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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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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四岁时,爸妈因一场意外的车祸去世。当时我姐姐还在外地读高中,根本没办法照顾我,无奈之下就把我寄养在我大伯家。伯母当时很不乐意,但又不能推脱,因为大伯是我爸爸唯一的亲兄弟,如果不管的话对大伯影响不好,毕竟大伯那时是副市长。在那个家,除了大伯和佣人,其它人都毫不掩饰对我的排斥和厌恶。大伯虽然人很好,但他每天都忙于公务和应酬,很少看到他在家。所以家里的一切都是由伯母说了算。我有两个堂姐和一个堂哥,大堂姐比我大十岁,堂哥比我大五岁,而二堂姐只比我大四个月,”
看着他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下,她淡淡一笑,
“我知道你难于相信,确实,如果不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的。可能是因为她太早嫁人了吧,她结婚时才刚满十六岁!”
他眼睛瞪得像看到怪物,她瞄了一眼,继续道,
“虽然我们几个年龄都比较相近,但……”她嘴角扬起一丝嘲笑,“在我的记忆里,那时我每天都得和佣人一起工作才有饭吃。因为我是寄人篱下的孤儿,所以吃住都是和佣人一起的,每天都要早上五点起床和佣人忙做家务。”
“可是你那时才四岁啊!”他震惊地低吼,凝视她的眼神含着心痛和愤怒。
“佣人是没资格谈条件的。”她却显得很平静,语气显得云淡风轻说道,“其实这样也好,至少我没有欠他们。”
他突然伸手握住她轻搁桌上的柔荑,幽暗的黑眸复杂难测。
她的视线徐徐移到相握的双手,心中的冰山慢慢裂了一角。
“虽然每天的工作很辛苦,但和我一起工作的佣人们很同情我,她们经常偷偷地帮我,不敢让伯母她们知道。因为要是被她们抓到的话,受罚的只有我。如果她们心情稍好,就以少吃一顿做为惩罚;如果心情不好,不仅遭受她们的辱骂,还得一整天都没东西吃。”
“老天!”他紧闭双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闪着水雾。
她眼神瞬也不瞬地盯着相握的双手,神情因陷入回忆而显得恍惚。
“可我还是经常受到惩罚。有时候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就不停地喝水,喝得整个肚子都是水,走路时甚至可以听到肚子里晃动的水声。有好几次我光看到水都会吐。”
她露出飘忽的浅笑,渐渐地,她的神情变得冷凝,
“但我从没向她们低头过!不管她们如何羞辱我,我都不会向她们求饶。因为我知道,一旦我向她们求饶,她们会更变本加厉的。有一次趁着大伯在家,我当着她们的面向大伯告状,大伯只是轻斥了她们几句,而后不了了之。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向相信任何人了。连每隔一段时间过来探望我的姐姐,我也从没向她提过我在大伯家的遭遇。只是暗自下定决心,等自己再长大一点就搬回自己的老屋。所以,当我到了上小学的时候,我拒绝了大伯的劝阻,毅然决然地搬回了老屋。”
他既心疼又敬佩,更多的是为她所遭受到的一切感到不舍的心痛!他珍爱的女孩啊!
她幽幽地吁口气,眼神深沉莫测。
“刚回老屋的那段日子很辛苦,因为老屋什么都没有,所以一切都要靠自己。即使如此,我还是宁愿自己在老屋生活,虽然到了晚上自己一个人很害怕,但我还是不愿意再回大伯家,我实在不想再看她们的脸色了,在老屋,至少不必再看别人的脸色了。可是,到了晚上我又很害怕。”她紧闭着双眼,整个人因陷入痛苦的回忆而轻颤着,连一直紧握着她双手的他都能感受到她的所传达来内心的恐惧。
“晴。”他担心地起身,移步坐在她旁边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子。
她仍闭着眼,嘴里喃喃着。
“屋子里很黑,四周都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有时我感觉好像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东西藏在黑暗的某处瞪着我。屋子也很安静,安静到连我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急促地喘气,身子紧紧地埋首缩在他怀里,整个人渐渐陷入崩溃的边缘,“我想尖叫,却叫不出声音。想哭,可又不敢哭,也哭不出来!我……”
“晴,别说了,别说了!”他蓦地声音沙哑地打断她,双手紧紧地抱住她,心简直痛得差点窒息。
她断言,只是深深地吸气,神智慢慢清醒过来。
“星,我没事了。”她从他怀中慢慢坐直身子,轻抬星眸望进他担忧俯视她的双眼,心渐渐宁静下来。
“还好两个月后,姐姐就回来了,可是我那时连话都不会说了,整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时,姐姐才了解到我所遭遇到的一切。她很心痛也很后悔,所以后来即使有很多人想收养我,她都不同意,并在爸妈的坟前发誓说以后不会再离开我,一定要亲自把我扶养长大。她每天都和我聊天,大多数都是她说我听。晚上睡觉时都是点着灯,还把我抱在怀里给我唱催眠曲。总之,姐姐后来把我从另一个世界救了回来。”
“谢天谢地!”他感激不已,一直揪住的心终于稍缓下来。“后来呢?”
“后来……”她低喃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思绪又追溯到过去……
也许是因为过于废心劳累,还有长期的营养不良,向来意志坚强的姐姐病倒了。
冷晴惊慌地瞪着病恹恹地躺倒床上的姐姐,整个人不知所措。
因为了解以她们现在的情况根本没钱去请大夫,更是因为她已经历过两次的情况,当年的爸爸妈妈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并最终永远离开了的。
怎么办?谁来救救姐姐?冷晴忍不住轻轻地哭泣,她不要姐姐也离开她。可是她不知道找谁可以救姐姐。
姐姐勉强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喊着在角落缩成一团哭泣的小妹,“小晴,过来……来姐姐……这边……”
她止住哭声,抬起红通通泪湿的小脸,瘦小的身子不住地抽搐着,睁得大大的双眼像受惊的兔子般怯怯地看着姐姐。
姐姐吃力地抬起手伸向她,“乖……别怕!过……过来姐……这边。”
她呆呆地移到床边,先是愣愣地看着姐姐,倏地放声嚎啕大哭,嘴里断断续续地哭喊,“姐姐……你不要死!......呜……我不要你死!......呜……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呜……”
姐姐怜惜地拭去她的泪水,眼中含着水雾,强忍着心如刀绞的痛楚,对她绽放一个安抚的笑容,“傻瓜!姐姐不会有事的。”轻喘口气,硬是把眼中的湿意逼退,“不要……担心,姐、姐姐睡一下就会没事的……姐姐只是有点累……别怕!......姐姐不会死的!嗯?别哭了。”
她渐渐止住哭声,仍是抽咽着,细细小小的声音仍心有余悸,“姐姐没骗小晴么?不会丢下小晴一个人么?”
姐姐猛地闭了闭眼,强忍住不断一波一波冲击而来的心痛,良久,才心疼地抚摸她的头,“小傻瓜!怎么会呢?姐姐答应你,永远都不会丢下小晴的!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啊!没有了你,姐姐会很孤单很寂寞的。”
“嗯!”她点点头,小手用力地擦掉眼泪,终于朝姐姐绽放一个怯怯而又灿烂的笑容。
姐姐安心地笑了笑,刚一放松,深沉地倦意袭上来,“小晴,姐姐……睡一下……”
话还没说完,姐姐已陷入深沉的睡意当中。
“姐姐……”她小小声地轻呼着,盯着姐姐即使在睡梦中仍紧蹙的眉头,她倏地转身跑出屋子。
“你来我们家干嘛?”冷雪丽把她拦在门口,趾高气昂地喝问。
虽然只比她大几个月,但冷雪丽的身高足足比她高一个头。俩人虽然是同班,但她们简直是水火不容。
冷雪丽是副市长千金,身边自是有很多奉承谄媚的马屁精;而冷晴生性孤僻冷淡而又沉默寡言,即使她的成绩保持全年级的榜首,并深得校领导老师们的厚爱。但这样的好学生本就容易遭到许多人的红眼妒嫉,所以在学校她都是独来独往的。再加上冷雪丽时不时地在公开场合不遗余力地极尽冷嘲热讽,使她更是远离人多的地方。所以虽然同班三年,但她们私底下从没有说过话,真是不可思议。
如果这次不是为了姐姐,她想,这辈子说不定真的再也没有和这个人说话的机会了。
她抿着嘴,眼神倔强地瞪着冷雪丽,“我找大伯。”
“我爸爸不在。”轻蔑地瞟了瞟她一身陈旧的衣服,眼中毫不掩饰对她的鄙视,“爸爸很忙的,没空理你这种人。”
“我一定要见到大伯,他什么时候回来?”她毫不动摇地杵在那里,“我姐姐病得很严重。”
“你姐姐生病关我们什么事?你们以为我们是救世主还是观音菩萨?”冷雪丽不禁用鼻孔出声,轻蔑的眼神发挥到了极致。
她难堪地咬了咬牙,忍下眼中的湿意,为了姐姐,这点耻辱算什么?她绝不退缩。
“我一定要找到大伯。”
“都跟你说了我爸爸不在你听不懂啊?世界怎么有你这么不要脸的贼人!”
“哎呀呀,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这么难听啊?”旁边路过的一位大婶看不过去地插嘴。
“关你什么事啊?死八婆!”
“你!你这小姑娘想不到人小嘴巴却那么毒,小心遭到报应!”大婶愤慨不已。
“你们吵什么吵?”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只见神色倨傲的伯母从里面走出。
“妈妈,是那老太婆啦,她诅咒我们家。”冷雪丽恶人先告状,十岁的脸上却有着不符年龄的阴狠神色。
“伯母,”冷晴的脸上掩不住焦虑。“我姐姐病得很严重了。伯母可不可以借给我钱让姐姐去看病?”
“借钱?”伯母嘴角一撇,那双三角眼里泛着冷意,懒懒地俯视她,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我们家现在也有困难啊,你先去找别人借吧。”说完转身准备走人,却遇到阻力。
“伯母,”冷晴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衣服下摆,紧张又急切地看着她,“求求你救救我姐姐吧!借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的!求求你了伯母!”
“你给我放手!都跟你说过了我们也没有钱你听不懂是吗?”伯母不耐烦地拉开她的手,“都没见过像你这么厚脸皮的人,竟然死缠烂打的。”
“伯母!我知道你们有钱的。”冷晴挣扎着紧紧地抓住不放,“求你借钱给我吧,我一定会还你的。”
伯母骂骂咧咧地想要挣脱她,想不到她此时却不知从哪生来的力气,硬是挣脱不了。连冷雪丽加入也帮不了。正在一团兵慌马乱当中,一旁的大婶看不过去地使出浑身解数拉开了她们。
“闺女,”大婶气喘吁吁地对着冷晴说,“不用求她们,大婶借给你。”
正要挣扎的冷晴蓦地停了下来,满脸又是惊喜又是激动看着大婶。
“真的吗?”
“跟大婶走!要赶紧带你姐姐去看病,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大婶鄙视地瞄了她们一眼。
冷晴一听,立即紧紧拉着大婶往自家跑。
半个月后,一等到姐姐的病全好后,冷晴就去了一趟大伯家。
当着满屋子的人的面,她字字清晰地说,
“大伯,一直以来,因为你和爸爸是亲兄弟,所以我一向都很尊敬你!但是,”她环视他们一家人,脸上掩不住地鄙视,
“你们却不值得我尊敬!因为,没有良知的你们不配!而只有动物才没有良知!从今以后,我们就当没有了你们这些亲戚。”
说完,没等他们回应,她已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个冷酷的大房子。
从那以后,她们确实再也没有和大伯家联系过。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她想,她和姐姐也许会永远相安无事平平淡淡地过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