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情多》庄小九

12、忘记了

　　明珠最近有点儿烦。她在这一个部门工作的时间超过所有同事加起来的总和。属于年资和年龄都很老的那种。可是最近却被刚进部门两年的一个小姑娘占了上风。

　　事情是这样的。这位小姑娘其实也不是那么小，只是跟明珠比起来确实算得上是小姑娘。姑且称作小A吧。小A这个姑娘刚进部门的时候就是明珠带的，可是小A姑娘和明珠不同，是个极聪明的人。如果明珠布置给她一件工作，她就问明珠：“哎呀，我不清楚你要我做什么。不如我们开个会，你跟我讲讲清楚。”明珠傻傻地就去开了会，然后会上，小A拿出笔记本电脑来：“你看，我这里应该写什么？”于是变成了明珠替她干活。当然，这一边耽误了明珠自己的功夫，那一边小A在经理眼里效率很高，办事很稳妥。

　　明珠和小A的第一次正面冲突是为了一次会议。明珠预定了一个跟小A还有第三方的会议。因为时间关系，安排在了下午4:30，小A点了拒绝，说自己想要早点儿回家。明珠很烦，所以便说：“那你来预定这个会议吧。”

　　小A立刻接了过去，转身预定了一个中午吃饭时间的会议。明珠也点了拒绝。小A立刻怒气冲冲地跑来找明珠算账：“你干嘛不接受，你明明有空的嘛！”明珠说：“那是我的吃饭时间。”小A说：“那经理预定的中午的会你不也参加的吗？”明珠说：“那是没办法。反正这会我不参加。你另外预定时间吧。”小A还是不依不饶。但明珠根本不想再理她。从此，两个人就有了梁子。

　　明珠资历深，在部门做的都是比较大的项目。其中一个项目进入尾声的时候，一直跟着做项目的技术骨干跳槽了。结果经理把小A换了来。

　　小A在经理面前拿出一副积极主动的样子，背着经理，却完全就是磨洋工。明珠是个很较真的人，对于这个自己花了半年心血的项目很在意。可是小A却一直拖着一个上项目必须的文档不交货。

　　最后拖不下去了，小A交了货。明珠一看不行啊，需要改。提了一堆修改意见，小A不言语，第二天开会，拿出来的东西一字未改。明珠只好自己写了一份文档。并且试图说服经理：“你看，这个流程每一个时间段谁在做什么，做多久，都要标注清楚，这样才能一环扣一环，算出最后需要花的总的时间来。”

　　经理不太熟悉业务，但是经理对于明珠这种老资格的态度也不是很满意：“小A写的版本就很好啊。我觉得还是她的版本清楚。你让她把你整理出来的时间放上去就行了。”

　　明珠觉得自己真是明珠投暗，又想起被小A已经摆过一道。抱怨道：“让她干点儿活儿难死了。”经理说：“那你想让我干点儿什么呢？”明珠语塞。只好转头去找小A，小A自然还是不肯改的。明珠只好把提案交给项目经理。项目经理倒比经理懂行，最终还是让小A把这部分加了上去。

　　上项目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围着明珠的桌子。由明珠来确认和掌控进程。明珠既有一种自己很重要的虚荣又有一种自己只是被别人利用的郁闷。深深感到光荣属于别人烂摊子属于自己的挫败感。

　　项目非常成功。但是小A似乎因此更加得到经理的赏识。部门需要一个技术骨干，明珠年纪大了，本来对做技术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似乎没有这样一种资历就升不上去，所以就跟经理说，是不是可以考虑让她做这个技术骨干的位置。经理未置可否。

　　可是不久之后，经理就把技术骨干的一些权限给了小A，并且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宣布由小A暂代其职。

　　这个消息公布以后，明珠花了好几个星期才缓过劲来。她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都丢尽了，这是她在这个部门工作这么久从未受过的屈辱。明珠开始有了离开这个部门的心。

　　可是哪里有那么容易呢？离开这个熟悉的部门再找一份相当的工作，无论是工作时间和收入要跟这个职位比都不是很容易的。

　　明珠不再那么较真了。对于工作开始睁只眼闭只眼。别人交了活就交了，别人不交活就不交。部门的效率明显下降。但是明珠却开始卧薪尝胆一般，凡是经理吩咐的事情，不反驳，不置疑，一律执行，好坏勿论。

　　这样咬着牙，明珠渐渐缓了过来。然后不经意间发生了与小A的第二次比较大的冲突。

　　部门里还有一个明珠不喜欢的同事，姑且称为小C吧。但是不像讨厌小A这样讨厌。经理安排了小A和小C一起做一件工作，看经理的意思是要让小A领导小C，但经理却始终暧昧地不明确说出来。小C是个很敏感很护食的人，不让小A碰自己的项目。总结会上，小C说，小A啥也没干。小A炸了，但冲着明珠来了。

　　“这个项目不适合两个人一起做。”小A 说。“你以后跟经理安排工作计划的时候不要这样做了。”

　　明珠这时候已经把事情看得很淡：“好啊。你说得有道理。确实有些事不适合两个人一起做。”

　　接下来的工作安排，这个项目仍然由小C做。一次工作会上，明珠问小C工作进度，小C正要解释，小A跳了出来：“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会专门安排一个会议来讨论。”工作会议提前结束了，经理说：“不如我们用现在的时间来讨论小C的项目。”小A立刻说：“我已经安排了会议了。”经理笑着赞许道：“不错不错。”

　　结果经理刚离开会议。小A就跑过来找明珠：“不如我们现在讨论吧，就不要专门开会了。你对这个项目有什么想法吗？”

　　明珠因为渐渐看淡这些事，便说：“你们的解决方案可能会有兼容性的问题。没有别的想法。我现在还有别的会，你们自己去开吧。”

　　明珠其实并不想介入小A和小C之间。可是小A不放过明珠，她跟小C开完了会，又跑来找明珠说：“我们准备这样这样办，你没有意见吧？”

　　明珠说：“挺好。”

　　小A觉得明珠很冷淡。其实明珠也不太懂小A的用意。明珠想了想说：“现在这个项目到底是谁在负责？上次你说不要安排两个人做这个，这次安排的是小C，你怎么也在做呢？”

　　小A很尴尬也很生气：“我们大家一起在讨论，不好吗？”

　　明珠实在搞不懂小A在搞什么，也不想理她，便说：“挺好。”

　　小A气冲冲地走了。明珠觉得很累。但还是征询了经理关于这个项目的意见。经理说小C牵头，小A备份。可转天，经理就发了一个邮件，责成小A召集一个关于小C项目的会议。明珠这个时候对于经理这种突如其来的任命转变已经非常的习惯了。

　　可是这只是冲突的前奏。因为当明珠把小A有些项目不适合两个人一起做的意见在工作会议上提出来的时候，小A立刻炸了：“这件事我们不是那天会议已经有结论了吗？没有必要全体讨论。我要先跟经理讨论。”

　　明珠说：“这件事正是因为那天的会议没有结论才在今天继续讨论的。你说的建议很有道理。不过我也同意，你去先跟经理讨论。”

　　明珠的语气和心境一样平静无波。可是小A已经忍不住了。明珠正慢悠悠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呢，小A气冲冲地来了，说经理要跟明珠谈话。明珠平静地进了经理的办公室，一坐下，小A就开始为自己的意见申辩。明珠说：“正因为你的意见很好，所以才提出来讨论的。”

　　小A说：“那天已经讨论完了。”

　　明珠细声细气地解释：“那天因为时间关系没有讨论完，我当时跟大家说我们会继续讨论。”

　　经理说：“有的时候我们以为告诉了别人，结果别人也许并没有接收到。”

　　小A又说：“再说，这样的事也不应该在这个会议上讨论！”

　　明珠说：“我们以前经常这样做的。只是最近没有太多流程上的变动，所以很少讨论罢了。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那天就说要讨论，我看会议时间不够，就没有讨论。今天看会议时间有才提出来讨论的。”

　　经理说：“我理解小A为什么不开心。觉得意外吧。这事我们下周的部门会议上再讨论一下。明珠也不是故意的。”

　　明珠立刻接到：“如果你觉得受到了攻击，真是对不起，向你道歉。”

　　小A站起身：“我没有这样想。”然后面带微笑怒气冲冲地走了。

　　明珠看经理低头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也出了办公室，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部门里还有另一个明珠一手带出来的小姑娘，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便随口问了一句：“我当时有在会上说要把这事以后拿出来讨论的，是不是？”

　　小姑娘笑笑：“我忘记了。对不起。”

　　明珠有些愕然，但也淡然一笑。小姑娘又道：“以后就在部门会议上讨论就好了。”

　　明珠笑了笑，把话题转到了最近最大的惨剧上，两个人说说笑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明珠真的觉得自己太老太老了，老得都忘记了自己到底有多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