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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事二、非生即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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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
“嘭!”
唱礼的司仪声音被瓷器落地的声音打断,戛然而止,众人被门口一抹素白吸引了目光,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
上首坐着的老夫人面色难看,手中的龙头杖也掉落在地,发出让人心头一震的声响。
“孽障啊.....”
秦老爷抖着手命令下人“把二少爷抓....带回后院照看。”到底顾及颜面。
秦家二少,云州风流人物,文采斐然,仪表堂堂本是秦老爷子最疼爱的儿子。此刻的他却不负往日潇洒,面容憔悴,身形单薄。
他摇晃着身子挣脱了下人,慢步向前,眼睛只看着堂中一身喜服的新人。
“兄长……今日便要成亲了,怎的不邀请我呢我…可是你最爱的弟弟啊....”秦二少声音越来越轻,可每一个字都落在有心人耳里。
“把他带下去!咳咳咳....”秦老爷子激动得血气上涌,扶着胸口,咳得上去不接下气。
“父亲,我与二弟说几句便回来拜堂,各位乡亲稍候。”秦大少冷着脸抓住二少的手疾步朝后堂走去,距离阻隔了众人好奇的心情,只敢小声说着话。
有人猜是因为家财,有人说新娘是二少心爱女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后堂内,没有大家猜想的正争吵,只有紧紧相拥的恋人,和唇齿相依的声音。
“兄长....”二少含糊的声音从嘴边溢出,引来更疯狂的亲吻撕咬。
许久……“非白……”轻轻的叹息在耳边萦绕。“非白,你等等我...父亲他....老了,祖母身子也越发坏了...你再等等...”
秦非白一把推开秦如墨,眼神凶狠,“我等不了!我做不到被捆在柴房里,看你和别的女人成亲,也许以后生子,子孙满堂!秦如墨,你对得起我!”
秦大少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拳头,眉头紧蹙,“我不会碰她,非白,你要信我。”
秦二少苦涩地笑出声,凄凄惨惨....“呵....秦如墨,我与你自娘胎里相识到如今二十载,我眼里只有你,而你心怀了天下,我永远排在最后一个是么...”
“罢了,秦如墨,我不该为难与你,你想的没错,父母之恩大于天,他们没错,你我相恋才是错...怪谁呢……”秦非白摆手摇摇晃晃挣脱开秦如墨的手,朝着后院走去,秦如墨担忧地目送他远去,心里一万个舍不得,却顾虑这堂上宾客,匆匆回了礼堂,在秦父苍白的脸色中行完了礼。
非白,不是我不愿抛弃世俗和你在一起,只是...他低头叩首,将泛红的眼眶遮掩住。我终究在父母与你之间将你抛下。
“送入洞房!礼成!”
鞭炮声又响了一阵,后院和前院多少还有些距离,却也听得清晰。
终于,成亲了啊...非白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盯着前院看了许久,最后转身走入自己的院里。
风吹落一片片梧桐叶,天气也越发凉了。
非白却用凉水洗净了身子,穿上以为最喜爱的一身白袍,他想起自己命人做了两身,一黑一白,他一件,兄长一件。
梳发,玉簪一挽,玉簪是兄长在冠礼上送的,竹节制样,清雅脱俗。
系上一个荷包,还是母亲在时绣的,也是他与兄长一人一个,他字白,兄长荷包上绣着墨。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墨与白,天生在一块,不对吗
他第一次心动就是对着兄长,天下女子万千,却无一人比兄长更好。
可是....回忆的笑容渐渐冷却,可是世人不觉得,父亲祖母尤胜。
自从那日父亲发现后,这个家再无欢笑,只有父亲的责骂与祖母的哭泣,他知道的,祖母请了好几次大夫,已时日无多,父亲也是白了半个头,日日忧虑,他们没有错,我也没错,错的...是命....
非白取出一个小瓷片,倒出两粒朱红药丸,闭了闭眼,就吞了下去。
药效发作前,他坐在桌案前写了信,放下纸笔,躺在床上,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段最快乐的时光。
“兄长,你长大后会娶媳妇么”
“不会,我有非白就可以了,等兄长长大了,买个更大的宅子,只有非白和我。”
“嘿嘿,兄长,拉钩...”
“兄长,非白有错。”
“何错之有”
“非白不该偷看兄长沐浴”
“还有呢”
“非白...非白不该对着兄长自读!”
“咳咳咳...笨蛋!你最不该不告诉兄长,你心悦与我!”
“兄长!”
“而我,也心悦与你....”
意识逐渐远去,魂魄离体。
勾魂的无常站着他身边引路,“秦非白,二十岁,死因自杀。走吧,大殿自有审问。”
“我想再等等...”
“一了百了,何必执着,喝一碗孟婆汤,前尘往事都有与你无干了。”
非白摇头只是等着,可是等到第二日天方明了,尸身僵硬,也未见人影。
“走罢....”
引路的花一路开到黄泉,“无常,我执念未了。”
“那便渡人至执念可了。”
他未曾看到的是...
被灌醉到天明方醒的秦大少和新妇去给长辈敬茶,下人哆哆嗦嗦一路跌撞进来禀告“老爷....二少...二少自尽了!”
“嘭!”茶盏破碎,一路狂奔到秦非白的院门口却停步下来...他甚至不敢开门,不敢走进一步。
最后是老爷和老夫人哭声把他从茫然中惊醒。
记不得自己是如何面对非白,也记不得怎么处理的后事,仿佛心被剜走,再无知觉。
他送走弟弟不久,又送走祖母,帮着一下子白了头的父亲处理家事,沉默寡言却已是家中顶梁柱。
“如墨 ,歇歇吧。”他的妻子秦苏氏低声劝慰,如墨挥手让她离开,“你走吧,银票已经备好,可与张书生远走他乡,你未破身,他不会怀疑与你。走吧....”
送走一个又一个人...
秦府对外宣称秦苏氏病故,秦如墨自称天煞孤星,克妻克子,不再续弦阻了媒人的路。
时间过去数载,秦如墨木着一张脸跪在秦老爷子床边。
“如墨....为父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逼你成亲...好后悔啊....我的非白....非白...为父要先去见他了...你...好好活着,是我对不起你...”
最后送走秦父...偌大的秦府,只剩下秦如墨一个人。
三十年后,秦如墨身着黑色锦袍,带着墨玉发簪,手里握着一张泛黄的信纸。
“秦如墨,我这一生,非黑即白,非生即死。不能与你一起,便阴阳两隔罢。但愿我们...没有来生。”
断气的时候,秦如墨膝下无子,只有远方表侄送终。他遣散下人,一概财产散尽救济贫民,只求死后与非白同穴,后人谨遵。
“秦如墨,五十五岁,寿终正寝。我乃地府白无常,地府缺一黑无常,你可愿留任”
少年模样的两人,站在儿时的院子里,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