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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七章:仙门大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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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玄络和林玄宸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唯有云岫仙宫的陆语琉在看向“林玄珍”时美目掠过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虽然之前和林玄络的对话足以在这位化神长老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但她最多也只是猜测林玄珍应当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法子制住了林珏,而绝对想不到林玄珍从开始就不是林玄珍,而是多年前打上璇玑天宫的魔头苏瑾意。
仙门大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今日起便轮到金丹期的比试。和元婴期逐渐返璞归真的斗法不同,金丹期的比试向来是最为赏心悦目也最符合凡人心目中的神仙威能的。这个抬手召出数道水龙排空,那个展臂唤来百十天雷相护,移山倒海,云吞雾卷,直教人目不暇接,拊掌大赞。更何况金丹期修士的能力也最能反应各家的实力。一个宗门若想得以长久存续,不仅要仰赖那些半步飞升的高阶长老,更要有能够在未来挑起门中重担的好苗子。而金丹期,就是迈入修行后的第一道分水岭,也是隔绝凡夫俗子和未来修真大能之间的第一道天堑。
这回的好苗子里,由玉清门首座之徒江期邈摘得头筹。无他,与他同期成名的丹阳剑宗简云踪日前突破到元婴期,于是金丹期之中就以他实力最为超群,往下依次为玉清门沈丹羽,明净台宛童,梵觉寺释泠,丹阳剑宗林望津。发现自己成功排到金丹期第五名,林望津不由伸手拽了拽自家师兄,颇为欢喜地眨了眨眼睛低声嘚瑟道:“师兄,我没给你丢人吧。”
简云踪瘫着张冰山脸,不咸不淡地说:“不错。”
林望津像只被顺毛摸的猫,舒服地皱皱鼻子,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
“……”
接下来的就是最为无聊的筑基期大比,越往下,越是斗得毫无技术含量。当年之所以将筑基期大比纳入仙门大比的范围,不过是为了一则让筑基期的弟子多看看金丹期和元婴期的斗法从中凝练道心,一窥门径,二则让其他修为高一些的弟子能多些时间互相讨论,帮助他们在切磋之后巩固修为。眼见着大比结束,总算迎来本次仙门大比后的重头戏——七宝寒玉莲台的归属问题。
翘首以盼许久的众人无不摆出副眼巴巴盯着空辞的模样,至于成为众目睽睽下的焦点,身为修真界有数的修为高深颜值爆表的大美人,明净台掌教维持着一脸雷打不动的宽厚慈和,温声道:“贫尼日前曾许诺,若这回出现与七宝寒玉莲台有缘之人,便将此物拱手相赠。现今大比结束,诸位不妨一一上前尝试。”语毕她又长袖一挥,带出个宝塔样的法宝。
登时底下就有识货的惊呼:“这竟是解离洞明塔?!”
解离洞明塔,乃明净台内能和七宝寒玉莲台相提并论的至宝之一。和七宝寒玉莲台不同,解离洞明塔乃明台祖师道侣为明台祖师亲手炼制的护身法器,其内更是藏有二人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各类法宝,称之为两位大能的宝库也丝毫不为过。可惜后来明台祖师飞升失败,这件法宝也就随之留下。这些年来想要将之据为己有者虽不计其数,不过明净台亦非好拿捏的软柿子,这法宝又是个离神器一步之遥的仙器,唯有明净台历代掌门知道其开启以及使用方法,是故贪婪者也就在心里想想,真正动手去抢夺的蠢人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正是解离洞明塔。”空辞道,“诸位远道而来本来辛苦,贫尼在此便送诸位与七宝寒玉莲台无缘的道友一份机缘。诸位可自行进入塔的第一层,取与各自有缘的宝物一样,而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的前五名则分别可再往第二层,第三层,和第四层取一件宝物。”
“……”语毕底下人齐齐变色,无不觉得这回仙门大比明净台的手比太大。事出反常即为妖,这明净台又是何故突然给了他们这些前来参加仙门大比的人这么大一个甜头?虽猜不透背后因由,却也没哪个拎不清直接跑上去询问,只有几个好事地开口:“不知这进去的次序……?”
空辞闻言垂目看了那几个出言询问之人两眼,其他门派的人也顺势转过头来,见开口的人不出意外为正安宗修士,心下不觉多出几分不齿——须知,当年重明尊者还在时,正安宗可是扬眉吐气自命不凡的俨然正道第一大派,可惜后来自家人知自家事,搞得重明尊者身殒道消,失了庇护,从第一大派落到末位,甚至险些连七大仙门的位置都不保,就连三十多年前被玄烬魔君打上门的璇玑天宫都比他们强上三分。若是寻常仙门遇着这事免不得慨叹几句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可对上正安宗这种,只能说一句,搬起石头打脑袋,自讨苦吃。
丹阳剑宗素来以严正端肃不近人情著称,是故也不等空辞主动说什么,径自道:“自然按照平素几大宗门排位次序,且这回由师太东道,当以明净台为先,不知诸位同道以为如何?”
先开口的正安宗门人虽心中不愿,倒底嘴上没有说什么,反而高坐台上的苏瑾意主动说:“我璇玑天宫以卜道行于天下,先后次序于我辈中人无甚区别,愿最后入塔。”
空辞听罢唇角漾起丝浅淡弧波,不置可否地冲苏瑾意点点头。
苏瑾意却长睫低垂,凤目里波涛翻涌,并不看她。
如此敲定次序后,众人就依次朝七宝寒玉莲台走去,等到进去的七七八八偌大的台边只剩下璇玑天宫门人和空辞后,上方的空辞才轻轻叹息一声道:“苏魔君,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苏瑾意顶着林玄珍的壳子不语,旁边楚暮归倒是没有了掩藏的意思,左手一挥,袖里便飞出抹似真似假的黑雾,那黑雾化作个小童模样,两眼无神地看着他:“主上。”
楚暮归瞥他一眼,旁若无人道:“将那莲台取来。”
漓予闻言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再度变回雾气,顷刻间就把上头闪烁着点点幽芒的七宝寒玉莲台纳入怀中。像是察觉到他身上同源的气息,那莲台在躁动片刻后便平静下来,乖乖地任由黑雾裹着自己进到楚暮归的储物戒内。待做完一切,楚暮归方抬首看向正转脸朝他颔首的空辞。
——“想必这位便是千幻魔君,久仰大名。”空辞一语点破。
楚暮归不以为意:“多谢。”
他这句谢道得真心实意,连空辞万年不变的温和目光也闪过丝诧异,不过很快恢复如初:“门内老祖所托,贫尼当不起魔君这句谢。”
眼见台上气氛要往茶话会方向转变,苏瑾意终于开了尊口:“你是如何知道的?”
说话间她已撤去了林玄珍的壳子外表。
露出真容的苏瑾意再无方才林玄珍壳子表现出来的高冷矜傲。远山眉,桃花眼,挺俏的琼鼻下朱唇微抿,无论怎么看都像个和长辈闹别扭的小姑娘模样。可惜在场几个都不是能简单被皮相迷惑之辈,乍一见苏瑾意这么副清秀小姑娘模样,皆没有流露出丝毫讶色。
空辞看着她的神色露出几分恍惚:“我当年便想,珩哥哥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苏瑾意樱唇抿得更紧,眼瞳里遍布着沉甸甸的漆黑。
曾经的正道第一美人、如今的明净台掌教眼底居然隐隐涌出丝泪意,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夜晚的自己,主动请缨前去捉拿林珩时,心里暗自怀着的私愿——她想借此机会偷偷放林珩离开。就算林珩与魔君相恋又如何,他始终是她喜欢了多年,爱了多年的人,这样深爱的一个人,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死?当年的梁梳晚自问做不到。
可惜事与愿违,林珩为了自家妻儿居然主动撞到剑上,还请梁梳晚代为抚养嗷嗷待哺的小儿。
林珩了解苏瑾意,知道苏瑾意为了自己和孩子必然瞻前顾后以至于无可脱身,但一旦没了自己的掣肘,一代魔君想要脱逃,就算天罗地网下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至于孩子……他相信梁梳晚,以对方的为人必然不会做出为难他孩子的行为。事实证明他机关算尽一辈子,最后用自己的命算计出来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
抱着心上人冰冷的尸体,梁梳晚看着染血的长剑,双眼失焦,怔怔地跪倒在地。而林珩最后说的那番话,在此后的无数年里,午夜梦回间,屡屡浮现眼前,仿佛一生不可脱逃的梦魇。
——“阿晚,对不起……”
“……”温热的液体从大睁的眼眶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肆无忌惮地蜿蜒在脸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梁梳晚颤抖着声音问,“要是,要是没有,没有遇到苏瑾意,你……你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林珩似是对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感到些许愕然,须臾,唇畔方泛起丝温煦的笑意,他本就是个挺秀若修竹,眉眼堪入画,通身清润如温玉的美男子,虽然如今性命垂危,然而曒月银辉映照下,侧脸雅致依旧,声音亦清越如故:“嗯……若有来世,必不相负……”
“……”梁梳晚轻轻摇了摇头,刚刚牵动起来的唇角更是被蔓延开来的泪水纠缠得抖颤不休。
一个美丽的谎言。
一句虚幻的承诺。
来世。
来世?
我辈修士,哪里来的来世?
一死,便是身殒道消,归于尘埃,就算离飞升一步之遥者,一旦踏错,也是碧落黄泉,永不复见。
姮娥掩面,树影缭乱。
林珩怀中尚在襁褓里的婴孩,浑然不知地在早已绝了声息的父亲怀里酣睡。
原来一切爱恨情仇,不过云烟。
原来一切是非对错,不过无缘。
原来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闭眼复睁开,从此,再无梁梳晚,只有空辞。
……
“不知掌教将我们几人请来是……”
外头人话音未落,就觉出里头气氛的不对劲来,当先的一名合体期长老瞪着金刚台上虎视眈眈瞪着自己的玄烬魔君,声冷如冰:“空辞,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