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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相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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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相疑
萧瑜看过宁昀初后从内室轻声退出,陈守义紧跟在他身后。走到厅上,萧瑜觉着隔了够远,才嘭地一掌拍在桌上,吓得一干奴才纷纷跪地。
萧瑜气得面色涨红,额边的青筋都炸了几根,回头指着地上的陈守义喝骂道,“都这个时候了还瞒着朕,都当朕是蠢材吗!这会动会闹,眼看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朕要不是信得过你们几个,恐怕连孩子出生了还不知道他这肚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陈守义虽把头紧紧埋着,可还在心里抱怨着:宁大人怀了孩子,陛下您气个什么?难不成还是皇子了?有谁知道这是皇子呀??要知道是皇子,就是从宁府爬也爬进皇宫来告诉您。谁知道,您还好这口呢?可切莫别是皇子吧!不然我可小命不保!
萧瑜又道:“除了你和宁玥儿,还有谁知道?”
陈守义乖乖答道:“小师妹曾去请教过师父。”
萧瑜立即明白过来:“好啊,原来陈老将你举荐给朕,是你们早已套路好的!”
陈守义道:“只是凑巧罢了。那时师父刚刚将我举荐给陛下,才得陛下垂怜。我便也卖给小师妹和宁大人一个顺水人情。况且保护病人的隐私,也是医德之一。不过……”
萧瑜突然抬脚踹去,喝骂道:“都这会儿了还给朕装神弄鬼!”
陈守义来不及从地上爬起就赶着答道:“若是陛下遣了其他太医去看,八成也诊不出来。”
萧瑜皱眉:“怎会诊不出来?”
陈守义却笑道:“这女子怀孕的脉象出现在男子身上,普通大夫尚且不信,又何况是太医院的太医们?”
萧瑜嗤道:“怎么?难不成他们看病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陈守义笑了笑:“陛下,并不是他们愿意分三六九等,是来看病的人本就是三六九等。这男身孕子本就是一奇症,这病连太医自个儿还未研究得透彻,又怎能轻易给宁大人下出结论?在陛下的太医院里,这看错病并不是什么大事,看错了人才是要脑袋的大事。”
萧瑜闻言,忽而沉吟良久,慢慢坐在椅上,这才缓缓道:“朕并不是个昏君……”
陈守义忙道:“因而宁大人与小师妹瞒着陛下此事,也定有苦衷。如陛下能使宁大人全心全意、毫无保留,他也必不会加以隐瞒。”
萧瑜忽轻笑一声,却又沉默不语。良久,他弯下腰来,盯着陈守义道:“今晚就回去告诉你师父,你这个做弟子的,终有出头一日了。”
陈守义一顿,忙拜谢道:“多谢陛下。”他又抬头叫道:“陛下。”
萧瑜睨了他一眼,“说。”
陈守义道:“宁大人的身体素来孱弱,孕子本是不易。加之孕期时常心思郁结,动了几次胎气,保到今日全凭师父的药吊着。若要保到足月,今日起需日日卧床,受不得半点刺激,才可保他父子平安。不然极易早产,对胎儿有损。”
萧瑜不由面色沉重,轻轻颔首,又让陈守义退下,自己进内陪着宁昀初。宁昀初仍在昏睡,萧瑜便在一旁批改奏折,看着看着,又不由神魂飘飞,盯着宁昀初阵阵起伏的肚子。一转眼又在纸上开始琢磨皇儿的姓名,想完大名又想了几个乳名,都是些慕初、爱宁之类的词汇。他倒饶有趣味,排列组合了好几对,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两列。这时宁昀初忽然发出轻微的声响,吓得他赶紧推倒一摞奏折遮在字上。
天色渐晚时,宁昀初稍微清醒了一些,吃过药喝了些粥,擦拭过后便卧在榻上抚着肚腹,眉间还紧紧地皱着。萧瑜沐浴过后,便钻进宁昀初的被窝里,见他额头微微发汗,手心又是冰冷,忙道:“怎么了?肚子疼了吗?”
宁昀初只轻声道:“还有些轻微坠痛,应该没事。”
萧瑜道:“再请太医来看看。”
不等宁昀初拒绝,他又起身出去,让人去把陈守义找来。陈守义老实得很,知道这陛下必不消停,于是当晚就住在了太医院里。果不其然,刚吃完饭陛下就来叫人了。
他匆匆过来,给宁昀初把了脉,又轻轻按压了胎位,看了看宁昀初的神色,道:“宁大人可还在想些什么事情?”
宁昀初只是皱眉:“心里乱得很,如何也停不下来。”
陈守义道:“我开一副安神的方子给大人。如若大人真为这孩子着想,我劝你一句,还是切莫忧思忧虑。”
宁昀初闻言,顺从地点了点头。
陈守义又给了香薰让宫女焚烧,顿时清香满屋、犹如春临。宁昀初闻了一阵,眉间渐渐松开,肚腹也慢慢柔软起来。萧瑜在他身旁守着,见他安睡过去,便让人退下,自己则到一旁的小榻上看书。
他看了一阵,担心烛光太亮照着宁昀初,便灭了灯躺在榻上。
窗外月光轻轻透入,萧瑜望着黑夜中可望而不可及的宁昀初,只愿这夜快些过去。
第二日早晨起来,宁昀初还在睡梦里,萧瑜便前往宗太后的寝殿探望,说是探望不如说是请罪。他在宗太后的帘帐外跪着,认错磕头,可宗太后还在气头上,一句也不肯搭理。萧瑜对他母亲的个性摸得透彻,又说自己对那宫女是一时冲动,也不想留下什么隐患折损了皇家颜面,因而才赐了药。又保证等过了这新年,不太忙碌之时,便选一家贵女纳进宫来。
他此声一出,宗太后才道:“这些年来,你说的这话还少吗!你这做陛下的,一言九鼎,到了我这儿,却句句不算数!”
既然宗太后已肯开口搭理,萧瑜又是天花乱坠一通说,最后还应承道:“儿臣心中已有人选。若是母后不嫌弃,明年便给您抱个大胖小子回来。”
宗太后一听,立即从床上坐起,心中乐开了花,可嘴上又道:“说得倒是好听!连走也未学会,这会儿倒想着跑了!皇孙哀家倒是不着急,陛下要是真能纳几个良家子进宫,陪哀家说说话就行!”
萧瑜心下喜不自胜,又安抚了两句,退下殿去,正撞见从宫外匆匆赶来的宗道仁。
宗道仁见了萧瑜便叹声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萧瑜还急着回去看宁昀初,担心他醒来身边空无一人,便只匆匆唤了声“舅舅”。宗道仁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放了萧瑜离去。
萧瑜走出殿门,将将走了十步,忽然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望着空荡荡的大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暗自祈祷着宗道仁千万不要起疑。
宁昀初休养了两日,精神才渐渐恢复过来,但大多时候都是吃了药在床上昏睡。在他精神充足时,萧瑜也不多和他说话,生怕说错了什么、问错了什么,引起宁昀初情绪波动。可宁昀初见他不言不语,神色多是严肃,他心中却忧虑重重,只以为萧瑜仍在记恨,已对自己失望透顶。
这日到了宁昀初吃药的时辰,萧瑜在一旁批改奏章,就听帘外又尖又细的一声:“陛下,用药的时辰到了。”
萧瑜笔尖一顿,就见帘帐微动,他当即喝道:“朕让你进来了吗!”
帘外的人立即退了下去。萧瑜掀开帘帐走了出去,就见一干奴才跪在外头,为首的举着食盘的,却不是程公公。
萧瑜心中已有察觉,平日里都是程公公在外呼唤,然后亲自将药端入,旁人是不能轻易进到内室,因而他才能将宁昀初严严实实地藏在宫里。今日却是这李公公顶了程公公,还自作主张地进来。萧瑜便已将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他端起药来,放在嘴边吹了吹,审视着跪着的一干人,“今日程旭怎么没来?”
李公公答道:“程公公昨日崴了脚,故而今日让奴才来顶他的班。不想冲撞了陛下,是奴才不懂规矩。”
萧瑜端着碗轻轻摇了摇药汁,“知道便好。让他好些了就来见朕。听见了没!”说罢便将药汁一饮而尽,又砰地一声丢进食盘之中,转身进到内室。
等萧瑜进去了,李公公将药碗一看,竟喝得连渣也不剩,便悻悻退了出去。
萧瑜站着听了一阵,等脚步声落定,他才望向宁昀初,轻轻抚着宁昀初的脸颊。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股药汁涌上喉咙,呛得他干呕了一声,顿时苦得双眼通红、低低咳嗽起来。宁昀初昏昏沉沉地醒来,见萧瑜咳嗽不止,忙爬起身抚着他的后背。
萧瑜咳了几声便停下了,面色涨红地扶着宁昀初躺下,眼里还转悠着泪花。
宁昀初急道:“你怎么了?”
萧瑜望了他一眼,捂着嘴低声快速地说道:“我喝了你的安胎药……”
宁昀初听了,微微一愣,满是病容的脸上蓦然展起一个笑脸,“你喝那东西做什么?”
萧瑜也不和他明说,还笑道:“我想尝尝那陈守义到底给你开了些什么灵丹妙药,能把咱们的孩子养得这般圆滚滚的。”他说着,两手贴在宁昀初腹侧,兀自道,“好像又大了些。可别长得太大,把我家阿初的肚子给撑坏了。”
他在宁昀初腹上摸着,让宁昀初面红耳赤,赶紧推开萧瑜的手,低声道:“别摸了……”
萧瑜贴到他脸旁,用手指刮了刮他的脸颊,笑道:“都是要做爹的人了,还和我害臊。”说着又在宁昀初脸上占了口便宜。
宁昀初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可嘴上又道:“你没心没肺,才不害臊。”
萧瑜抱住他的身子,将他搂在怀中,一本正经道:“是啊,我的心肝全在你身上,自己自然没心没肺。”
宁昀初说不出话来,只能笑得合不拢嘴。萧瑜又道:“阿初,你在这里,日日闷在床上,总不是个办法。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宁昀初正以为他要放自己回去,哪知萧瑜道:“不如我让人收拾个院子,让你住下。我尽量抽空去看你。只要等这孩子生下来,母后和舅舅便奈何不得我们。”
宁昀初却是心下一沉,不自觉揪住萧瑜的衣袖,低声道:“陛下真的会来吗?”
萧瑜亲了他一口,“自然呀!我不去看你,还能去看谁?”
宁昀初挣开他的怀抱,避开萧瑜的视线,抱着肚腹垂眸不语。
萧瑜忙道:“我不是骗你,我是真心希望你和孩子都能好好的。”
宁昀初却道:“既然如此,陛下不如放我回去。家里有玥儿照顾我,等这孩子出生,陛下要有其他安排也不迟。”
萧瑜急道:“那、那我不就见不到你了!你要是又想不开,瞒着我跑了该怎么办!阿初连这点信任也不肯给我吗?”
宁昀初捂着肚腹眼中迅速落下泪来:“陛下担心朝夕片刻见不到我,我却担心我此生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儿!”
萧瑜见他落泪,又慌了心神,匆匆擦去他的眼泪,声音又软又轻:“你怎么会这么想?”
宁昀初道:“孩子在我腹中,尚且还是我的;若我搬去别院,消息迟早会传到太后耳中,太后会不认我,可不能不认这个孩子。等它离了我的身体,恐怕便再也不能是我的孩儿……陛下便忍这一时相思之苦,只要能保住我的孩子,这些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萧瑜闻言,却紧紧攒眉,慢慢推开宁昀初的身体,坐在一旁面露疲倦。
第二日夜里,萧瑜仍将宁昀初送到寝殿附近的一个小院之中,安抚他过了一夜。如此一来,宁昀初便只能在小院住下,萧瑜常在夜间溜出寝殿前来探望,而陈守义也时常前来诊脉。
眼看着年尾一天天逼近,宫中已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各地宫殿打扫得干净整齐,各路人马也为新年忙得不可开交。相比之下,太医院却清闲起来,只是比起平日的清闲更清闲了些。由于宫中没有后妃,也无什么孩子出生,仅有几个贵族偶尔伤风感冒。惟有近日来升职的陈守义和专为太后看病的太医稍稍忙碌了一些。
这日,陈守义刚记下名字前往萧瑜寝殿,后脚宗道仁就进了太医院。
国舅爷光临太医院,大家伙乌压压地出来行过礼,又各自散去,只留下院首与国舅爷说话。宗道仁先是问了太后的病情,又对皇帝的病加以关心。一问这萧瑜的病由何人看护,院首答道:“是陈公的弟子陈守义。近来他颇得陛下喜欢,陛下的病情一直是由他一人全权护理,旁人不得插手。”
宗道仁奇道:“就连院首也不知情?”
院首不动声色道:“陈大人青年才俊,又得陈公真传。在这偌大太医院里,陛下只信他一人,恐怕再这样下去,老臣也要回家颐养天年了。”
宗道仁自然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忙道:“谅他才俊,也比不过院首多年经验丰富,将这太医院打理得井井有条。陛下年轻气盛,总想找些年轻人说话,就连我这国舅,也常被他嫌弃唠叨。”
院首闻言,忙奉承起来。宗道仁只笑了几声,又嘱咐一番,转身就往萧瑜的寝殿而去。他倒要看看,萧瑜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到了殿门口,宗道仁却不曾进去,反而问那守门侍卫:“这会儿可有旁人在里头?”
侍卫道:“仅有陛下一人,并无他人。国舅爷可要奴才通报?”
宗道仁微微一笑,摇手道:“不必,我在此站一会儿。你们不必理会我。”
说着,他在殿门口站了一阵,过了片刻,便见另一条道上,陈守义匆匆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