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燕燕于飛

7、第七章：圣诞夜，将悲伤留给自己

　　第七章：圣诞夜，将悲伤留给自己

　　挂满铃当的圣诞树并没有被送进白色的小洋房，就连预订的火鸡啤酒都被取消了。这一切都是出于夏韵初的反对。
　　“我讨厌圣诞节。”她冷冷地说道，毫无转圜余地地否决了圣诞派对。
　　于是，圣诞夜的那天晚上，杨潇潇孤零零地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喝着早就冷却了的奶茶。
　　当初被告知圣诞派对取消的时候，夏莹初垮着一张小脸，失望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唐靖。于是乎唐大帅哥立刻心软了，二话不说答应那天带她去夜市玩个通宵。一点都不体恤他的孤寂，把他一个人晾在房间里发呆。典型的“兄弟放两边，莹莹摆中间”行径。
　　傅君睿就不提了，当知道方绯想在圣心为孩子们庆祝圣诞的时候，他不但立刻附议了她的想法，而且毫不犹豫地答应去圣心帮忙。
　　而夏韵初，更是早早地将自己关进房里，紧闭的雕花木门连丝缝都不漏。
　　杨潇潇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在心头哀叹着，就差没掉下两滴哀绝的泪水。哎，好好的圣诞夜，怎么就变成他独守空房了呢。早知道他就答应傅君睿的提议，随他们一起到圣心去了，好歹还有那么多可爱的小朋友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挂钟敲过九点，偏偏那两个家伙都没有回来。杨潇潇抱着本电脑书，百无聊赖地研究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不成，如果今年的圣诞夜就这么荒废了，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他决定用最诚挚的态度，最洋溢的热情，邀请最冰冷最美丽的夏韵初学妹陪他共度圣诞。
　　深深吸了口气，杨潇潇推门而出，正要在楼梯拐角呼唤夏韵初名字的时候，却听到三楼传来隐约的钢琴声。琴声很缥缈，仿佛带着深沉的悲伤，空灵的音符传入杨潇潇的耳际，令他情不自禁地沉静下来，用心感受着这美丽而忧伤的音乐。
　　是韵韵吗？
　　但为什么，今天她的音乐竟会那么伤感？
　　这和她执意取消圣诞派对有关系吗？
　　忍不住踩上楼梯，他第一次违反了同居守则，踏上了三楼。
　　站在棕色雕花木门外，他听到女孩清澈的嗓音。不甚清晰的歌词伴着琴声缓缓流泻，汇成一曲悲伤的歌。
　　歌声渐不可闻，琴声也渐渐停止。无边的寂静中，杨潇潇怔怔地站在那里，犹豫良久，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门。
　　“——韵韵！”他低声唤道。
　　“嗡”一声，钢琴发出低鸣。当最后一个颤音消失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夏韵初靠门而站。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角却隐隐泛红，那双透亮的眸子也仿佛洗过一样的清澈。
　　杨潇潇直觉地以为她会生气，会质问他为何出现在三楼。
　　然而没有。静默了一会儿，她只是淡淡地说，“陪我出去走走，好闷。”
　　杨潇潇点点头，跟着她从三楼拐角处的楼梯走上天台。那里很空旷，一半露天，还有一半被笼罩在一个半圆的屋顶里。屋顶下放着几张躺椅，还有一只吊床，而露天的那一半，则用白色栏杆围绕起来，抬起头，可以看到漆黑夜幕中闪亮着的点点星芒。
　　靠在洁白的大理石栏杆上，夏韵初安静地望着天空，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就仿佛飞扬着那寂静的忧伤。
　　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杨潇潇几乎可以在空气中闻到她的发香。他决不是个沉静的人，他喜欢笑，喜欢说话，然而此刻，他却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默默地望着女孩单薄的背影。
　　“对不起，破坏了你的派对。”半晌，夏韵初转过脸，低声说道。
　　没想到她会道歉，杨潇潇愣了一下，道，“没……没什么。”
　　“十岁之后，我就再也没过过圣诞。”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夏韵初弯下身子，抱膝坐在地上，“那年的圣诞夜，家里搬进一个很大很大的圣诞老人。妈妈叫我乖乖睡觉的时候，我却顽皮地躲在圣诞老人身后，我以为可以找个机会吓妈妈一跳的。可是，我却听到妈妈哭了，她请他留下来，请他不要抛弃我和莹莹，可是他却不肯。他说他不要我，不要莹莹，也不要妈妈。他说他只要那个女人，他愿意放弃一切只要那个女人。”
　　她抬起头，忽然静静地笑了，“你知道吗？我的钢琴就是那个女人教的，那是我的家教老师，她一直说很喜欢我，却抢走了我最重要的人。”
　　“韵韵——”杨潇潇沉默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安慰，却知道心抽得好痛。
　　“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我早就知道了。我有一个好母亲，即使没有他，我和莹莹一样活得很好。但是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再去庆祝圣诞节。”夏韵初望着他，眸光分外清亮，“我不要你同情我，也不要你安慰我。但我希望……”
　　“你希望什么？”今天，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答应。不是因为她的过往，而是，她告诉他这些，已足够表示她把他当作朋友。
　　“我希望，你可以陪我一会儿。就在这里，陪我静静地坐一会儿。”每年的今天，都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度过。今年，她却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安静地陪伴她，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只是单纯地陪伴她度过寒冷而寂寞的圣诞之夜。
　　望了她一眼，杨潇潇没有说话，却脱下外套，将它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上 ，“会冷。坐在这上面吧。”
　　“你愿意陪我一会儿吗？就在这里？”坐在他铺就的“软垫”上，夏韵初固执地问。
　　仿佛要把整个天台照亮一样，杨潇潇露出一抹招牌似的阳光笑容，“只要你不再骂我痞子，也不再赶我离开，陪多久都没有问题。”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夏韵初低下头，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杨潇潇一字一字地道，发亮的眸子仿佛闪耀着星芒。
　　喜欢吗？
　　夏韵初的心一下子柔软起来。
　　望着满天的星星，她忽然感到轻松，仿佛在那阳光般的笑容中，压抑了十年的悲伤正逐渐淡去，淡去……

　　※ ※ ※ ※ ※ ※ ※ ※ ※

　　“看来我们今天是回不去了。”方绯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了。
　　真没想到竟狂欢到那么晚，她实在小看孩子们旺盛的精力了。她和傅君睿两人，竟陪着一群玩疯了的孩子玩到深夜一点，这令她有些不可思议。以前的圣诞节她也会陪他们度过，可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就仿佛倾注了所有的精力，那么不知疲倦地放纵着生命。
　　傅君睿一边帮她收拾狂欢的会场，一边微笑着道，“这里算是闹市，我们可以叫车回去。”
　　“可是……我还不想回去。”方绯轻声嘟哝着。
　　“不想回去？”傅君睿诧异地挑眉，“还没有玩够吗？别忘了明天还要上课。”
　　放下手头的工作，方绯跑到他身边，抬起头看他，“我们今天通宵好不好？”
　　“通宵？”傅君睿不解地道。
　　“对啊。”方绯兴奋地点点头，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看，那里还有火鸡，还有啤酒，还有一个大蛋糕。我们不能把它们浪费掉。”
　　这些东西都是她和傅君睿一起定购的，却因为圣诞派对临时取消。她当时觉得定金都付了，与其取消订单，还不如让店主直接送到孤儿院来。
　　“然后呢？”傅君睿微笑地望着她。她又有什么奇怪的点子了？
　　“然后么，我们可以把吃的喝的搬到花园的亭子里，边吃边聊，多有情调啊。而且，等这一桌子东西都被消灭干净的时候，天也该亮了，正好去学校上课。”方绯期待地望着他，“你说好不好？”
　　“嗯，好。”傅君睿点了点头。只是，外面会不会很冷？他有些怀疑，当他们被冻得手足冰冷的时候，还有没有心思边吃边聊。
　　事实证明，亭子里不但很冷，而且很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望着黑漆漆的一片，方绯怔了怔，摸索着将食物往石桌上一放，对傅君睿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啊？”傅君睿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着她跑开了。夜风穿过衣服，就好像吹在骨头上一样寒冷。他拉拢了领口，露出一抹苦笑。这样的天气，坐在这样的亭子里，真的有情调吗？
　　不多久，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方绯跑了回来。她手里打了个手电，明黄的光芒照出老远。将一件厚重的军用棉披风扔给傅君睿，她将手里的东西一一排列在桌子上。那是七八只手电筒，当它们一齐开启的时候，整个亭子立刻亮了起来。
　　接着，在傅君睿的帮忙下，两人将沉重的石桌搬近亭子边沿的那圈座椅，又将火鸡啤酒蛋糕摆满了一桌，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你的手好冷啊。”无意间碰到他的手，被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方绯皱眉，拉过那件军用大披风裹住他，又开了罐啤酒，递给他道，“喏，喝了就不会冷了哦。”
　　喝酒吗？傅君睿犹豫地看着手里的啤酒，微微蹙眉。
　　又给自己开了一罐，方绯大大灌了一口，笑眯眯地望着他，“你不喝吗？很好喝哦。”
　　也许是酒气的缘故，她的脸有些红。可是，她只喝了一口而已，傅君睿开始怀疑她的酒量。他迟疑地望着她，道，“绯绯，再喝下去，你恐怕会醉的。”
　　“不会不会。我酒量好得很哦。”方绯搓了搓手，又喝了一口，“倒是你哦，一口都不喝，是不是怪我不让你回去，反而把你拖到这里？”
　　“不是，你想到哪里去了。”傅君睿啼笑皆非道。不喝酒，就是在怪她？她怎么会这样想。
　　“那你就喝嘛，喝一口就好。”方绯缠着他，不满地嘟哝。
　　傅君睿拗不过她，浅浅啜了一口。
　　顽皮地一笑，方绯忽然托住罐底，将一大口啤酒灌进他嘴里，道，“这样才叫喝酒，知不知道？”
　　“咳——咳咳——”冷不防被灌下酒去，傅君睿只觉得胸腹间有火在烧，喉咙更是呛得难受。他垂了垂眼睫，掩去眸中的一丝委屈，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啦好啦，不生气了。”方绯凑近身子，拍着他的背，哄道，“我给你赔罪，这罐啤酒罚我全喝下去好不好？”
　　说着，她取过他手里的罐子，一仰头，便全灌了下去，“好啦，现在是不是不生气了。”
　　“绯绯，你会醉的。”傅君睿担心地看着她。他不是气她灌了他一口酒，只是一下子不习惯而已。毕竟已经好多年没有碰过酒精了。
　　方绯侧了侧头，“你怕我喝醉吗？是不是我喝醉了你就会不高兴？嗯，那我不喝就是了嘛。”
　　“绯绯？”她是不是……已经醉了？
　　“我没有醉。”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方绯摇了摇手指，“真的，我没有醉。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傅君睿忽然有些不安，直觉地扯开话题，道，“是不是累了？我送你去休息好不好？”
　　“不好。”方绯瞪着他，固执地道，“我就要待在这里。”
　　“好好好，待在这里，我们待在这里。”傅君睿有些头痛，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他为什么会轻易答应陪她来这里通宵呢。
　　勾起唇角，方绯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她盯着傅君睿的眼睛，轻轻地道，“君睿，你一直都那么好，就算我怎么样任性，你都不会和我生气。”
　　“……”
　　“君睿你知道吗，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上你了。那时候，你总是安静地坐在图书馆里，手边放着一杯清水。我就躲在书架后面，悄悄地看着你。即使你和唐靖，杨潇潇一起被并称为德风三叶草，可是我觉得你比他们好多了。我总是不吝把他们的事情写到报纸上，但从来都没有登过关于你的报道哦。”方绯呵呵笑了起来，问，“我对你那么好，你呢？你有没有喜欢我？”
　　他竭力避免的一切，终于到来了吗？终于，他还是必须伤害她了吗？裹着大衣，傅君睿靠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手足冰冷。
　　不要再说了，绯绯，不要再说了好不好？为什么你一定要说这些？我们这样相处不好吗，还是，我还不够关心你呢？你究竟……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答案。是不是，今天我本不该来到这里。这圣诞夜，我不该陪伴着你度过，也不该，奢望你的陪伴。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却无人听闻。
　　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再无波澜，“绯绯，你究竟想要问我什么？”
　　往他那边凑了凑身子，方绯甜甜地笑道，“我想问你喜不喜欢我啊？你告诉我好不好？虽然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但还是希望你告诉我。只要你说喜欢我，只要你说愿意当我的男朋友，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是傅氏继承人的身份自卑，也不在乎外人的目光，甚至如果有一天你的家人不喜欢我，而你选择了他们，我也会自觉地离开。”
　　这一刻，她将一整颗少女心捧在他面前，只要他说一句喜欢，她可以为他做一切。她已经寂寞太久了，好希望能有个人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告诉她，他喜欢她，只喜欢她。
　　“……”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不满地瞪着他，莫名地有些心慌。她知道自己无法承受拒绝，爱他的心，和骨子里深沉的骄傲，都无法忍受他的拒绝。不怕不怕，她努力安抚着自己。选在今天向他表白，是她考虑了很久才决定的。因为她可以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情，也笃定他不会拒绝她。
　　傅君睿吸了口气，站起来，“对不起，方绯，对不起。我不爱你，也无法成为你的男朋友。如果因为我以前的举动而让你误会，我向你道歉。”
　　拒……拒绝？
　　他居然拒绝了她。
　　方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我不相信。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说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你说啊！”
　　“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决然抽去被她握住的衣袖，傅君睿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