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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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神明与落雪、大天狗与雪女的故事，没有大天狗当时陈述的美好。
大蛇的不洁之力，第一个污染的是正在怀孕的皇后。
——那时候正在皇后腹中的，正是落雪。
所以落雪天生体弱，不洁之力从身体中扩散，使八岐大蛇便于降下疾病。
然而落雪虽然身含不洁之力，但是正因为这样不染世事，造就了纯白的灵魂。
那样的灵魂，深深吸引着八岐大蛇。
当初那个富饶却突然得病的王朝，宰相祭祀落雪，也是因为如此。同样，他也是听到了蛇的吐信。
“如此纯洁的灵魂，将她祭祀给我，我会为你带来力量，推翻王朝。”
宰相唆使昏庸的国王，将落雪推落山崖，祭祀给蛇灵。
却被在山中住着的，还是神明的大天狗拦了下来。
神明是从八岐大蛇手中夺来的她。为了摧毁八岐大蛇的计谋，也……或许是被那纯白的灵魂所吸引。
最终因为宰相，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欲望的驱使，八岐大蛇的力量越发强大，身体中的不洁之力将落雪侵蚀殆尽，落雪那时候因为被侵蚀遭受了生不如死的痛苦。
这也是为什么大天狗不愿意告诉她事实记忆的原因之一。
他也因为她的请求，修复了那个国度，去除了那儿的不洁之力。
但那国度除了宰相，还有其他的人像八岐大蛇祈愿。国度还是从内部被慢慢腐朽。
他也无力回天。
神明看着她失去生命气息的身躯，将她抱起，振翅一飞，白羽遍地，神明离去，来到了冰原。
他将她的躯体葬于冰原最高的那座山的半山腰，将坑抹平，强行将她仅剩的精纯魂魄，引动天地灵力聚集，以此灵为魂，冰雪为身，铸成了新的——也可以成为是旧的生灵。
然而那只是个比婴孩还弱小的，还在孕育中的生灵。
——总归还是一个希望。
他因为干涉国度世事，强行将本该毁灭的落雪以另一种方式让她活下来，而受到上天的惩罚，堕落为妖。
平安京之战后，大天狗又回到了那片冰雪之地，那座山。
那儿是他生命中第一个遇见的女孩的葬身之所，也是他深爱的雪女的诞生之地。
这里还有他残余的神力。他当时在落雪的墓周围释放了神力，守护这里。
他通过仅剩的神明之力知道了很多。
落雪见过世态炎凉，也因为世间险恶致死。她冰封上了自己的心，只有神明大人能叩开那扇紧闭的心门。
那个女孩，其实一直都在他身边。
种下来的因，结下了属于他的果实。
她此生，因他而来，为他而去。
然而，哪有什么不停的轮回。
想让她再次回来，哪有这么容易。
还好当时用神力包裹了这儿，她的灵魂还在，只是虚弱无比。
但，他没有神力使她复活了。
还好，他知道有个方法。
阎魔殿。
阎魔望着恳切的大天狗的眼神，和他手中那缕魂魄。
阎魔叹息。雪女身为拯救世人的一妖，如今却沦落到连孤魂野鬼都不如，未免使人感到悲怜。
还有大天狗。当年贵为神明，现在却无力救助想守护的人。
“能复活她吗？”大天狗说。
“魂魄已经虚弱，尸首已然无存。除非重铸躯体……但这要付出很多代价。”
“你说。”
“第一，需要你一根肋骨，但是要是神的肋骨。虽然你现在已经贬落为妖，但总有两三根还带有神性；第二，需要你的一滴心尖血；其他东西，我可为你准备。”
“成交。”他不带犹豫。
“你可想好了？那肋骨是你神性的标志，也是你的部分修为，会减少你的修为；心尖血代表你的寿命，你的寿命会缩短。虽然妖生命长久，但终有尽头。”
“无所谓，只要她能回来。”
“不过……她重生后，记忆不会保留。”
这句话换来大天狗一阵沉默。还是颔首。
阎魔看着大天狗，最终留下了一缕叹息。
大天狗因破伤取骨的疼痛而紧皱眉头，却始终没有放弃。他的额头布满细汗。鲜血染红脱下的衣袍。
采下心尖血，判官收拾好大天狗染血的伤口。
“你慢慢修养，我现在就给她重铸躯体。”阎魔说。
“我看着她重生。”
大天狗看着判官从祭台离开，又抱着一大堆东西走出来。
判官将莲花花瓣铺在祭台中央，随后，放上一具人形莲藕。
阎魔告诉他，他的肋骨，已经被这莲藕吸收。
她将心尖血滴于莲藕上，莲藕发出荧光，将自身包裹起来。
大天狗开始昏昏欲睡，可是一想到雪女，他又强迫自己驱散睡意。
“不要强撑，你毕竟失去了部分修为和寿命，需要好生休养。”阎魔开口。
大天狗只能任由判官将他送到客房。
几天后，大天狗醒来，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且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他再度来到祭台。祭台上，一个白发少女沉睡在莲花花瓣之上，好一出尘之象。
雪女，他的雪女又回来了。
“你得将她带去雪原静养，并离开她身边。”阎魔说道。
“为何？”离开他身边？
“她需要静养，并处去‘本应毁灭’的因果。”阎魔说着，淡然笑开，“有缘自会相见。”
大天狗又来到那片雪原。拥着沉眠的雪女，轻轻放在山崖上。
他眼神又变得柔和，恍若多年前神明再现。
他明白，他现在需要的，只是等待。
“我的容颜将只因为你展露。”
“我会等你，下一次的归来。”
“是这样的？”雪女望着大天狗的眼。
——这故事，比大天狗当时陈述的更加惨烈。他当时讲述时，略过了她和他那时的苦痛。
大天狗默然，最后颔首。
“为什么……要做那么多……”
“不然你现在也不会还能在我面前。”大天狗说着，“你当时做的更多。”转眸，望向八岐大蛇。
眼神中仿佛在说，“为何你要说出真相？让她伤心。”
“在你未遇到那个人类之前，依旧喜欢着不问世事的气氛。”八岐大蛇道，“有什么能改变一个神？让你能为她至此？”
“……你不明白。”
八岐大蛇笑着。
“我是不明白啊，所以我更加好奇。明明你和我一样，都是堕落的神。为何感觉不一样……”八岐大蛇说着。
“同是堕落，但堕落的方式不一样。”晴明插话，“大天狗是为了落雪的心愿，摧毁八岐大蛇的计谋，与你斗争……还有落雪的轮回，最后堕落为妖。而你，八岐大蛇是为了毁灭世间。”
八岐大蛇摇头：“善与恶，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那不过是你们人类的两种符号罢了。就算是神社中的稻荷神，因为你们所说的‘善良’，为完成那些心愿自己的神力也在一步步湮灭。到时候，这世间又会多一个堕落的神明。”
“神，是这样空有一身力量，却不能凭着自己善恶帮助人间，如此悲戚的生灵吗……”不知是谁感叹着，却激起了一番共鸣。
八岐大蛇冷笑一声，打断了众人的感叹。
“所以我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可以感慨的。人类啊，还真是奇怪呢。
“人与妖为生存角力，爱与恨被欲望支配。
“欲望丛生，吸引着我破界而出。
“我将以邪神之姿审判人类，重新定义秩序与善恶。”
话落，滔滔阴气在其身后涌动，洪流浩浩荡荡地呼啸过天际，然后犹如蜿蜒盘踞的魔蛇，暴掠而出。
雪女感觉大天狗牵上了她的手，一股温和的力量从手心传来，引入脉络。
那是风的力量。引动了她身体中雪的力量，像水乳交融般融为一体。
他和她手牵手，力量相融，她挥手，雪花遍地。他挥袖，疾风漫天。
他们创造出了更大的暴风雪。
在风雪中，两人屹立不动，十指相扣。
阴气翻滚，一丝丝被冰封，又被凛冽的风刃所摧毁。
八岐大蛇双臂张开，魅紫色的气息弥漫。气场是如此强大。
漫天的烟尘似乎活了过来，缓慢汇集，仿佛一条条漆黑如墨的烛龙，向着万里长空而去。
烟尘在天空翻滚，组成了一片不见边际的厚重黑云，狠狠压在这块被摧残唾弃的土地上，原本晴朗的碧空，被完全遮掩，黑夜毫无征兆的降临。
云层中的电光像是泥土中的蚯蚓一般，不时露出峥嵘一角。
渐渐地，天地悄然寂静，云层中穿行的电光没了踪影，仿佛是在酝酿。
刹那间，漆黑的夜幕被一道巨大的闪电划开。
闪电向下劈落，众人奋力抵抗。
大战，一触即发！
八岐大蛇被打败了。在众人的合力之下。
但是，也赢的过于不可思议。
虽然现在也受伤的人很多，但比起上一次的“平安京之战”，这些伤显得太过渺小。
“这么简单？我们打败了八岐大蛇？”源博雅惊讶。
“没这么容易……”晴明眉头紧皱，却也不知道发生什么。
突然，从天上降临一束光芒，破开了空气中的灰尘，降临在八岐大蛇被摧毁的地方，映出了一个人形。
是八岐大蛇，他没死！
大天狗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要重回神界？”
一个堕落的神，也有重新变成神，重回神界的方法。
——做相反的事。因为什么贬落为妖，就要做与之相反的事。
所以，只要八岐大蛇被人类彻底打败，他就能重回神界。
“是啊。我设下了这么大的一个计划，只是为了回去。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八岐大蛇显得异常虚弱。但在那缕光的包裹下，谁也没办法彻底斩杀他。
“我被封印在‘狭间’时，找到了蒙蔽规则的方法……”他语出惊人。
“我创造出了一个影身，带有我身上的所有因果，我让他拥有我的部分力量，来让你们打败……为了让影身被你们杀掉，我不知道让了你们多少。”
“现在影身已经被你们剿杀了，我也因为影身的因果联系变得十分虚弱，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上天可以认为我被‘彻底’打败，而能活下来还可以重回神界……哈哈哈，真是个神奇的规则。”八岐大蛇感叹着。
晴明眉头依旧没有舒展：“明明按理说你可以完成你的毁灭大业……”
“我不会赌。”八岐大蛇笑了，勾起的嘴角带着一丝寒意，“变数太多了，之前我想消除一些变数也没能做到，如果我能消除，说不定我会选择彻底毁灭人间。”他望了一眼雪女，“很有可能我会再次被封印，那个时候上天会加大惩罚封印中，我的灵魂本源会慢慢削弱，以后大概也没有能力完成这个计划。
“所以，我不如孤注一掷，回归神界。但是，人类，别以为这样就完了！我会杀回来的。”八岐大蛇恨恨一句，转头望向以前的神的同僚，大天狗。
“你明明可以重回神界，为什么……”
“不存在。”大天狗打断了他的话，“我不需要重新回去。这样也很好。”
“神明不用担心生老病死，不用担心会横死沙场。妖就算寿命长，也敌不过神的永生。”八岐大蛇表示不解。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哈哈哈，我不明白。”八岐大蛇放声狂笑。“所以，到时候，等我夺回神力，修行到比人间还强大，能够强行抵抗‘规则’的时候，我会重临人间，定义我认为的正确的规则。
“人类啊，就再给你们一些时日吧。人与妖……是无法与完全体的神斗争的，哈哈哈哈哈……”光芒渐渐消失，八岐大蛇也不见了。
源博雅望着光芒消失的那片天空：“八岐大蛇还会归来？”
“嗯。”大天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但是夺回神力和修行没有那么简单。等他修炼到那种程度，或许世间已经沧海桑田，你，我以及在场的所有人与妖也已经化为一抔黃土。”……虽然，那么长的时间，对神来说，可能就只是一瞬。
他没有说出后面那句话。
“那跟我们这一代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颔首。
“现在……或许才是真的，一段长时间的太平盛世吧。”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