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落凡尘》青青水墨

134、空山新雨后

　　炊烟袅袅，雨后的山村空气格外清新，一人背着背篓，手里提着沾了水的雨伞，他鞋子满是烂泥，身上也被雨打湿了些，但掩不住他开朗的面容。
　　走至村口，迎面过来的人开心与他打招呼，“白岚，采药去了？”
　　“是啊，李大哥要出门啊？”
　　“嗯，去趟集市。”
　　“诶？今天集市？”
　　“是啊，你忘了。”
　　“糟了，光顾着采药了，竟然忘了集市。”被称为白岚的人一拍脑袋，面上满是焦急。
　　“别急，你要买什么，我给你捎着。”那人热心道。
　　“嗯太好了，李大哥给我带上三十个鸡蛋吧，再买点菜蔬。”
　　“好嘞，你忙去吧。”
　　“嗯，谢了。”
　　两人分向两头，白岚一路走向自家院子，院中已有一人在门口等他，见他吃力的站着，他急忙紧跑两步，喊道：“哥，你怎么出来了。”
　　“岚启。”那人唤了一声，正是消失不见的夜长希。
　　当时夜景弦放他们离开，两人当然不能顶着原来的名字行走，况且夜长希受伤颇重，也不便远行，两人便寻了这处荒僻的山村落了脚，一直在这里呆了几年，夜长希的腿脚已经医治的差不多，只是不能久站，走路已不成问题。
　　夜长希接过他手里的伞，问道：“淋着了吧，说了不让你去还偏要去。”
　　夜岚启嘿嘿一笑，炫耀似的把背上的背篓摘下来，说：“这一趟收获不小呢，看，连久没踪迹的腾龙草都找着了。”
　　夜长希面上也有了不少笑意，催促道：“快进去换身衣裳，都湿了。”
　　“嗯，马上。”夜岚启应声，进了房里。
　　夜长希把草药收起来，然后缓步走进房里。夜岚启刚换好了衣服，见夜长希进来，说道：“我在村头上碰见了李大哥，让他帮咱捎着菜和鸡蛋了，光顾着采药竟然忘了今天是集市，昨天我看那篮子里还剩了两个鸡蛋，本想着下次集市就买的，唉不行咱也养两只鸡算了，虽没养过，可人家家家户户都有，随便问问也搞定了吧。”
　　夜长希静静听着夜岚启在那说个不停，心中一酸，他们本该有轻松自在的生活，可是现在，夜岚启却要承担起家中的大部分责任，不仅要操持两人的生活，还要照顾他。
　　夜岚启犹自不觉，把脏衣服扔进盆里就进了厨房，问道：“哥，晚上想吃什么，还有几样小菜，肉也剩一块，不如包饺子？”
　　夜长希站在厨房门口，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弟弟，现在连普通的做饭都很拿手，他微微一笑，说：“简单吃点就好。”
　　夜岚启忙活起来，夜长希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外，他也曾帮过夜岚启，但他狠狠的把他说了一顿，然后什么都不让他做，他们的相处方式，似乎与以前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两人的角色反了过来。
　　很快，饭就做好了，夜岚启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夜长希叹了口气，转身进屋。
　　下午，李大哥把捎回来的菜给了夜岚启，夜岚启到了谢就开始忙晚饭，一天一天，似乎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就过了好些个年头。
　　晚上，夜岚启把火炕烧的热乎乎的，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但山村湿气重，夜长希身体也不太好，所以别人家都不再烧炕的时候，夜岚启还是坚持拾柴烧着，夜长希知道劝阻也是无用，只好任由他。
　　两人的房间很是简单，三间房中间堂屋，左边厨房，右边暖炕，夜长希睡里面，夜岚启睡外面。见夜长希已经盖好了被子，夜岚启也爬上去，钻进被窝，长长呼出一口气。说不累是假的，他自小就没吃过苦，但他知道现在该自己来照顾好哥哥，所以他可以坚持。
　　两人并排躺着，夜长希忽然问道：“岚启，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嗯？”夜岚启微一诧异，回道：“好像......四月二十几了吧。”山中的日子每日几乎都一样，他也很少关注时间。
　　“......哦。”
　　“怎么了？”
　　夜长希在黑暗中笑了一下，“没什么，好像，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
　　“嗯，快十年了吧。”
　　“竟然这么久了......”
　　“你如果喜欢这里，我们可以一直留在这儿。”夜岚启侧过头，他虽然看不见夜长希的面容，但能感觉到他也是面朝他的。
　　夜长希顿了顿，问道：“你喜欢吗？”
　　夜岚启想也不想，回道：“当然喜欢，很简单，很自在。”
　　“嗯......快睡吧。”夜长希闭上眼睛，止住话头。夜岚启也没再说什么，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山中寂静，夜幕又黑，夜岚启熟睡的时候，夜长希忽然睁开眼睛，窗外有一丝响动，是他熟悉的暗号，他小心的拉开被子，见夜岚启没有察觉，他静悄悄的越过夜岚启，穿上鞋子出了门。
　　他一出现，外面静候的十几个黑衣人瞬间半跪在地上，夜长希竖起手指让他们不要出声，他回头望了望房里，然后带人走远一点，以保证夜岚启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
　　“什么情况？”夜长希问。
　　“回主子，奕王一行在江州出现，现在正准备回京，属下调查过，他们只有四人，并无暗卫跟随。”
　　夜长希沉默一下，问道：“多长时间能到绍京。”
　　“至少十日，或者更长，他们边走边玩，戒备松懈，是我们的大好时机。”
　　“那边可盯紧了？”
　　“主子放心，定不会被他们察觉。”
　　“我知道了，你们先去定下方案，尽快动手。”
　　“是。”
　　众人散去，夜长希又悄声回到房里，钻回被窝，夜岚启翻了个身，咕哝着说了句话，很快就睡了过去，夜长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
　　他不认为自己还有与夜景弦一较高下的实力，只是，他心中那口气总也咽不下，夜景弦不仅害的他们远离京城，更让他一心疼爱的夜岚启吃尽苦头，这些年来，夜长希每每看到夜岚启为生活忙碌，就恨不得再杀回去找夜景弦算账。
　　但他明显不能与夜景弦硬碰硬，魅影已经七零八落，剩下的这几人完全不够看，可是，夜景弦的行为，却让他生出一线希望，既然他那么喜欢出行，在外面暗杀他，岂不容易的多，而且，只要夜景弦一死，京中群龙无首，他们自可顺利返京，主持大局。
　　夜长希想着想着，逐渐进入沉睡，梦里，他和夜岚启还是最初那样鲜衣怒马，威风张扬。
　　次日，夜岚启依然如往常一样，清晨早早出门采药，他们靠着卖些药材赚点收入，勉力维持生活，下午和晚上也都与以前无异，夜岚启砍好了柴，把炕烧的火热，饭食也都是他准备的，今日结算了一个月的银子，他特意给夜长希买了条鱼来补身子。
　　这样过了三日，夜间，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夜长希睁开眼，小心的出门。
　　一样的地方，上次的黑衣人又单膝跪地，说道：“主子，平阳边上的密林是个埋伏的好地处，奕王回京回途经此地，到时候，我们全力出击，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就按你说的办。”
　　那人答应一声，忽然踟蹰道：“主子，您是否......过去？”
　　夜长希的大局观很是了得，对战术的指挥也很有用，若他能亲自督战，那当然更有胜算，毕竟他们面对的可是实力强劲的奕王。
　　夜长希没办法确定，他当然想去，可如何过了夜岚启这一关。
　　想了半天，他说道：“明天晚上过来拿匕首，到时候再说。”他自己准备了武器，都是淬了毒的匕首，属下应了一声已经悄然退去，夜长希摇摇头，回了房里。
　　然而，这一次，他刚刚躺下，就听旁边的夜岚启忽然问道：“你去哪了？”
　　夜长希心下一凛，状似随意的说：“出去方便一下。”
　　“嗯。”夜岚启没再追问，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次日，又是五天一次的集市，夜岚启采药回来就急匆匆的出门，一直到了下午才大包小包回来，夜长希对计划的事情微微忐忑，但看夜岚启一如往常，便稍稍安心，晚饭时候，夜长希说道：“岚启，昨天听隔壁王婶说齐家村有个不错的赤脚医生，手艺不错，我想去看看。”
　　夜岚启扒了口饭，问道：“你的医术就不错了，还能比你好？”
　　夜长希犹豫一下，说：“民间大夫，说不定有什么偏方。”
　　“要去多久，我陪你一起。”
　　“嗯......齐家村也不远，一日去一日回，两日便已足够，你还要照顾家里，我自己去就可以。”
　　“那你小心。”夜岚启竟然没有阻拦，夜长希有一丝不安，可还是没有露出别的神色。
　　夜间，是夜长希最后一次与魅影联络，明日他出门之后，会有人接上他，然后一同前往平阳，击杀夜景弦。
　　这一次，暗号响起的时候，夜长希又躺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就怕弄醒了夜岚启，他披上衣服出来，把准备好的匕首交给暗卫，才叮嘱了一句，房门就已从里面打开。
　　“哥，这就是你找的赤脚医生？”夜岚启讽刺道。
　　夜长希心下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说：“岚启，我......”
　　“够了，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去吧，我不拦你。”
　　“岚启。”夜长希知道夜岚启绝不会那么容易答应他，果不其然，他刚唤了一声，夜岚启就说：“你走了我也走，你再也见不着我。”说着，夜岚启真的回房，点起油灯准备收拾衣物。
　　“你们先退下。”夜长希说了一声，一众人消失不见，夜长希急忙跟进房里，急道：“岚启，哥也是为了你，这些年你受的苦，都是拜夜景弦所赐。”
　　夜岚启直起身子，回道：“当初走的时候就说过，我们就此远离朝堂，过的怎么样都与他们没关系，他饶过我们性命，已经算是宽厚，你再去招惹夜景弦，他怎么还会放过你。”
　　“这次不一样，他身边没人......”
　　“有没有人你就那么确定，而且你知道夜景弦的实力是多少，万一你这些人打不过他一个，你岂不是又要白费一场。”
　　“岚启你相信我这一次......”
　　夜岚启抬起头，正视着他，缓缓说：“我相信你，可我不想没有哥哥。”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夜长希，说：“你若去了，就算真的杀了夜景弦，我也不会原谅你，你再也找不到我，总之，是权力还是我，你自己选吧。”
　　夜长希颓然后退两步，“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夜岚启肩头微动，“我只想要这样简单的生活，虽然辛苦，却问心无愧。”
　　夜长希忽然嗤笑一下，“呵，问心无愧，你是不是怕我也一起杀了那个人？”
　　夜岚启忽然转过身子，就见夜长希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凄惶，他侧开头，避开夜岚启的目光，说：“我可以只杀夜景弦一个人，那个人的性命，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留下他，只要你别离开我。”
　　“你说钰儿？”夜岚启眉头微皱。
　　夜长希转过目光，“对。”他轻笑一下，“你还喜欢他对不对？”
　　夜岚启忽然向前，抓住夜长希的手腕，“你凭什么猜测我的心思。”
　　“因为......我也知道什么是爱。”夜长希眸色动容，看夜岚启的目光带着浓厚的感情，夜岚启皱紧眉头，忽然一甩手，将夜长希甩在炕上，夜长希功夫早就废的没多少了，这一下可是结结实实摔着了。
　　夜岚启呼吸忽然急促，他躲开身子，暗自平复着自己，他一直都知道夜长希对他的感情，早在他们还在绍京的时候就知道，他没有躲避过，但也没有迎合，以至于一起生活的这么多年，他们真的仅仅只是像兄弟一样。
　　可是，刚刚夜长希的深情流露，让夜岚启心中骤跳，他才发现，这么多年，他与夜长希之间，早就不只是兄弟了。
　　夜长希半撑着身子，在昏黄的灯光下伤心异常，他鼓起勇气，说：“这一次，我必须要去，若能成，以后天下是我的，我保你平安，若不成，大不了一死了之，你可以隐居，还是过你想要的生活。”
　　“这就是你对我的......情吗？”夜岚启忽然说，夜长希一愣，竟然没反应过来夜岚启说的什么。
　　然而，夜岚启却忽然行动，两步到了炕边，猛然间跳上炕，压在夜长希身上，他一手扣住夜长希的脖子，一手抓住他手腕，恶狠狠道：“哥，你总是自以为是的决定我的一切，从来都不问问我愿不愿意，我不要天下，不要富贵生活，不要王爷头衔，我只要你！”说罢，夜岚启忽然低头，吻住了夜长希的唇。
　　夜长希真的惊到了，等回过神，身上衣服已经去了大半，而夜岚启，正如狼似虎的在他身上动作着，他心下大惊，急忙拉住夜岚启的手，“岚、岚启，你......”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哥，跟我在一起吧，以后只有我们两个，我们像寻常人一样生活。”
　　“你......”夜长希根本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说夜岚启为了不让他去行刺，所以才诱他上床？可是，不该是这样啊，他努力思考，恍然大悟，“你对我只是兄弟之情，何必做这些。”
　　“只是兄弟吗？那你对我呢？”
　　夜岚启的问话让他没办法回答，他对夜岚启当然不只是兄弟，他爱他深刻的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命，夜岚启忽然趴在他颈边，说道：“哥，我的心与你的心，是一样的啊。”他舔了舔他颈边的肌肤，说：“哥，难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吗？可是我忽然好想和你在一起。”
　　夜长希心中狂跳，他该高兴啊，这么多年的等待还是有了回报，可他抑制不住自己，终是落了泪下来。
　　夜岚启吻去他的泪痕，“明日我们就换个地方住吧，以后，我不做你弟弟了，我做你夫郎好不好？”
　　数月过后，一个更加偏僻的山村，夜岚启一如既往的背着药篓回家，这村子女孩多，夜岚启来了之后，每日清晨都要在一双双期待的目光下走过，他低着头，只盯着地面，直到到了家门口才把头抬起来，夜长希正坐在院里的摇椅上晒太阳，怀里还抱了只慵懒的猫咪，见夜岚启回来，夜长希没好气道：“今日又看了几个姑娘？”
　　“没、没有。”夜岚启尴尬道。
　　夜长希轻抚着猫咪，冷哼一声道：“刚刚刘婆又来了，还要给你说媒。”
　　“啊？你怎么说？”
　　“我说你成亲了。”
　　“哦。”夜岚启无比赞同，以后应该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吧。
　　结果，就见夜长希依然黑着脸道：“她说，成亲了还可以再添两个丫头。”
　　“啊？”夜岚启瞬间垮下脸，深感当初选了这个地方安家有多不明智。
　　他还没回话呢，那边夜长希已经气冲冲把手边的篮子丢过来，“夜岚启，明天赶快给我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