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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别样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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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元年元月七日
宁江护国公主凤如是率十万大军北上而行,天下众人皆认为,这十万军队是朝着被星国所占的鼎城而去。
十万军队里有步兵、有骑兵、有弓弩手,有攻城用的长臂弩车还有那浩浩荡荡的随军开拔的粮草补给队伍,整个军队绵延数里,缓缓而行。
离开军队的百里之外,正有十数骑朝着艾城的方向快马疾驰,为首的白马上可见一个简服素颜的女子,长发被一根紫色丝带高高绾起,余尾处被风吹扬起来凌乱的舞动着。
这些日子来他们都是日夜兼程,少有休息,难免都有些疲乏了。此时天已将暗,他们行走的路线又是偏僻的山道捷径,若是入夜,到是更不易行走了,为首的女子似乎也想乘着今夜好好修整一下,明日再继续赶路。想罢,她右手一扬,将马缰一提,□□的马儿朝前又奔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而她身后的十数人也悉数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提着马缰信步渡到女子身旁,问道:“公主?是否有何不妥?”
凤如是摇了摇头,提手往前面的方向一指,远处隐约可见一道青烟缓缓升起,又徐徐散在空中:“去前面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再下去我们坚持的住,马儿也挺不住了。”
“是。”年轻男子抱拳颔首,又提着马缰向后退了几步。
方才凤如是所指的地方是个破落的山村,几件瓦屋草棚错落在山道旁和山涧内,还有些则造在了数丈高的巨石上。
一行人走到村落门口翻身下马,门口本来蹲着一只小黄狗,在他们还没靠近村子的时候就一阵乱吠,但真到他们到了门口时到是一溜烟的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如是牵着马走入村内,只觉得一片萧瑟之象,看上去不太象是有人住的地方。不过他们也只是想找个落脚之处歇息一晚而已,对此不甚在意。
“你们几位来我们村子干什么?”突然一个沙哑略带尖锐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众人都被这个沙哑子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这才发现是个佝偻着身子花白了头发的老婆子,拄着一根拐杖,一双浑浊幽暗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看着。
如是双眸一蹙,凭她的功力居然在十步之内没有发现有陌生人靠近,不过见对方只是个髦髦老者,心下也放松了戒备,笑了笑说道:“老人家,我们路过此地,见天色已晚,想要借贵地留宿一夜,不知道老人家能否行个方便?”
老婆子拿着拐杖笃了笃地,继而指向前方一处山坳,说道:“那里以前是我们村子的祠堂,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了,你们就去那里住一晚吧。”说罢,也不等他们回应,便一转身往村口旁的一间瓦屋内走去。
“公主,我看这个地方似乎有些古怪。”年轻男子走到如是身旁,沉声说道,直觉的这个地方阴气沉沉的。
方才她隐约见到青烟本以为是有人起灶子烧饭,可走近了这才发现远非如此简单,这四散错落的屋子看上去也甚是古怪,而且从他们进村以来,只见过那个老婆子却再也没有见到其他人,彷佛那些屋子都是空置的一样,再是感应迟钝的人都发现了异样,何况她这种修过道的人。
只是她看了看众人疲乏的神色,还有那即将全暗的天色,想来众人体力也已经到了极限,再赶路未必支撑的住,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到不信这里还能生出什么妖魔鬼怪来。
“就是个废弃的村子而已,我们歇息一晚,明早就继续赶路。”说完,便拉着马缰率先往那个老婆子指的方向走去。
后面众人也都跟了上去,想他们都是武将出身,一身的戾气就算是孤魂野鬼看到也要怵上三分的,若是碰到人就更别说了,能作到公主的贴身护卫之职,手中功夫自然都不会弱到哪里去。众人起先对这个村子也只是感到怪异,谁都没把它放在心上。
那个老婆子指的山坳其实离村子足有一里远,根本就不在村子里了。等他们走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空中月色昏黄,竟然是出了毛月亮,星星也是稀稀拉拉的不甚明亮,将不太好走的山道照的隐隐绰绰的。
等走到山坳最里面的时候,这才发现有栋木质结构的大院靠山而建,院落后面的山壁高险而挺拔。而从院中土墙内伸出数株槐树,枝叶蔓蔓,风一吹过,便飒飒抖成一串,在夜色中从远处看去仿佛有数个人在暗夜中狂舞一样。
槐树乃阴树之首,通常只有在阴宅内才会种,没听说过哪个祠堂前会种槐的。如是抿唇看了眼这个黑漆漆的大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
“这间宅子古怪的很。”年轻男子盯着一片黑漆漆的内院低声咕哝道。
如是转过身将马缰递给他,在他们诧异的眼神下往院内走去,走前只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呆在这里别动,我看看就回来。”
众人来不及阻止她,只能看她消失在了暗色中。
“张大哥,就让公主一人进去,会不会有危险?”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男子有丝担忧的说道。公主若是出事,他们这些亲卫一个都别想脱的了关系。
“公主既然有令,我们便不能违背。”年轻男子话虽这么说,但是盯着深深宅院的眼眸亦是透着不安,停顿了片刻,他又忽然说道:“若是公主都顶不住,我们怕也只是送死的而已……。”
众人听闻,只觉周身一片冷冽,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夜风似乎突然变得刺骨了起来,有人顶不住已经开始打起了寒颤。
如是只身走入院内,月色朦胧下院内的景色到也看的七分真切,除了几株槐树外空旷的院落并无异样,只是零星有几个土坑似乎被人翻搅过一样。
走到屋门前,她随手一推,时间久远已是破败的就差一口气的木门“吱嘎”一声打了开来,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沉积很久的灰尘朝她扑头盖脸的罩来。
如是从腰畔的锦袋内掏出一颗夜明珠,自从和夜引幽在地宫一行之后,她发现用夜明珠比用火折子安全多了。珠润光亮的夜明珠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堂了起来。
一看之下,如是这才发现,他们都被那个老婆子给诓了,这哪里是什么祠堂,这根本就是一处义庄,若她所料不差,这义庄应该是一厅三堂的格局,这个大厅内应该是停尸的地方,后厢三堂应该是分别给守庄人住的地方,另一间是后备空置的房间,逢大旱大战等天灾人祸的时候死的人多了,大厅放不下,就会放到后堂里。至于另一间,则应该是与大厅相对称的阴厅,取阴阳平衡相称之意。
就算是义庄那老婆子也没必要骗他们啊,这住不住全在他们,除非她的目的就是想让他们来这里。
如是眼神扫过大厅内停放的几具棺木,那漆木看上去还是比较新,想来应该启用不久吧。至于里面有没有尸体,她不想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现下她觉得睡荒山野地也比睡这里强。收起手中的夜明珠,她转身走出了大厅。
她一脚刚跨出门槛,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噗”的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弹在了木块上。如是眼神一凛,迅速瞥了那几口棺木一眼,心中已知道不好,不禁暗咒自己最近怎么老招惹这玩意。
懊恼归懊恼,脚下却不停滞的往院外快步走去。
众人见她从院内闪了出来,神色都是一松,也不知道为什么怕这个没人的屋子。
只是如是出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好,她接过男子手中的马缰,只说了一句话:“离开这里。”
众人虽不明为何,但其实他们也都不想住这个宅子里的,比起这阴森森的地方,他们更愿意以天为被地为席。
只是众人牵着马还没走上几步,便听到山坳外有抑扬顿挫的歌声传来,那歌声如山魈般鬼魅难听,听的人能被寒出一身鸡皮疙瘩。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吓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巍巍歌声合着晚风,时抑时扬,仿佛来自幽冥地界。
如是听闻,脸色乍变,这歌曲赫然就是那招魂曲,世人只知招魂曲可招流落荒野的孤魂,却不知这招魂曲亦可勾得活人魂魄,但也非是能唱招魂曲便能勾得活人魂的。
“小心,可能有异变。”如是低声说道,眼神望着山坳口,只是从山口到里面打了个弯,现在他们也只能看到那个弯道口而已。
众人一阵紧张,有些人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而他们手中牵着的马都已经开始喷起了响鼻,更甚的,有些马儿不停的用着前蹄刨地,现下如常的唯有如是手中牵着的白马了,只是呼吸间略微粗重了点而已。
虽未感到杀气,但众人依然神经绷紧,听着这半夜陡然响起的阴魅歌声,望着幽幽的谷口。
不过片刻,先是一道长长的黑影打在了弯道口的地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手上拄着一根拐杖,众人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果然是那个老婆子。只是众人感到奇怪的是,从这个长长的影子上来看,这老婆子身后像是覆了一杆棒子,很长,上面似乎还绑着什么东西,在风中飘扬着。
如是眼神凝重的盯着谷口,抬手作了一个向后退的动作。一行人很有默契的退到了山坳内的一处死角里,正好隐没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黑夜中,那尖哑变调的歌声在山坳内回声不断,带着一种诡异的森冷。
渐渐的,那个佝偻的身子从山道口转了出来,众人皆是练过武功的,眼神都极佳,一眼就看出来了,果然是村口的那个老婆子。只是众人视线一转,都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老婆子身后挑着一根棒子,确切的说是一根棒子上扬着一面幡旗,旗帜通体墨黑,在四周边角则用红线绘有类似蝌蚪一样的文字,密密麻麻围成一圈。幡旗正面上写有一个大字“魂”,红色剔骨,从他们的角度看去,这月色下的幡旗,那字彷佛用血写的一样,错觉中那未及染干的魂字有一丝丝的血线从字上流淌下来。待那老婆子走近了些,众人看的更是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原本以为是那个老婆子背着那根幡旗,但后来才发现,那根幡旗距离那个老婆子足有一步远的距离,就这么直直的挑着,好像空中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在提拉着它一样。众人看的不禁后脖子发凉,眼前的情况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实是他们生平仅见。
“居然是招魂幡……怎么那么背!”如是咕哝了一句,眼神更加戒备了起来。
而那个老婆子似乎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一样,哼唱着歌,慢慢走入院内。那歌声清楚的从院子里传来,此时不走恐怕就没机会走了,如是手上一拽,扯着马缰率先走了出去,朝着山坳口快速轻盈的走去。
如是还未走到弯道口,便听到身后的马儿发出了几声不轻不响的嘶鸣声。转过身一看,顿时一怔,只见那些马儿都在原地打着圈子,就是不往外走,任那些部下如何拉扯就是顽固的打着圈。这时她旁边的白马“嗤”的一下喷了个响鼻,嘴巴一张一合的喘着粗气,前蹄亦刨起了地。
正在众人一片慌乱的情况下,原本阴冷缓缓的歌声忽然拔高了起来,那声音如同撕吼,歌词念转如飞,快的让人都听不真切了。
果然那个老婆子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他们的。须臾间,歌声乍停,原本兜着圈的马儿也停了下来,整个山坳内一片死寂,吹过他们身旁的风似乎都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寂静没持续多久,从院内传出了“嘎吱”“嘎吱”仿佛枯枝折断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甚是别扭,听的人心里痒痒的,却恨抓不到。
如是心中一凛,甚至来不及出口提醒部下,就见院内嗖嗖的窜出几个黑影,一跃之间可达数丈,更让人惊悚的是,这些似人非人,形容枯槁,面色死灰般的东西都是双脚并行弹跳的,非是跨行跳跃,几步之间,已经跃到了最近的人面前。
那些人反应也是快,在那些东西飞跃过来的片刻已经提刀挡住了它们的攻势,只是那些东西口中忽的吐出一口黒气,惊诧之下吸了正着。体内真气顿时涣散,脚下都是几个踉跄,口中吐出了几口黑血。
其余的人先是诧异,但见那些东西怪异鬼祟,又见同伴受伤,心中都起了杀意,皆提起手中的长刀长剑,朝那些东西砍去。
如是却是早已经看出这些东西的来历了,从它们跳跃的姿势来看,他们怕是遇到了飞僵,看来这老婆子是想把他们也弄死做成这种玩意吧。
那些飞僵经过特殊制造,都是皮糙骨硬,饶是他们削铁如泥的刀剑砍上去也只能削掉一层枯皮,这对无感的飞僵而言根本就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到是他们凡谁不小心被撂上一掌,必然是当场吐血不止。渐渐的那些武功一流的亲卫情况堪忧了起来。
站在战圈外的如是脚尖点地,忽的一抬,挑起了几粒石子,双手于空中一接一旋一抖,几粒石子朝最近的一具尸僵飞去,正中其双眼眉心,瞬时打出了三个窟窿。而那个飞僵只是身体停滞了一下,继而又狂舞厮打了起来。
看来破这个东西的天灵是没有用的了,以前师父似乎有讲过怎么对付各种僵尸的,但她却没有仔细听,自认为学过鬼降之后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怕了,再说谁那么背三天两头碰到这种玩意。只是她也没想到距上次使用鬼降后还不到一年就要再次用了,恐怕这次用好,这鬼降她以后是再也不能用了。不过看眼前的情势,若不用的话,她这些亲卫恐怕一个都剩不下来了。
她不是那种作个决定都要思绪半天的人,既然打定了注意,便是刻不容缓了,她双腕一翻,刚想引出袖中丝线。却又听得空中缓缓有歌声传来,却不是那尖啸的声音。
“清幽、清幽、怎堪尸骨未化却成魔;情殇、情殇,岂知黄泉故人知悲伤;涤心、涤心……。”
众人不知道这歌声唱的什么,只是面前的那些尸僵似乎突然被下了定身一样突然都止住不动了,如是拢起双袖,抬首朝着歌声的溯源处看去,只见一道黑影从院后的峭壁悬崖上飞身而下,身形轻盈若蝴蝶,只这份轻功,连如是看的都不禁咋舌
一曲歌声未止,那道黑影已经轻松跃至他们身前,这时他们才看清那个黑影是个穿着黑衣的女子,眉目妙丽,身形修长,穿着一身黑衣整个身形都快融入了暗夜中。
女子口中仍在吟唱,待跃到那些尸僵身旁的时候,挥掌而舞,仿佛凤飞龙游,姿态甚是飘灵动人,只见她一掌一个拍在那些尸僵的头上,那些尸僵便身体一软,仿佛浑身散了架一样倒在了地上。一众人看的眼睛都快直了,他们拼了命都打不过的尸僵,被眼前的女子轻轻松松的就搞定了,心中不禁一阵发怵,若是与面前的女子动手,恐怕他们一分胜算都没有了。
众人之间只有如是一人看的最为真切,那女子手掌上萦绕着的一圈淡淡烟尘,那抹沁蓝似曾相识。
“你们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这方圆几十里都没人敢来的鬼村,你们居然还敢留宿!你们死了我是不管,可是死后变成僵尸害我工作量大增,你们就太不厚道了。”女子手指点着那些男子一手叉腰毫不客气的骂道。
“抱歉,我们并非知道这里是什么鬼村,还请姑娘莫要气恼。”掩在众人身后的如是走上前来,温婉一笑。
女子眨了眨眼睛,盯着如是瞧了瞧,想自己都四十多岁人了,居然还有人叫她姑娘……真是足可证明她依旧貌美如花呀,这个小丫头有眼光的,当下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口中的话语也不是那么冲了:“嗯,想来你们也应该不知道的,不然不会兴冲冲的跑来送死。呐,这几颗丹丸,让中了尸毒和受伤的人吃,运功调理一下就好了。”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了过来。
“多谢。”如是抬手接过,方才接过瓶子,手腕却被面前的女子一把攫住。
“这戒指哪里来的?”女子忽然诧异的盯着她,大惊小怪的问道。
“别人给的。”如是眉角稍稍一挑。
女子盯着戒指看了许久,嘴角一撇,喃喃了一声:“这个臭小子。”
“姑娘认识此人?”如是问道,心中隐约猜到了点什么。
“这臭小子欠了我一屁股债。”女子抬首咧嘴一笑,虽然眼角旁已经有了细细的鱼尾纹,但仍旧不损她妖娆妩媚的脸孔,那嘴、那鼻、那眼,真是像极了呢。
“哦?那他还还得清吗?”如是浅浅一笑,眼中笑意浓浓。
“悬,本来他这辈子应该是还不清了,不过现在看来未必了。”女子放开了手,语焉不详的莞尔一笑。
“若是我替他还呢?”如是将手中的瓷瓶交给身后的护卫,笑问。
“噢。”女子眼中闪过一丝耀芒,继而嘿嘿的笑了两声,眼神在如是身上来回的打量了一番,不时点点头,如是也任由她看,毫不着恼。
正在此时,从院中忽然闪出一阵白影,蹭蹭的往后面的山壁上爬去,身形迅捷,这爬山也能爬的如此快……这份功夫亦是十分罕见。众人都不禁寒了一下脖子,这世上高人辈出啊。谁知道那女子突然懊恼道:“该死的,忘记把垂下山的绳子收掉了,便宜那妖婆子了。”
众人一听,顿时一顿暴汗。
“丫头,咱们后会有期了。”女子朝着如是嫣然一笑,转身双足点地朝着山坳高壁处跃去。
如是唇边泛着笑意,看着她远去的身影,但笑容在脸上未及片刻,却被远去女子口中的喃喃一语给敛了去:“炎火圣廷的余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
炎火圣廷……难道真要死灰复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