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士传奇)大漠之子》平底锅上的蛋黄

4、幸运

　　冒名顶替「杰可波力汀」的消息并没有在铁堂传开，大师他们肯定是不希望这件事成为资谈，为了铁堂的声誉，杜朗达成了整起事件的受害者。伙伴们只是好奇原本急着离开的他们两人为何在中午时气定神闲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没办法回答，护主笑嘻嘻地说：「天大的事都比不上填补肚子，你们认为呢？」这个问题还需要考虑吗？获维经历过高速发育期，熔炉的锻粹使他们需要大量食物补足体力，负责库房的马丁爵士总说他们的肚子是无底洞，桌上堆了再多的食物都可以被他们扫空。

　　护主的玩笑自然得到很多应和，不过伙伴们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她有所隐瞒话题就被他们草草带过。

　　话又说回来，关于自己的护主，他总算想到了该询问对方的称呼，她眨了眨眼，像是第一次想到这件事，「喔，你一直称呼我为护主，确实很奇怪──叫我莎芙吧。」她耸肩。「莎芙.罗葵。不用敬称。」

　　莎芙.罗葵，他猜想是护主不知从哪里随意拼凑出的名字。

　　※※※

　　午餐时他们到了餐厅，里头足以容纳一百二十位体堂的学员及导师，要接待几个贵宾也是足够的。

　　获维觉得自己该做好准备，说不定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在铁堂的大厅用餐，他仔细的看着一列一列的长桌，「娘们」、「豆芽」、「没毛」、「有毛」，最后才是「老手」的位置，前两天他还位列「老手」区的首席，现在他则是正式的御剑士，和导师们一同坐在同一张长桌。

　　当然，在这之前每个学员都经历了最痛苦的日子──作为整个铁堂资历最浅、最卑微的「小子」，大厅不会有一个属于「小子」吃饭的位置，铁堂所有学员会将恶作剧招呼到「小子」身上。至于他，近五年前的那一日杜朗达进入了铁堂，他不再是铁堂里的新人，「小子」的苦日子也总算结束了。

　　「这就是『剑空』？」莎芙问他。他这才想到自己的疏忽，几乎没人第一眼看见大厅用锁链悬挂的五千柄剑可以安心吃饭，这五千柄剑象征着它们各自的御剑士主人，对于每一位御剑士来说，尽忠守护自己的御主、死后佩剑回归铁堂悬挂于剑空，不只是必经的结果，也是最大的荣耀。當然對大多數人來說，第一眼還是關注起安危，「你们会定期检查铁链吗？」她已经注意到有几柄剑的吊索锈迹斑斑。

　　「不会。」他诚实回答，「铁堂成立的数百年从来没有发生锁链断裂的事件。」

　　她有些迟疑，虽然大师邀请她进大厅时她照做了，坐定位的最开始还是忍不住抬头盯着头上随风晃荡的「剑空」。

　　但她的反应还在情理之中，杜朗达的护主夸张过了头惨叫着根本不愿进入餐厅，最后大师安排他们在客房单独用餐，拜雷斯说自己亲眼看见侯爵吓到尿了裤子，虽说拜雷斯说话总喜欢夸大，这一次获维却觉得肯定是真的。

　　喝完了一碗热汤莎芙已经可以忽视头顶悬挂的武器，隔壁桌的「老手」们更加放松的闲聊，他听见拜雷斯在聊纳丁侯爵。他无可奈何又有些强迫症的先看了下身边坐着的护主莎芙──安全无虞，而且距离也不会太远，他这才准许自己到拜雷斯身边听对方侃侃而谈。

　　拜雷斯心情很好，接连两天他和杜朗达分别接受制约仪式，拜雷斯如今成了首席，是所有学员里资历最长的一位，可以享受各种特权了。

　　「纳丁侯爵再得宠短时间也不会在制约第二个御剑士了！」拜雷斯正是因此信心十足。

　　次席葛德顿挤眉弄眼，「你确定？这个月陛下已经让二十个弟兄接受制约，而且超过一半都是安派给臣子。」铁堂里有不少人私下议论国王不重视他们，将玺维最优秀的剑客当作了礼物。

　　话虽如此，要真被指派给纳丁这样的护主……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拜雷斯做了个鬼脸，但很快忘记这个烦恼，继续向他分享讯息，关于纳丁侯爵的糗事，纳丁侯爵在练习的时候完全不配合，一直认为是国王安排的余兴节目，仪式长给侯爵准备了假体，但侯爵兴致缺缺，没一次戳到正确的位置上，「……你没在场真是可惜，杜朗达那时候凶得很，我头一次见过他这么吼。他把侯爵整个人提起来，威胁说如果自己死了我们整个铁堂的人会报复纳丁，把他囚禁起来虐待，还跟纳丁说『戳得大力一点，要把剑推进去，直到剑柄戳穿背部，知道吗？』结果侯爵大人竟然呕吐了，要不是杜朗达闪得快肯定被喷得满手都是。」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结果发现他皱眉，「怎么了？」

　　他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一批麦酒特别难喝。」

　　「有吗？」拜雷斯抢了他的杯子，一口灌下去，「在我喝起来还是一样好呢。」他又试了一小口，还是一样难喝，他索性搁下杯子回到莎芙身边，他的护主很得人缘──其实任何一个长相可以的姑娘都可以让一直关在铁堂里躁动的「老手」们充满好奇，而她也表现出了亲合，他回去时正看见几个人在和她攀谈，拿他以前的糗事来讨他的护主欢心。

　　「……我们以为他溜走了，结果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他竟然在那个大坑里面待了整整一晚上，而且他尿急了，还──」

　　「布尔灰！」他瞪了他们几个人，布尔灰和艾弗曼几个人摸了摸鼻子忍笑止住话题，然后被他用生硬的语气赶走了。

　　莎芙没有阻止他这么做，等人走后低头继续用餐，似乎对刚才的话题并不是真的感兴趣。

　　但他发现自己依旧尴尬又恼怒。

　　过去的糗事偶尔会被朋友们拿出来当作笑料，这还是他第一次反应这样激动了。

　　※※※

　　第一眼看到纳丁侯爵获维就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不会喜欢这个家伙，而整个铁堂也没人不这么想吧，侯爵身穿丝绸华服、闷热的大厅里还披着貂皮披肩，胡子精致的在下巴出削出了一小个尖端，就像是舞台上的丑角。

　　不对，现实中这么称呼侯爵也确实称职。德布.尼威，这个庸碌、无知的男人出生于穷困潦倒的男爵家，他的后半生按理来说就该这样悲惨的度过了，但偏生命运待他不薄，德布.尼威有个美丽的姊姊──如今的莫妮柯女伯爵，玺维第一美人，安格斯国王的情.妇。女伯爵的家人鸡犬升天，德布.尼威便是凭借着这一点得到了眼下的风光，贵为侯爵。

　　侯爵的大名有时会出现在课堂上，当他还是候补生时，他跟伙伴一起嘲讽这位纨裤子弟犯下的劣行，他们叫侯爵废物、寄生虫，他在附和时杜朗达就在一旁听着，他肯定杜朗达也看不起侯爵。

　　可怜的杜朗达，代替了他接受这般考验。

　　虽说他的护主撒下了漫天大谎连带让他前途未卜，但同行时看着纳丁侯爵的浮夸与傲慢益发衬托他的护主的好，如此一来，他该庆幸护主犯了错，否则别说现在得坐在侯爵身边代替杜朗达承受侯爵的碎念与自鸣得意，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因为对方拙劣的剑术死在制约仪式上。

　　在他们前往纶敦城的路上，纳丁更长时间待在他那花枝招展的马车里，他、杜朗达和他的护主则骑马随行，一个钟头以后纳丁耐不住无聊，揭了帘子打量杜朗达、他，接着得意洋洋尝试着与他的护主攀谈，她不置可否，纳丁便滔滔不绝的抱怨说铁堂有多么穷酸可怕，设施老旧破败，一次地震就可以让他们所有人丧命，「你想想要是那时他们都待在大厅里用餐，这情况会有多可怕？那些退休的老家伙只顾着偷懒……」接着问她是否到过王都，还问了她的名字，侯爵如此热情多半是认为国王批准给了她一位御剑士，她的身分肯定有甚么不寻常之处。

　　莎芙理所当然地告诉纳丁侯爵，「我姓贝伦西亚，临水城的贝伦西亚。」然后简短的介绍自己只是一个家世普通的小商人，从没有到过纶敦。获维肯定这又是一个假的名字与假的身世，非常明顯，雖然她自信滿滿、说的像是真有那么一回事，但試想國王陛下為何不把御劍士留給外交官、大法官，而是給了一位小商人？

　　偏偏有人還真把她编造出的名不见经传的家族当真了。

　　「噢，」纳丁侯爵兴致缺缺，「那么你可以得到一个御剑士，还真是莫大的荣幸呢。」纳丁不屑的挑眉。「我早跟我的姊姊说了，要她告诉安伯斯不要太大方，荣誉和赏赐不是甚么人都可以拿到的。」

　　莎芙点头，意味深长的附和，「你说的真对。」他忍着不笑出声，尤其是纳丁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反被讥讽，而是认为她作为一位平民理所应当地顺从。侯爵开始兴致昂然的吹嘘，包括莫妮柯女伯爵受到的宠爱、国王赐给他的无数金银财宝、他们家族的显赫和风光……

　　没有人接话，但纳丁侯爵没理会他们怎么想，忽然哈哈大笑，说让他收个御剑士是他那绝世美人姊姊的意思，「事前我甚么都不知道，结果上周我的生日舞会上国王就把授权令当作礼物给了我呢。」然后开始指使杜朗达打扮，嫌弃他的装扮太俗气会让他待会进宫时没面子。「糟糕至极，没时间让你换下这套丑陋的衣服。难道没有人教你们了解一些基本常识吗？」他们俩穿的已是铁堂送的新衣，不过很不受侯爵待见，「这种过时的款式你们也敢穿出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杜朗达红了脸，「阁下，国王陛下让我来守护你，而不是像肉铺摊上的猪只一样称斤卖给你，我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但你无权帮我当作仆人招呼。」

　　纳丁目瞪口呆，「你胆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就是敢。」

　　「我会让人把你关进牢里鞭打你！」

　　「你的人要是做得到就试试看吧。」杜朗达的笑声没有一点高兴，不再理会侯爵了，侯爵气呼呼地拉起帘子结束话题。而杜朗达看向他和莎芙，眼神忧郁、探究。

　　糟糕，他心虚地低下头。杜朗达只是藏不住心事但聪明的很，他觉得杜朗达早该察觉到自己必须屈就于纳丁侯爵是一次意外了。

　　铁堂十年来最优秀的一位剑士竟然得成为一位纨裤子弟的护卫？

　　若真是国王陛下送给情.妇兄弟的一份生日礼物，那么这份礼物未免太过昂贵。

　　不管如何，私心战胜了歉疚和羞恥，获维决定给自己的剑取名叫「幸运」。

　　剩下的路程里侯爵打起瞌睡让他们耳根子清静，路途也显得更加顺利了，他们则赶在了晚宴前抵达纶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