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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冬之物语)让我忘了你是谁 ...

  •   朝仓落轻轻勾了勾小指,微眯的浅棕色眸子划过一丝慵懒。新戴上手的银色尾戒被阳光折射出道亮光,上面不规则的花纹深深浅浅。
      这已经是第四个尾戒了,朝仓落很想用它束缚住自己的手指,可惜天总是不从人愿,每一个都由于不同的原因丢掉。一如大学两年她根本没看上过任何一个男人,却不断有人愿意粘到她的身边。
      心情好了就交往一段,心情不好就甩掉,她从不理会他们那些人到底是伤心还是怨念。
      不是没问过那些男人为什么喜欢自己,只是得到的答案几乎一成不变——若即若离,捉摸不透的妩媚。
      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从前被人形容成是邻家女孩般的清纯,是不是会笑掉大牙。想到这里,她的樱色薄唇禁不住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漫不经心地望向自己白皙的纤手,金红色的丹蔻几近褪到指尖。下次买支什么颜色的指甲油呢?蓝色吧,那种深蓝色,够魅惑,够让自己喜欢。

      朝仓落是个绝对行动派的人,如果想要得到,没理由不立刻去做。转进校门口那家化妆品店,从货架上顺手抽出一支可心的深蓝色玻璃小瓶,丢下钱便边走边打开那盖子涂抹着。
      光是自顾自地低头,却没注意那对面的来者。刚进校门不久,她便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蓝色的油彩错过手指,将臂弯的白色手袋染了一抹刺眼的痕。
      抬起头,却跌进一双墨蓝色的眸子,目光干净澄澈。
      “对不起。”有着银色发丝的男子一脸歉意的开口,声音清朗。
      明明是自己没注意撞了他,他倒向自己道歉。朝仓落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没发一言。
      那人注意到了她手袋上的蓝色,歉疚的神情更深几分。
      “同学……你是哪个院系的?这个恐怕擦不掉吧。我赔给你好了。”
      他的礼貌与认真使得朝仓落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无奈地摆了摆手。
      “商学院经济系三年级,朝仓落。赔给我就不必了,那算不了什么。”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留下个潇洒的背影,带着点叛逆和不羁。

      每天傍晚六点左右,朝仓落都会在校园湖边的长椅上小坐片刻。多半此时她会点起一支女士薄荷香烟,只抽几口,再看着它一点点熄灭,只留下道轻烟袅袅飘远。她极其喜欢这种恍惚的感觉,人们都说恍惚的东西太不坚定,她却觉得,那所谓的坚定,往往就是藏在恍惚里面的。
      想起自己开始吸烟的原因,似乎有点可笑。不过就是从书上看到一句话,说女人抽烟,不是因为受了伤害,就是因为寂寞。她便义无反顾的开始这么做,也不知是真的因为伤害因为寂寞,还是仅仅为了诠释什么。
      这天傍晚她依旧轻轻倚在湖边长椅的靠背上,凝视着那不能算美的湖景。
      “朝仓同学。”声音从背后传来,有点熟悉,却又让她想不起。
      回过头看,英朗的面庞,阳光般的笑。原来是那天撞到的男生。
      “有什么事么?”
      那男生递上一个白色手袋。
      “我找不到和你的手袋一模一样的,只有这个看起来差不多,所以就买给你了。”
      居然真的赔给我,朝仓落简直不敢相信。
      “不是说过不用了么?”
      他抓了抓头发。
      “可是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啊。”
      朝仓落突然对他产生了点兴趣,她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淡淡道。
      “那好吧。”
      男生的笑容和煦亲切。
      “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佐伯虎次郎,工学院机械系三年级。”
      修长手指照例夹着一支细烟,她抬起手轻抿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两人咫尺间的空气,眸光流转中夹杂着些迷离。
      “请多多关照。”
      佐伯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娴熟地吸烟一般。
      朝仓落抬起下巴,含笑睇着他说。
      “很惊讶?或者说,厌恶?”
      佐伯慌忙摇头说不是这样的。
      她的目光飘向了远方,不知在看着什么,眉宇间流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忧伤。
      “有这样的想法也是自然的。”
      佐伯沉默了片刻,讷讷地开口道。
      “其实……只是觉得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刻意忽略掉心中蓦然划过的暖流,她换上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那就谢谢你关心了。”
      佐伯已经不止一次晚上上过自习后在回到自己租的小公寓的路上遇到朝仓落了。每次见到她都是从那家距学校大概二十分钟路程,名叫夜之舞的酒吧里面出来,有时清醒有时有点迷糊。而他经常在发现她不够清醒的时候便暗暗跟在她后面回到校园,直到确定她的安全以后才折返离开。
      他觉得有个念头在他心中渐渐萌生,尽管并不够了解她,可是他却放心不下她。
      这一天佐伯被朝仓落在走廊上拦住,她开门见山地说。
      “从夜之舞回来的路上,是不是你跟着我?”
      佐伯默默地垂着头道。
      “是的。只是……不放心你。如果让你困扰了,那我向你道歉。”
      朝仓落的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一个男生真正发自内心地对她说担心她了。
      “如果以后你去那里,我接你回来好吗?正好我每天都是那时候离开学校。”佐伯诚恳地望着她。
      呵,那不是还要绕回来么?也不嫌麻烦。朝仓落叹了口气,扔下一句我一般都是周五晚上去,算是默许了他的提议。

      昏黄的灯光,朦胧而又隐藏着无限的欲念与遐想。一遍遍不停撞击着耳膜的重金属音乐好像能冲去人们的烦恼与落寞一般,疯狂地肆虐着,无休止地侵占着他们的思绪,仿佛不把他们的头脑充斥得满满就不罢休似的。
      朝仓落说不上喜欢酒吧这种地方,只是觉得那嗡嗡作响的声音和流入喉咙的辛辣液体着实能让她在一觉醒来的早晨,把前尘往事忘个一干二净——当然也不会忘记多久,该想起来的还是会想起来,所谓买醉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付了账,朝仓落发现今天逗留的时间长了许久。佐伯会不会还在等自己呢?思及此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推开略显厚重的门,迎面而来只属于夜的萧索气息。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一抬头却见佐伯站在路灯下,发现她的身影便立即迎了过来。
      虽是一阵阵的凉意来袭,他温暖的笑容却有如暗夜里的光,让她的心也跟着亮了些许。
      他定是等了很长时间吧,心中骤然划过的不忍使得她眉头微蹙。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佐伯不在意地笑了笑让她安心,接着说道。
      “天气有点凉,我拿了件衣服给你。”
      披上那件带着他独特清新味道的外衣,她的手缓缓地攥紧了衣角,温度从贴合处传来,丝丝渗透进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真的和她这两年见过的任何一个男生都不同,朝仓落想。
      望着她微微变化的,略显生动的表情,他的眼里盈着满满的温柔。

      照例是周五的晚上,佐伯在酒吧的门口等她,可左等右等却不见她出来。
      抬腕看看表,都已经十二点了。平时再久也不过是十一点而已。
      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佐伯的心猛然被揪紧,脚步也不受控制地踏进了大门。
      这是他第一次进来,烟雾缭绕的浑浊空气和鼓噪的喧闹显然与他格格不入。
      但他早已顾不了那么多,目光迅速扫过不足一百平米的屋子,定格在吧台旁已醉得不省人事的朝仓落身上。
      走到她身边,不出意外地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是什么原因让她喝了这么多?
      捞起她的身子,他不理会周围各种探究的目光,结了帐便把她半扶半拉的带了出去。

      此时已过了宿舍的门禁,他不得不把她带回自己的公寓。
      把她安置在床上,他拧了个湿毛巾帮她擦了擦脸。
      过了一会她微微苏醒过来,半睁着的眸子茫然地盯着天花板,忽然冒出泪水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看着她的样子佐伯忙凑过去扶住她的肩膀。
      “什么?”
      朝仓落不理会他的问话,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和我在一起整整两年,最后一句对我是喜欢而不是爱就把我给打发了?”她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眼睛里全是令人揪心的疼痛与绝望。
      “不爱也就算了,为什么还偏偏那么诚实地告诉我,你爱的其实是个男人?哈哈哈,真是个最最好笑的笑话。”
      她的笑容凄厉,最后一句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的。
      佐伯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她的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到底该怎样做,才能让她不会这么痛苦?
      疼惜地搂住她,试图平复她极端的情绪。他安抚地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说道。
      “以后,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此刻朝仓落似乎更清醒了一点。望了佐伯半晌,她的笑容转而变得妖冶且饱含挑逗,声音也是非同一般的甜腻。
      “是要和我交往么?好啊。”
      她挣扎着爬起身,双臂藤蔓一般环过他的身子。娇艳的樱唇贴上他的唇角,眼眸微醺。
      佐伯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时间大脑整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时她一只手已滑过他的脖颈,试图解着他衬衫的扣子。
      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他猛地推开她。由于一时失去支点,她颓然地倒在床上,眼神空洞而没有一点焦距。
      渐渐地她又沉入了迷梦中,脸上还残留着几道未干的泪痕。
      而佐伯蜷在旁边的沙发上,整整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清晨,刚刚睁开眼的朝仓落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却嗅到了令她感觉熟悉的气息。
      “你醒啦?吃点东西吧。”佐伯将冒着热气的早点放在桌上,嘴角噙着笑意。
      忍着宿醉的头痛,她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
      一幕幕在脑海里慢慢清晰,自己居然做出了那么荒唐的事情,而且对象是他。朝仓落真想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
      她霍地站起身,无比平静地说道。
      “昨天真是不好意思了。那些话都当我没说过吧,至于你说的,我也不会当真。”
      佐伯的笑容凝固了,脸色也黯淡下来。
      “我说的是真的。”
      朝仓落冷哼了一声,眼光瞟向别处。
      “你不需要同情我。像我这样的人,你也愿意交往?况且还有那么……”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而且,我也不是同情你。”佐伯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怒意。
      “你知道为什么我昨天会那样么?十二月十四,是我和高中时男友的交往纪念日。还有他的生日,一月十三,我也会去那里醉的一塌糊涂,甚至在那里赖上一夜。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明不明白?”她甚至喊了出来,拼命地抑制着眼里的泪水不让它掉下来。
      “我知道。所以,让我来照顾你好吗?”佐伯轻轻地拭去她没忍住的泪水,温和而又坚定地说。
      其实不想和他交往,只是怕伤害他而已。像自己现在的性子如此的情况,如果是一个认真的男孩和自己在一起,又怎能不受伤害?但他又对自己太好,让她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那好,我同意了。”朝仓落带着矛盾的心情答应了下来。

      后来的他们就像所有情侣一样,约会,上街,看电影,去公园。她经常向他提些无理的要求,可他却彻彻底底地包容,甚至是纵容了她全部的任性与桀骜。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样的她,只是因为不安,只是因为脆弱。
      她依旧没有摘去手上的尾戒,还有食指那一枚粗犷的银戒——前男友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但佐伯也从没有问过它们的来历,更没有向她探究那些所谓的过去。
      一月十三日,一个在她心中隶属于敏感的日子。傍晚时分,佐伯正思考着今天是否应该去酒吧接她的时候,却接到了她的电话。
      “我在校门口等你。”声音有点俏皮,让他的心也跟着微微惊喜。
      远远就看到她向他招手。走上近前,她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
      “今晚去你那里,你煮东西给我吃好不好?”
      看着她的笑一如既往,丝毫没有任何的异常,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好。”
      交往了一个月,这是第二次来他的公寓。一进门她就比平时多了几分雀跃。
      “有点累呢。”朝仓落感叹着,倒向他的床,没顾及自己还牵着他的手。
      被她一拽,他重心不稳地跌在床上,把她压在身下。
      气氛骤然变得暧昧,佐伯支起身子欲起来,却被她勾住脖颈。
      主动贴上他的唇,她的眸子里暗含着无声的邀请。
      佐伯略略有些迟疑,但在捕捉到她眼中的执意后,他慢慢地加深了那个吻。
      那吻如导火线般,一瞬间将热情点燃,交缠的唇齿愈发缠绵炽烈。他们探索着解开彼此身上的束缚,衣衫渐渐褪尽。他离开她的唇瓣,在她雪白的颈项处流连。
      星眸半掩,她的唇边溢出难耐的娇吟,身子也无法抑制的轻颤。
      一路吻下去,所落之处有如樱花般泛着浅淡的红,颤抖而娇媚地绽放。
      当他最终贯穿她的那一刻,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夕阳缓缓地地爬下窗棂,袭来的暮色锁住了这一室的旖旎春光。

      待激情如潮水般退去,朝仓落懒懒地躺在佐伯的臂弯里,把玩着他银色的发。
      “没想到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吧?”口气里半是戏谑半是对自己的讽刺。
      听到她这样的语气,他微微不悦地皱了皱眉。
      “如果我说你也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呢?”
      “呵呵,那只能说我糟蹋了你。”这回却是完完全全的促狭口吻。
      佐伯突然转过身子,半支起手臂将她困在自己的范围之内。
      “那我可就要惩罚你喽。”
      朝仓落不禁羞红了脸,偏过头去不肯看他。
      他轻轻揽起她,给两人穿好衣服,接着站起身走向厨房。
      “我去煮东西给你吃。”
      她却也跟着站了起来,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不肯放手。
      佐伯宠溺地笑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粘人的她。于是他也转过身来拥住她。

      朝仓落把头埋在佐伯的怀里,闷闷地问道。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瓜,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我只希望你能快乐,能不再自暴自弃,能走出以前的阴影……这样,就足够了。”
      心中的感动几近装不下,朝仓落猛地摘下手上的两枚戒指,毫不犹豫地扔进纸篓里。
      扬起头对上他有些错愕的眸子,她无比灿烂地一笑,纯然也坦然。
      “丢掉那枚以前男友送我的戒指,代表我要彻彻底底地摆脱过去;扔掉尾戒,代表我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把这两枚戒指都丢掉,代表……”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强烈的震动传来,他们都敏感地意识到这是发生了地震。
      此类情况在他们的国家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他迅速拉过她准备躲到桌下。
      可惜还没等到他们的步子迈过去,衣柜居然晃晃悠悠地倒了下来,连同顶上的一个木箱也一同坠落。
      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最后仅剩的的一丝清明留住了他在耳畔的一句话,依稀说着,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的走下去。

      再次醒来时周围一片洁白,刺鼻的消毒水味冲击着她的嗅觉神经。周围环绕着几个熟识同学焦急的面孔。
      “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发生了地震,你被压在了书柜底下,昏迷了一整夜,接到医院的电话我们就立刻赶来了。还好你没怎么受伤。可是……”隔壁寝室的原田还没说完,便被关口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了。
      朝仓落狐疑地望着她们。
      “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只是……佐伯他,为了救你……已经……不在了。”
      朝仓落的眼神迷茫,似是在努力想着什么,却又想不起来的样子。
      “佐伯……是谁?”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而原田立刻跑出去叫来了医生。
      给她作了全面的检查,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医生只是说,她可能忘记了某一段时间的记忆,也许某一天会想起,也许会永远忘记。
      隔日她就出院了,而同学们都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起任何有关佐伯的事情。

      回了学校的朝仓落像换了个人似的,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好学生。她每天都早睡早起,再也没有抽烟也没有去过那家酒吧,面对纠缠她的男生一律拒绝。她总是和几个女生在一起,到图书馆读书,或是偶尔去甜品店吃冰淇淋。
      只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在离开医院的那天,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有好好的生活,忘记过去,再也不自暴自弃。如你所希望的那样。现在会,以后也一样会的。
      朝仓落在心中一遍遍的说着。像是一种承诺。
      用全部的生命做出的承诺。
      可是,你却没有听到那天我尚未说完的话,也永永远远,都听不到了。
      ——把这两枚戒指都丢掉,代表,我真的爱你。
      尽管心痛到无法呼吸,她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因为那咸涩的液体,全都流进了心里。
      你喜欢快乐的我,那我就拿我全部的伤心全部的泪水,丢在风里和你一同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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