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苏致有本折子戏

1、二折

　　“你可知晓何为天灾，何为人祸？”老人用一双血红的眼瞪着他，嗓音粗嘎的问道。他微微一怔，不知怎的便想起祖祠里供奉的那只木盒子，盒上雕的精怪独腿单翅鹤纹，永远高昂着脖颈，细长的喙直指上穹。高傲的姿态，该死的想让人将其折服。
　　他也必须将其折服。这蠢物被奉为图腾高居在他家祖祠里不下数百年，可原本指望兆火图腾庇佑的世家大族不久前却在一场噬天大火中毁于一旦。他记得他蜷缩在角落里看到的那独腿单翅鹤纹的精怪的模样，它高昂着脖颈，站在祖祠的琉璃瓦上望着漫天红焰，姿态冷冷。他当下便发誓，倘若自己还能侥幸活下去，他必踏尽万水千山也要将它捕捉到手，驯养折服。
　　他低下姿态服跪在老人脚边，答：“顺应天道而为之，天欲亡我，此为天灾；拂逆天道而为之，天欲亡我，此为人祸。”他顿了一下，放低声音向老人恳求，“还望老伯如实相告，这画上的精怪，我要到何处去寻？”
　　老人倏忽叹息一声，痴儿啊，我念你聪慧本是特地点你一下，却不想你也如他们一样，傻透了顶啊。
　　老人摆摆手，踽踽行去。徒留他一人在那里反复琢磨老人的问话：“孩子啊，你觉得毕家的大火，是天灾，还是人祸？”
　　夜色伴着他的倦意一分一分加深。他决定原路返回。
　　他回到毕家的废墟之中时已是清晨。他寻着记忆摸到池塘边本想好好梳洗一番，却见一白衣红裳的女子坐在满池荷花边上，女子神情专注的望着指尖，他循着那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一只红蜻蜓。他正琢磨着如何开腔，却陡闻一声鹤唳挟风自他耳边擦过。女子的视线向他投来竟是欣喜异常：“恒之，你是来娶我的么？”
　　他心下惊骇，恒之，那不是他叔父的字么？可是他的口却不受控制的说起话来，“名儿乖，我近来实在是很忙，成亲之事改日再提好么？你看，我为你带了什么？”他的手向怀中伸去，竟然摸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瓷瓶。
　　“是绿蚁新酿的风露！”女子笑着将瓷瓶抢了过去，开了塞子，她猛地灌下一口，“我早就闻到了，你瞧，恒之，你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
　　他冷眼瞧着她将那风露一瓶下肚，而后歪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他将她抱起来心满意足地探了探她全无的鼻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终于摆脱了。一只活了上百年的精怪竟然妄图做他的妻子，未免太可笑了些。当初看起来冷若冰霜，怎么现如今竟是这般难缠。所幸，解脱了。
　　他路过街头告示榜，不经意的扫了一下日期，顿时怔住。辛酉年乙亥日，这不是毕家被焚毁的那一天么！那一天的毕府红灯铺天，是他叔父娶妻的日子，也是这一天，喜事变了丧事。他重温漫天红焰卷上琉璃瓦的场景。那独腿单翅鹤纹的精怪高傲的站在祖祠屋顶上，娇笑声仿佛仍在：你瞧，恒之，你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
　　他睁开眼，终于寻得了答案，那不是天灾，而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