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潜伏》澹台孑

36、第十章：输赢（3）

　　聚餐余下的时间，程勋未曾让江晚余离开过，从始至终都拉着她的手。

　　林川也没离开太远，他双手抱怀站在墙边，不吃不喝，沉着眉心看着两人。

　　江晚余被他看得越发焦虑起来，不由拉了一下程勋的手。

　　程勋察觉了，和人说话的间隙看了她一眼，问她：“不耐烦了？”他说完将江晚余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和对面的人抱歉道，“带她出来，我得陪陪她，不好意思。”

　　对面的人不是不解风情，笑着点头离开。

　　程勋看了眼江晚余，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林川的方向。他沉了口气，拉江晚余：“带你上楼转转。”

　　他拉着她去了二楼，经过休息室时被里边的人叫住了。

　　春节在即，会长在二楼的休息室里支了四五张麻将桌款待宾客。他眼尖看见了程勋，便叫他：“程总，来打两圈？”

　　程勋看了眼江晚余，江晚余见已有人给他让座，便不好推辞，点了点头。

　　程勋坐上桌，会长笑着打岔：“看不出程总还惧内？”

　　程勋笑而不语，江晚余脸却有些发红。这时候会长夫人给她让了个座，笑言说：“惧内的男人都是好男人。”

　　江晚余见了急忙摆手：“我不会打，你们玩。”

　　她说完，程勋把她拽到了身边：“坐我旁边，我教你。”

　　江晚余应声过去，倚在在程勋沙发的扶手上。

　　麻将桌上除了会长夫妇、程勋以外，还有在摩洛哥有过一面之缘的胡久津。他看见江晚余和程勋，笑了笑：“会长，这两个人太有默契了，千万不能让他们一起上桌。”

　　会长哈哈一笑：“哦？是吗？”他问程勋，“你说到底是你们小两口有默契，还是我们老两口有默契？”

　　会长的话说得江晚余羞臊，程勋倒是坦然，应答自如：“会长伉俪情深，我们当然比不过你们。”

　　摞好牌，四个人依次摸牌，局面很是休闲，打得不急不躁，其间不乏闲话家常，会长夫人不住说着老夫妻之间的恩爱趣事，余下几人陪着笑，倒是有几分怡然。

　　几局过后，程勋输了少许，胡久津输了不少，会长不输不赢，夫人倒是赢得满钵。她不由眉开眼笑道：“程先生坐到我上家，我这运气好了不少。”

　　夫人高兴，会长也跟着高兴。他笑着戳穿：“程总这是在喂你牌呢。”

　　程勋淡淡一笑，否认道：“是夫人自己手气好，我打一张，您吃一张。”

　　他说完又打了一个红中，夫人乐呵呵说了个“碰”，她码好牌，叹惋一声：“程先生要是能常在巴黎就好了，我就又多了个牌搭子。可惜93省的项目……”

　　她说完，会长轻咳了一声，“程总每天事情那么多，哪有时间陪你打牌。”

　　夫人发现说错话了，对程勋笑笑：“程先生，抱歉。”

　　程勋不计较，淡淡一笑，又喂了张牌。夫人一看，什么都忘了，高兴说了声：“和了！”

　　-

　　四个人打了好几圈，程勋输给了会长夫人不少钱，胡久津也上道，输得不比他少。收摊之后，程勋和会长告辞，带着江晚余回家。

　　走到楼下时，胡久津跟了上来，叫住了程勋：“程总，留步。”

　　程勋站住了，回头看胡久津。他快步过来问程勋，“能借一步说话吗？”

　　他刚才在牌桌上就心事重重的，现在实在憋不住了，跑上来叫住了程勋。

　　程勋看了看江晚余，江晚余识趣要离开，他却拉住了她：“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晚晚不是外人。”

　　胡久津迟疑了一下，问程勋：“那个人……你准备怎么处置？”

　　程勋就知道他问的是这件事，他抽着嘴角笑了一下：“胡总的人，当然是交还给你自己处置。”

　　胡久津听了舒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道谢，程勋又说，“不过我有条件。”他看他，眸光沉了下去，“锂电的项目，隆安撤出，不能再收购鼎鑫。”

　　“这……”胡久津迟疑。他权衡一二，觉得不值当，开始撇清责任，“程总，这件事肯定是个误会。那个人以前跟着秦复礼干过一阵子，秦复礼出事后，他就去了你们那儿了。他在你那边干了什么，我真不知道，这事也绝不是我授意的。”

　　“是吗？但他已经和丰意招供了，资金方案、项目书都是他偷的，他也说是你让他做的，他手里还有你们通信的证据。这个假不了吧？”

　　胡久津百口莫辩，他突然想起什么：“那人要真是我派去的间谍，那他偷了93省的项目书，此刻受益的应该是我，而不是罗敏熙。程总，你仔细想想，我觉得这事另有隐情。”

　　江晚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话，心里不由惊讶。原来她窝在家里的这几天，丰意竟然揪出了公司里的内鬼，那人是秦复礼的旧部，他受到了胡久津的指使，偷了程勋关于93省项目的计划。

　　江晚余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事情明明都是她干的，怎么此刻还出现了第二人，着急忙慌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他偷了消息如何处置我不管。但我知道，你和秦复礼也是有旧账的，不然你不会拿走我母亲的日记，也不会把它送到我手上。”程勋看着胡久津，语气变得冰冷又不留情面，“鼎鑫的收购案只是公司的一个项目，公司的归属才是大事。你以前做过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你最好也掂量一下谁轻谁重，不要因小失大。”

　　胡久津被程勋看穿，气得涨红了脸：“那本日记，我帮了你多大的忙！你说话不算数，不把鼎鑫的股份转让给我也就算了，现在还逼我退出收购案？程勋，你这么做人合适吗！”

　　他开始失态，程勋满不在乎，冷笑一声：“我怎么做人是我的事。这起商业间谍案一旦被曝光，你做人做得如何就不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了。到时候会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浮出水面？这个你比我清楚。”他说完，不再和胡久津废话，“就这样，失陪了。”

　　-

　　坐在回家的车上，江晚余觉得浑身发冷，即使车内的暖风也无法驱散她彻骨的寒意。

　　程勋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为她抵御寒冷。

　　他碰到她的时候，她一阵颤抖。

　　“怎么了？”程勋握她的手，发现她手指冰凉。

　　江晚余摇摇头，拉紧了衣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片刻后，她忍不住问他：“你这么对付胡久津，只是因为他和秦复礼是合伙人吗？”

　　程勋执着于为程颐浩洗脱罪名，自然对陷害他父亲的人恨得入骨。但胡久津只是秦复礼的合伙人，何况像他说的，他还曾送上方琴的日记，帮程勋弄清真相。得饶人处且饶人，于情于理，程勋不该这样对付他。

　　程勋知道江晚余怎么想的，他问她：“觉得我这么做不对？”

　　江晚余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程勋看了皱眉，“你怎么想的？告诉我。”

　　“胡久津把日记给了你，其实是帮了你，你不还人情，现在反过来为难他……似乎……不够厚道。”

　　“那为什么又要摇头？”

　　江晚余抿嘴：“做生意没有对错，只有输赢。那个收购案应该能给你带来不少利润，你是投资者，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江晚余说完，程勋莫名觉得心情沉重。在她心里，自己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他向来不求别人理解，也不在乎别人的评论，但此刻，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我这么做的原因有两个。第一，胡久津没有你想的那么无辜。他和秦复礼貌合神离已久，秦复礼出事后，他很快转移了公司资产，只留了一个空壳公司。他转移的那部分资产，其中有一半应归秦子岩所有。我没能帮子岩拿回遗产，只给胡久津一个教训，算是还他人情。第二，鼎鑫的收购案，我不仅在乎输赢，也在乎对错。如果胡久津代表的隆安成功收购鼎鑫，鼎鑫的新技术势必被量产，那时整个行业就会被隆安垄断。与其一家独大，不如让鼎鑫尽快IPO，这样可以和隆安抗衡，不至于搅乱整个行业发展。”

　　他说完，放开了江晚余的手，不再看她，似乎对她的评判有些失望。

　　“还有那个间谍，”他顿了一下，又说，“他有没有拿到计划书我不知道，但他和胡久津是有往来的。他栽赃也好、引诱也好，胡久津自己就范了，我不该惩罚他吗？”

　　他说完，车厢内变得安静，唯有暖气的吹风声。江晚余觉得脸上发烫，她拉了一下程勋的手，“阿勋……”

　　程勋扭头看她，勉强笑了一下：“没事，你不知道前因后果，我不怪你。”他摸了摸她的脸，问她，“是我刚才的样子太狠，把你吓到了？”

　　江晚余确实是吓到了，她设身处地地想到程勋发现她真实身份的那一刻，便不寒而栗起来。

　　如果他知道93省的计划书是她泄露的，知道她接近他是带着目的的，他会怎么对待自己？

　　江晚余不愿想，也不敢想。

　　她低头，程勋把她搂进了怀里：“晚晚，你记住，想要对手听你的，首先要让他怕你。”

　　她点头，回想那时程勋说话的阴刻样子，确实令人害怕。

　　程勋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那都是骗别人的，你千万别怕我。”她抬头看他，他便拿手指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又不会那样对你。”

　　江晚余僵硬一笑。

　　如果真的那一天到来……不，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