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六月菊 ...
-
第二日,皇公主的凤辇回朝,宫门外皇车华丽,宫女内侍伫立一旁,身后是随行而来的愈千人的皇城近卫军。
月国世子月修容扶着伤重未愈的皇公主缓缓走到凤辇旁。
“此次与公主一别,下次再见或于战场或于皇都,必是以自己的信念而战了。”月修容话语低越,仅容身旁一人听到。
“对立而战,本宫曾给予你机会。”看着前方的宫女搬下锦凳,如是淡笑说道。
月修容目光一闪,眼中似有不明的神采掠过,不待片刻,他浅笑道:“即使再选一次,修容依旧不悔,修容敬重公主,若战必为堂而皇之。”声音灼灼,铿锵如铁。
“好一个不悔呀……。”如是首轻抬,万里长空青蓝如洗,这九天之上可只容得下一人呵。
一旁侍立着的宫女上前搀扶着她踏上锦凳,登上凤辇,掀开珠帘,再回首,那人依旧风采卓然,那双眼仍然自信满满,回以淡笑。人入帘中,珠帘缓缓落下,便将一个世界分成了两方。
凤辇内极大,不但置有卧榻,书柜,还有几案,墨笔书纸,布置的像个小书房似的。如是刚踏入凤辇内就看见紫木书桌后面有人正端坐着,手持一卷书册,似在细细研读着。
凤如是轻拢一下长袍,走到卧榻旁斜靠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待片刻凤辇缓缓动了起来,终于可以回家了。
“你可曾听说,昨晚风华宴上的那个刺客已经被抓获了。”书桌后面的人翻过一页书,缓缓的说道。
“恩,听说了。”如是瞌起双目回道,一晚上没睡,真是有点困呢。
“那你有没有听说,那个被抓获的刺客容貌尽毁呢,吓……我好像还听说此事可能跟王后一族有关呢?哦?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书桌后的女子放下书卷,走到榻旁坐下。掀起一张薄被替她盖上。
“天纾,你的听说还来的真是快呢。”如是将薄被往上拉了拉,调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
“替月修容除掉王后一脉,你这一刀扎的是值还是不值呢?”墨天纾拢起长裙,坐到地上,手撑在榻上,侧首望着她,真是够狠的呀,为着那个理由不惜要除掉他,即使往自己身上刺一刀也在所不惜。
“王后那一脉……就算没有我,月修容也定会除掉他们,我只是卖了他份人情而已。”车内燃着的曲涎香真是太好闻了,恩,快要睡着了……。
“我曾闻言当年月二公子狂言,帝都太子不近女色,喜好龙阳,德行不端如此云云,他□□好像是在酒肆里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酒醉后的胡言,真是可笑呢。”天纾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榻上之人的表情,只见她神色安详,呼吸匀称,好像已经睡着了。
半柱香过去,榻上的人缓缓吐出一句:“伤吾兄,既伤吾。”话语缓缓,似梦中的呢喃,说完后,又翻了一个身。
天纾见她这次是真的睡了过去,也不再吵她,盘腿而坐,开始打起禅来,平时她都喜欢这样思考问题。
以一剑换二王子一命吗?事情真那么简单?怎么想都觉得哪里有些遗漏,可是到底哪里是她没想到的呢?……车辇外的微风偶尔带起车帘,送入丝丝清爽。……
车内的曲涎香逐渐变淡。
突然一声极其轻微的“啪嗒”声惊扰了犹自打禅的天纾,转过头发现榻上的人已经坐起了身子,又拈了块香放入金鼎龙镂花香炉里,那“啪嗒”一声正是盖上香炉的盖子所发出的声响。
“吵到你了吗?”如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问道。
“没……刚才我一直在想,或许事情没我想得那么简单。”天纾如实说道,这皇公主如此作法她实在难以揣测其意。
“连你都想不到吗?那想必月世子定也想不到吧。”话语清越,语中似含着一丝笑意,伸手拿过桌上方才天纾正在看着的书卷,捧在手上翻越了起来:“莫吟兵法……莫吟……真是个奇女子呢。”如是口中喃喃说道,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叹息。
天纾见她不说,也不追问,知道她若是想说便会直言告知,若是不想说问也白问。转过身,曲起双腿,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头靠在手上。
“天纾,先随我回皇都再取道回昭云国吧。”如是手上仍旧翻着兵法书,淡淡问道。
“好。”天纾也是头也未抬的回道。
车外是马儿的踢踏声,车轮的轱辘声,车内却是一室静谧。
月宫的最西面有一座洗颜宫,宫内种满六月菊,时值花开之际,满庭芬芳,大片的六月菊被风吹过就如同波浪层叠的白浪碧涛。
月修容负手立于洗颜宫外许久,身边的宫人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几拨,他才终于举步走了进去。十岁之前他所有的记忆都在这座宫殿之内,那个温婉娴德的静后如今让他实难面对。
花园内,有一个单衣素服的妇人,一手拿着小铲子一手端着水壶忙碌着,不时挽袖擦擦额际的湿汗。抬首间,正见月修容立于花园一边静静的看着她,忽的展颜一笑,一步步小心翼翼的跨出花园,侍立一旁的宫女赶忙接过铲子水壶,递上洁帕。
“修容见过静后。”月修容缓缓摆揖道,不自称儿臣亦不称她为母后。
“容儿不必多礼。”静后摆摆手似一点不以为意,眼神慈爱的望向面前的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这些粗使活儿何必静后亲自动手,差使宫人们干便可以了。”月修容微一蹙眉,望向她已有些粗糙的双手,似有点不敢苟同。
“这些花儿是当年姐姐最喜欢的,那些宫人手脚粗,我怕弄坏了。”眼神望向面前的花海,脑中似浮现出那个玉容净颜的女子静立在花海之中,花与人相容成画。口中轻叹一声,手微微一摆,身后的宫人躬身退下。
月修容垂下眼眸,隐去眼中的寒茫。
“容儿许久都不曾来洗颜宫了。”静后笑道,眼角原本淡淡的鱼尾纹随着她的展颜而益发深刻了起来。
望着那如阳春初雪般温暖的笑颜,月修容只觉心头一阵酸楚,如此温婉娴雅的一个人居然是自己的弑母仇人。然母后虽非她所杀,却是因她而死……。
静后望着他的双眸轻叹了口气,那如子夜般漆黑无垠的双眸和他是多么的像呵……。那么多儿子却只有他与他是最像的。
“容儿,虽说我常居洗颜宫不问世事许久,但有些事我也是知道的,该如何做……你便去做吧……我……。”静后话语一顿,眼神又落向花海,无边萧瑟:“该还的债终究要还的……。”
“修容会侍奉您到百年之后。”月修容也望向那花海,六年的抚育之恩护翼之情他是不会忘记的……若没有她,他和修辰怕是早就随母后同去了。
静后走到花丛边,俯下身采下几朵六月菊,小心的箍在手中,起身,走到月修容面前,将花儿递到他面前,缓缓说道:“六月菊的花语是……别离。”
月修容接过那几朵花儿拿在手中,望着面前的人,那双曾经美丽无比的眸子,此时就像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染着一丝绝望一丝明澈一丝……解脱……。
“母后,儿臣先告退了。”似对着那花儿在说又似对着面前的人儿在说,清隽的容颜在日光下显得雍容而华贵却又含着淡淡的暖意。
静后双眸一闪,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顷刻间闪出琉璃般的光彩,耀华无双:“好……有你这句话……我……也值得了。”出口之语已微有哽咽。
那么多年来父兄所为于她而言失去的多过得到,这一世本不指望他的原谅,却最终得到了他这么一句,够了……她已经不奢望更多了。
月修容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方踏出洗颜宫便见二公子与其舅父匆匆而来,月修容面色一厉却瞬时恢复从容,缓缓走了过去。
“见过世子殿下。”端木淙见月修容往他们这方走来,赶忙止步作揖。
“见过世子哥哥。”月修鉴也赶忙止步拜揖道。
“都免了吧。”月修容手微微一抬,雍容如王者,而月修鉴眼中的一抹妒色也尽收他眼底,心中不免泛起冷笑,这种人啊即使没有皇公主,他一样会的……:“王后正在宫内,你们快些去吧。”袖袍一甩,转身离去,似不欲与他们多待片刻。
端木淙与月修鉴神色交会,都不免心中一寒,难道还是来迟了吗?两人赶忙向宫内疾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