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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适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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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澜算是在同期病人中恢复的比较好的,但和蔼可亲的主治医师还是反复叮嘱过,因为沈澜主要受伤的是脑部,如果瘀血清理不干净的话或术后不甚造成什么感染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所以即使沈澜现在能说话能自理了依旧要留院观察几天方可办理出院手续。
沈母一合计,女儿在医院已经住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差多待这两天,况且后遗症什么的可不是说着玩的,反正女儿的病一切听医生的准没错,但到底还是掩不住心里的喜悦,忙把女儿好转的消息像周围的一票邻居亲戚传播了个遍。
沈澜的父亲总觉得自己的这个老婆平时做事太张扬,这又不是什么天大的喜事,女儿向来福大命大,如今好将起来不是理所当然之事。
沈茂奎也是怕自己吭两声表达些不满后搞不好夫妻两个又要脸红脖子粗地挣扎起来,索性甩了甩衣袖哼了一声径直朝医院的吸烟室走去。
这样一对父母还真是……蛮可爱……
沈澜忽然觉得有一点好笑,但转瞬间她眼里的笑意就黯淡了下去,心里的某个地方总是空落落的不是滋味……
她一直不大清楚自己穿越而来的时空到底是哪一年,所以这几天一直活得都像个无根的浮萍似的,随波游荡。
阿爹……阿娘……哥哥姐姐还有弟弟妹妹们他们都还安好吗?可还在为了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拼命地挣扎着求着生存,她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当时她饿晕的场景就是在饿殍遍野的田埂野地间,可是记忆里那样浓烈的血腥气,是谁割开了自己的血肉挽救着她奄奄一息的最后一丝生命……
她不能回想,每次这些片段如村头戏台子铿锵咿呀的场景一般‘唰唰’涌现在她眼前的时候,沈澜都会头疼欲裂到几欲炸开。
医生叮嘱她要好好休养,不要思虑太多,她点头应允,可是自己不思虑那些汹涌的凌乱的记忆会自己爬出来啊!
若不是因为身体里还残留着原宿主的一些微薄记忆,她觉得这一次穿越绝对是坑的她还不如饿死算了。
虽然沈母和沈父都是非常爱她的,当然了这是介于这是因为她的灵魂附着在他们女儿的身上,世上哪有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可是沈澜总觉得还是特别别扭,毕竟他们又不是她的亲阿爹阿娘,自上一次沈澜脱口而出的那一声妈过后,沈澜面对这样一对父母又开始犯难了,爸妈两个字怎么也喊不出口了。
沈母只当是女儿在医院待久了闷坏了,所以每次来都从家里带些女儿平时爱看的书过来。
很多书的封面都还是簇新的,保护的很好,连卷起的页脚都被妥帖地抹平压好,依旧完好如初。
漫长的时光确实有些无聊,况且还是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沈澜索性拣起几本书来看,慢慢用指腹摩挲着那些白如雪的书页,心里思量着,看来她这个原宿主是个心思细腻生活精致的爱看诗书古词的文静姑娘。
她一本一本看过无非就是囫囵吞枣,在她们那个年代女孩子是念不了书的,况且她又是穷人家的孩子,能穿的齐整衣服填的饱肚子就已经阿弥陀佛了,哪还奢望过念书识字。
不过想来就算她识字又能怎样,完全不同的时空文字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带着原宿主的记忆,她一本一本念过那些书的名字,只是念到某一本的时候,她忽然停顿了一下,因为那一刻她的目光
正流连在一张带着狰狞猛兽面具在马上奋勇杀敌的将军身上……
兰陵王……是那个貌柔心壮,音容兼美的兰陵王……
她的心忽然‘咯噔’一跳,仿佛在时光的缝隙里就那么漏掉了一拍,她那个时代的伟大英雄,村头说书先生嘴里拯救万民于危难骁勇善战的兰陵郡王,甚至因为卓越的军功有战士亲自为他讴歌一首《兰陵王入阵曲》。
这是怎样了不起的大英雄,那时在还小小的沈澜的心里,她觉得只要有这个兰陵王在,那么她的家乡一定就不会卷入那战火纷飞的人间灾难,阿爹阿娘勤劳地耕着地收获着丰收的喜悦,她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就可以一直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慢慢长大,然后嫁人。
可是一切的一切……或许是天意弄人,她只是惊讶于唯有这一本书曾被人手摸过无数遍,汗湿或是泪湿,书页早已皱巴巴的不成样子,也许冥冥之中她们之间是有这样一段缘分的。
沈母看到女儿这般爱读书,仿佛又回到了读书时代乖乖女儿的形象,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层。
其实说起来在薛巧云的眼里,自家的这个女儿真是门门都好,就是有一点,对很多事都太执着,不管是感情上还是工作学业上,有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和执拗,这一点犟脾气到是随了她爸。
其实对于陈煦那孩子,薛巧云也觉得并非不是个良偶,话不多却很稳重,待人接物也都很谦虚有礼,最重要的是对澜澜很是温柔体贴。
当初他从上一任快递老总手里接下这家快递公司的时候算是白手起家,其实很快面临的就是是一堆棘手的烂摊子,但最后还是被他井然有序打理的妥妥贴贴,第一年净盈利额就将近两百多万元,不得不说这孩子有精准的商业头脑和不怕吃苦的进取心,旁人都说你这准女婿这么优秀,澜澜嫁过去这是享福了,你做丈母娘的不也跟着后面沾光……
是啊,他是样样都好,可是唯有一点不好,也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一点就是他是那个贱人生的,是那个贱人的儿子,她怎么能,怎么能将女儿这样嫁出去,她不甘心,不甘心……
可是沈澜一门心思都投放在了陈煦的身上,她爱他,从青梅竹马的年纪到红妆盛裹的年华,非君不嫁,这份固执和勇敢倒有点当年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的架势。
她亲手带大的那样乖巧的女儿,如今仅仅就是为了一个男人几乎就要跟她反目成仇,薛巧云心里怎么不难过的跟揣了块大石头似的,可又能怎么办。确实,很多人都劝过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也冷静地想过,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应该让儿女来背负。
可是订婚的那天两边终究还是闹出了不愉快,不欢而散。
后来就是那样一场凶险的车祸,还好女儿当时被死死护主捡回了性命,可是陈煦却永远离开了这个尘世,她也终于明白这样深沉本能的爱。那段时间沈澜几乎疯癫到绝望,多深的爱才能有这样不顾一切不惜生命的护佑。
薛巧云曾一度认为女儿永远也走不出这样一道阴影了,可是看到澜澜这一次醒过来,虽然眼神里有陌生的慌张,但是笑容里却有着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憨厚的纯真,不似以前,即使笑,也不过是强颜欢笑,女儿是个凡事都喜欢把事憋在心里的性子,正因为这样薛巧云心里才会更难过。
没过几天,主治医师就批了可以办理出院的手续。
当天薛巧云就带着沈澜说要去庙里还愿,沈母大半辈子都信奉佛教,每逢初一十五必上香祈福诵经吃斋。
沈澜不大信这些东西,她记得那时瓦肆里的那个说书先生说过,南朝梁武帝笃信佛教,可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却励志废佛,曾下令屠戮长安沙门,焚毁天下一切经像……
不过不管是笃信还是排斥,其实都是统治者为了自己的统治政策和江山社稷而考虑……
当时小小的扎着两个羊角辫的野丫头沈澜也不大听得懂这些,她夹在乌泱泱听书的人群堆里,坐在高高的长板凳上晃悠着两条腿,啃着阿弟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张胡饼,啃一口,再啃一口,只觉得这面饼酥软爽口,永远也吃不腻似的……
沈母带她来的寺庙是A市颇有名气的永宁寺。
永宁寺终年香火鼎盛,棕红色庙宇飞檐掩映在层峦叠嶂的茂林修竹里,更显清幽静谧。
沈澜和沈母一早便过来还愿,此时晨曦在山林间初露光芒,雾气霭霭,她以前也跟随笃信佛教的阿娘进过庙观,幽幽的檀香气息总能令她那颗灵动跳跃的心缓缓沉静下来。
沈澜和沈母都点好了香,此时香客还不多,陆陆续续。
她小心翼翼地举着香柱走进殿内,蒲团上,沈母早已‘噗通’一声跪了上去,双手合十,虔诚十分。
沈澜没有跪,她站在殿中央,抬头,高高恍若云端,观世音菩萨目光慈悲,普度众生。
也许这是她从出了医院到现在,唯一一次感到如此贴近她那个时代的幽香气息,她不由得在心里给自己默默许了一个愿。
后来,沈母在大雄宝殿里捐钱让主持给女儿点了一盏长明灯,佛前可以求签。
她摇动签筒,淅淅沥沥掉出一支,非上上签也非下下签,签文写道:“随寓而安,斯真隐也。”
解曰:既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