注意到这人粗布白袍衣袖下那熟悉的金属，厚重的色泽中隐隐透着蛊惑的暗红。
　　那毫无疑问是真熟悉而又挚爱的——枫舞！
　　陷入黑暗那一瞬，真以为自己会永远的失去了再次挥舞枫舞的机会。但是此刻，这奇迹般的重逢，让真兴奋的无法自抑。一种出于剑士本能的追寻，真向着枫舞伸出手臂，直到握住剑柄上冰凉的皮肤，微微一怔。
　　那不像是属于人的温度，冷冷的，像是血液凝固在皮肤之下的冰冷。
　　抬起视线对上对方眼中那一抹颜色，真忽然冷静了下来，问：“你是谁？”
　　对方依旧不予理睬，眯细了眼睛看着这个刚刚回复了些理智的青年。
　　片刻的沉默之后一个亦如脸庞一样清丽的声音透过空气传送到真的耳际：“不会死，只要与我订立契约！”
　　真如入五里雾中，咀嚼着声音的内容。虽然还不明白对方是谁或者订立什么契约，但真的确强烈的拒绝死亡。
　　感觉手臂被人缓缓的抬起，真被动的直视自己与对方交握在枫舞剑柄的手慢慢抬升的轨迹，直到一缕刺眼的灼红钻出指缝，虽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真还是不由自主试图缩回手，但是没有成功。
　　“契约完成之前任何动作都伴随着危险！”
　　真瞬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声音之中似乎蕴藏着某种魔力，否则自己怎会如此受制于人。
　　但见那灼红生根发芽一般分出枝杈，慢慢生长出血丝一般的尾花，尾花越托越长，慢慢卷曲成诡异的纹样……忽然那灼红急不可待像要钻进皮肤一般的附着上手背的肌理，鲜明的刺痛一直环绕上手腕。猛然惊觉的真抬头望向对面人儿依旧波澜不惊的枫眸，一针一针刺青般的痛感融入纤细神经的终端，意识开始有些恍惚，一些陌生而悲伤的记忆形成残破的画面在脑海中碎裂、溶解然后消失不见……
　　灼红发出了强烈的光，失去了踪迹。
　　“契约完成，我会随你回你的世界！”
　　刚被那声音唤回了绵远的意识，不消片刻，便又一次陷入了深黑的梦境。

　　红叶舞——当真第一次听到对方如此诗性的名字，有过一瞬间的落差，并不是与本人相比较，相反若是本人，和这个名字倒是相当合称，都是那样凄美而梦幻。真正让真无法接受的是，这样容貌端正细腻的竟然是男孩子。
　　醒来的时候，红叶舞就坐在身边。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真就那样睁着眼睛，仰望着红叶舞仿佛没有焦点的眼睛。
　　忘记凝视了多久，也忘记那之后，自己是怎样慢慢变得清醒。
　　只是现在，境况有些奇妙，他就这么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很少说话，却紧紧跟随着自己的步调。
　　那无论走到哪里都维持着的微妙距离，让真极度的不适应。
　　坐在旅店客房硬质的木板床上，真终于按耐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仿佛没有任何作答的念头，红叶舞轻巧的落座于有着细小裂纹的木质窗台，眯起眼睛，任由那洒进窗户的橘色夕阳在白皙的皮肤上散落。
　　“我是精灵，回应了你求生的欲念而与你订立了契约。你若舍弃我，便会死！”
　　这简单的两句话让真产生了一丝反感。自己并没有要带着任何人上路的打算，而且至今对于精灵或者契约还没有丝毫确实的概念。虽然并不觉得对方有任何企图，但感觉上还是像被人用生命做了要挟。
　　“明天天亮前从我的眼前消失。”真说完，低头仔细的擦拭了枫舞，然后用亚麻布重新包裹好，放在床边。见红叶舞不再说话，便躺倒在床上。
　　这一夜睡的并不实在，那种濒临死亡的虚空感让真迷迷糊糊的开始思考起红叶舞的话。那些有关死亡，有关契约，有关复活的记忆画面切换的过于频繁，一种焦躁的感觉让真完全的丧失了睡意。
　　坐起身，环视室内空空如也，竟然已经寻不到红叶舞的影子。他，果然已经走了么？
　　重新躺下，辗转反侧了许久，真终于在小小的失望感中睡去。
　　晨光熹微，真从浅浅的睡眠中醒来。
　　试图确认红叶舞的存在般起身环视，真的已经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真抚上枫舞，指尖在布料粗糙的纹理间流连。
　　这样不是更好，自己本来就没有打算把那个漂亮的男孩子纳入生活中。
　　这样想着，心情忽然好了些，简单的清洗之后，真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客房。
　　想象着这些日子笼罩自己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终于要消失不见，真推开房门。破旧的木门咯吱着旋转出规则的弧度，当房门旋转到视野之外，真忽然停下了向前的脚步。
　　旅店里哗然一片，那在厅堂正中与另外两个人对峙而立的人不正是——红叶舞。
　　一身杀气，仿佛要把所有人带入恐慌的氛围中。本以为只懂得淡漠的红叶舞，也能散发出这般凌厉的气息。真明白，这次的事件貌似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