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豆/修佐]两个人的假日》朝花夕拾

1、第 1 章

　　青草铺成的地毯在温柔的暖风下悠悠地荡漾开来，间或露出红的白的黄的小花，层层叠叠的绿色波浪延伸到地平线的另一边。天空高而宽广，干干净净的找不出一丝杂质。大块的云彩就像是圣洁的神殿，默默矗立在无人能及的天之彼方。
　　位于东部边境某处的小镇亚拉尔以其洁净的清新空气和纯朴的自然风光闻名遐迩。每年都会有大批来自其他机械化程度较高的大都市的游客前来观光。无边的草原、浓密的森林、干净的泉水、美丽的花朵、陌生的动物……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的亚拉尔是个能够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的地方。
　　此刻，围绕在小镇中央广场上的喷泉的四周的露天咖啡屋正迎接着两位特殊的客人。
　　其中一个是一名身材矮小的少年。金色的半长发扎成辫子随意的垂在脑后，闪闪发亮的同色眼眸如同燃烧着的明亮的火焰，本应白皙细腻的皮肤因为常年在外奔走而染成健康的蜜色。他身穿对比强烈的黑色银边紧身皮衣和深红色带帽长风衣，两只手都带着手套，宽大的棕色皮带下是与上身配套的漆黑的紧身长裤，红色厚底的黑皮靴在地上不安分的打着拍子，笑起来的时候充满了热情和自信。
　　他身旁的同伴全身都笼罩在铁锈色的巨大铠甲下面，每一个动作间都会发出“嘎嘎”的类似生锈的齿轮互相摩擦的声响。目测大约有两米多高，完全由钢铁组成的身躯令人望而生畏，声音却意外的童稚甜美。不过尽管他的穿衣兴趣让人极度困惑不解，但幸好他本人似乎并不具有攻击性。
　　少年的名字是爱德华·艾尔利克，昵称爱德，今年十五岁，目前是隶属于东方司令部长官罗伊·玛斯坦大佐的国家炼金术士，私底下被军部的相关好事者称为“会活动的人形凶器”，所到之处灾难横生死尸累累。另一位则是他的弟弟艾尔冯斯·艾尔利克，通常被简称为艾尔，虽然很难使人相信，但性格要温顺得多的他的实际年龄确实要比爱德小上一岁。
　　以上两人就是最近东部境内意外连连灾祸不断的元凶，如果不是身份特殊的话，身为引发暴动的罪魁祸首的艾尔利克兄弟现在在通缉榜上的悬赏金应该早已不下五位数了。有鉴于两人的破坏性和近期活动经费的不断削减以及为其善后的困难程度的节节攀升，痛定思痛的罗伊·玛斯坦大佐做出让所有人欢欣鼓舞的决定——亦即以东方司令部放假休整为名义将两个风暴源远远流放眼不见心不乱，同时受惠的还有军部除爱德华之外兄弟的全部官员。
　　而这也是全年马不停蹄的四处奔波的兄弟俩会出现在这样一个与“阴谋”、“战乱”和“破坏”彻底无缘的小镇的原因。
　　“哎呀，原来你就是钢之炼金术士啊。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传闻呢。”
　　身穿缀满雪白蕾丝花边的黑色短裙制服的少女一边递过帐单一边用带着憧憬崇拜的语气说道。闻言爱德不禁挺了挺胸膛有些许害羞的笑了起来，很难得没有选择把钱记在军方的账上而使自己付款，可在下一秒，少女的话语就化为十万吨的重锤把他从天堂打入地狱。
　　“是因为一直穿着铠甲的缘故才会被叫做钢之炼金术士吧？自己一个人还要照顾弟弟一定非常辛苦。”
　　少女以钦佩的口气感叹道。
　　“不……你误会了……”艾尔连忙摇头挥手示意对方的误解，可惜为时已晚，他口中未说完的解释马上就被桌子断裂的破碎声取代。
　　再一次被错认为兄弟之中的年幼者的爱德愤怒地一掌拍断木制的圆桌气势汹汹地站直身子，个子虽小却架势十足，背景仿佛有熊熊烈焰在燃烧一般。少女瑟缩的退后了几步，对方凶恶的表情几乎要把她吓哭了起来。
　　“竟然把美丽纯洁的少女吓得快要哭了出来，这样粗暴的做法会让你在长大后因缺乏异性缘而哭泣的哟，钢。”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突然有人插口说道，是纯男性的低沉而又魅惑的声线。陷入一边倒的争执当中的两人全都把头掉转向声音的发源地，只不过少女的脸上是对解围者的感激之情，而金发少年的表情则混杂着“我不会那么倒霉吧”的苦涩与“噩梦成真”的恐惧。
　　独自一个人坐在不远处身边却围着很多女性的男人摘下挂在脸上的长方形眼镜，冲着看向他的几人优雅的微笑着，介于成人与少年之间性感一瞬间迷倒了在场所有的女性。黑而柔顺的短发，长长的几要遮住眼睛的刘海下的双眸细而幽深，过于白皙的肌肤就像是冬日湖水上被冻结的薄冰。高领长袖的银白色衬衫塞在靛蓝色的西裤里，一指宽的纯黑腰带系住细细的腰身，外罩高腰线的亮黑色大衣，打扮得极有品位。
　　与平常穿在身上的深蓝色军服截然不同的休闲服装让熟悉他的人产生短暂的视觉误差，但很快少年耳熟能详的声音和说话方式打断了他的疑惑。
　　“居然会为了这种小事而吵架，果然只有不发芽的豆子才做得出。”
　　黑发男子撩起垂在额前的纤细发丝，阖上双眼支腮温柔地笑着说道。就连嘲讽别人都散发着爱德很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的成熟高雅。
　　被天敌准确无误的戳中死穴，快要暴走的爱德全身颤抖、拳头紧握，与他朝夕相处的艾尔随即预计到他接下来的行动——
　　“谁是不发芽的豆子啊！你这个无能大佐！”
　　爱德大声咆哮，而艾尔的回应则是卖力地钳住他，他毫不怀疑兄长脱困的下一个动作就是用炼金术将和平安宁的小镇亚拉尔变作两大国家炼金术士交战的主战场。
　　“真是辛苦你了。”
　　完全不把爱德的怒气放在眼里，被称为“无能大佐”的美男子柔声安抚着受惊的少女。
　　“像你这样如此美丽的少女，要是受到伤害绝对是对美的破坏，但是我相信你在拥有着美丽的外表的同时一定拥有着同样美丽的心灵，所以请你原谅那个一点都长不大的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吧。”
　　“啊，那是当然的。”少女红着脸低下头：“还有，谢谢你的夸奖。请问你是……”
　　“罗伊·玛斯坦，现职是军人，目前正在休假当中。可以请问你的芳名吗？”
　　“……爱、爱丽丝。”
　　“真是个好名字呢，我可以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好、好厉害……不愧是大佐！”
　　“嗯哼，那么快就进入搭讪模式了。”
　　已经恢复冷静的爱德和艾尔目瞪口呆地看着罗伊在短短的十分钟之内成功地取得爱丽丝的家庭住址和晚餐约会，忍不住窃窃私语道。
　　“真是气人，为什么每次他出场的时候我都会被遗忘呢？”
　　爱德双手在胸前交叉，露出有点困扰不满的样子。听到兄长的抱怨，艾尔呆了一呆，他身边的爱德的神情是与牢骚不符的恶作剧的蠢动。
　　爱德展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走到罗伊的身旁，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他不无懊恼地发现自己的身高和对方之间存在着不可弥补的差距——单纯无辜地说：“爸爸，你不可以做对不起妈妈的事啊。”
　　几分钟后，亚拉尔镇附近的林间小道。
　　“真是抱歉，我不小心让你的约会泡汤了呢！”金发的少年边走边恶意地说道。艾尔在爱德走上前时就因担心他们之间发生冲动而提前开留，不知去向。
　　“没有关系，真正委屈的是你吧。”微微扬起眉，黑发男子——罗伊·玛斯坦大佐平静地回答：“不过，也只有钢才能冒充如此年轻的我的小孩而不被人怀疑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爱德愤愤地大喊道。而自他们身边走过的人们的对话更加使他深受打击。
　　“你看，那两个是父子吧？”
　　“也许是兄弟也说不定。”
　　“真是羡慕啊，好像和他身边的小孩子换过来。”
　　“小的那个虽然很可爱，但是年纪还太小了，一点都不懂得女性的内心，还是年纪大的那个更有男性魅力。”
　　“嗯，就算是父子也没有关系，年轻爸爸一定相当沉稳温柔呢！”
　　……
　　“啊啊啊——！我为什么会那么倒霉地和你碰到一起啊！”
　　被人彻底忽略的十五岁的钢之炼金术士欲哭无泪。
　　“这个啊……”现年二十九岁，已经一脚踏入中年大叔的门槛外表却一点也看不出来的焰之炼金术士高深莫测地沉吟道：“也许是因为命运吧。”
　　“命运这种东西……不愧是神的恶作剧。”
　　少年毫不掩饰的皱眉。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想法，从这一点来说，爱德华·艾尔利克是一个和上司完全相反的坦诚率直的人。
　　“一想到我和你的相遇也是命运就让人感到极端的不爽。”
　　“被你这么说，我真感到伤心呐，钢。”罗伊笑着回应。
　　“你这个混蛋大佐说的话根本没有一项是真实的吧！”
　　少年气愤地甩头，鲜艳的金发在空中划过漂亮的曲线。
　　“还有，以后没事不要老是乱说话！就是因为你的举动总是那么的暧昧，我才必须忍受其他人在背后的私语，东方司令部也不会被称为变态司令部啊！”
　　“变态？怎么会呢？”因为爱德气呼呼的表情在罗伊的眼中实在太可爱了，因此罗伊忍不住以身高优势抚摸着爱德柔软的头发。“那是他们那些思想不良的俗人无法理解心地高尚的我对部下的关爱和友谊。”
　　两个人一边进行着上司与下属间充满了“关怀”与“友爱”的对话，一边在林中的道路上悠闲的漫步，一直到亚拉尔对外宣传的广告上提到的巨大的清湖出现在眼前。
　　“真漂亮啊。”
　　爱德首先甩开罗伊快步跑到湖边。四周的人很少，静悄悄的只听得到些微的虫鸣声和鸟叫声。静谧的湖水反射着深邃的天空和鲜绿的树林，潋滟的波光看起来格外的透明。爱德忍不住把头探了出去，一张属于少年的清澈纯净的脸孔清晰地倒映在上面，过了一会，罗伊也走到他身后，于是如火焰般纯洁透彻的少年后面映出另一道修长的身影。在金发少年还未来得及判断处于同一画面的两人是否和谐时，罗伊抓起附近一块石头漫不经心地扔了进去。随着“噗嗵”的石子落水声，无数细碎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爱德和罗伊的倒影被细小的波纹摇得支离破碎。
　　金色与黑色糅合在一起，如日与夜的交替。
　　“哎……真可惜呢。”爱德遗憾的叹息。纯粹的因失落而沮丧的神色天真无伪。
　　那么纯洁的真实的豪不做作的神情灼烧着罗伊·玛斯坦的心。
　　罗伊的嘴角微微的上扬，厌恶的、羡慕的、憧憬的、憎恨的、失望的、决绝的……那是带有些讽刺的微笑。他在心中自言自语着，啊啊，真是干净的人呢，干净得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不应该属于肮脏的军队的人呢。
　　那种干净是让罗伊从焦躁中安宁下来的原因，但也是让他更加焦躁的原因。
　　那种因为信念和执著而产生的力量，可以让人产生被救赎的感觉的心情，像是寒冬里的阳光般让人无法放手的东西，对于现在的罗伊来说，不过是束缚自己的枷锁而已。
　　那种自己曾经拥有过又被迫舍弃的东西，应该已经被伊修巴尔战争时代的罗伊遗忘了才对。
　　……所以，我讨厌你。
　　“钢的……”
　　罗伊对爱德的称呼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话语化为嘴唇之间的暧昧接触，消失在纠缠的呼吸间。
　　自己正被罗伊亲吻着呢，一刹那间大脑当机的爱德的脑海中只闪现着这一句话。
　　俯下身的男子的容貌清俊秀雅，犹如夜之幽魅。黑得可泛水纹的发、因映不出任何影像而显得更加深邃的眼、冰凉的彼此接近的唇……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就仿佛被极冰凝结而成的苍白的火焰灼烧一般，爱德感到某种冰冷刺骨的孤独从罗伊的唇中缓缓的渗透进四肢。
　　“沙沙”的风的声音，如静静的歌声般慢慢回响着。
　　“我喜欢你。”
　　——爱德华·艾尔利克，我比任何人都讨厌你。
　　因为，你和休斯太过相似了。
　　不是相貌或者性格什么的，而是给我的感觉太过相似。
　　你是我渴望敞开真心的人。
　　也是我无法冷漠对待的人。
　　在你的心中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对弟弟的爱、对母亲的爱、对朋友的爱、对生命的爱……那是我所缺乏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抓住的名为爱的东西……格外吸引我的东西。
　　于是你就和休斯一样偷偷地进入了我的内心，深深地颠覆了我的决心。这是我无法容忍原谅的事情。是绝对无法允许再次发生的不可原谅的事。
　　这并非是爱情或者其他的东西吧，这只是沉在深海中的鱼，偶尔也会有想浮上岸的冲动。
　　……所以，我讨厌你。
　　“我喜欢你，钢。”
　　松开自己的唇，罗伊凑到爱德的耳边用温柔的几乎要停止呼吸的声音轻轻地说。
　　“是真的喜欢你呢，钢。”
　　在只有两个人的湖边静静地说着。
　　爱德那惊慌失措的脸孔让他的心情无比愉快。
　　应该道歉吧，突然而来的接吻一定会把他吓坏的，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但是……道歉或者对不起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