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萌妖儿》苏珂安

48、番外

　　白虎洛长安已经连着睡了七日。

　　这七日里，玉珈上仙果真静静守在身旁，时时化出真身为他挡风遮雨。

　　七日后，玉珈山上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先来的，是地涌仙翁，曾指使泥胎下凡间给玉珈上仙当月老的人。仙翁仍然是老样子，虽白胡子白发，但精神矍铄，容光焕发，且总是乐呵呵的。

　　他拄着拐杖上得山来，见到仙人洞前巨大的梨树，问声好，“上仙回来山上好几日了吧？”

　　“是啊.....”梨树瞬间幻出人形，微笑相迎，“一直想着要去谢谢仙翁搭救长安，只不过他还没醒，所以未曾出门。”

　　地涌仙翁捋一捋白胡子，瞧着熟睡的洛长安哈哈笑，“老翁上南极仙翁那里转了一圈，掐指一算，这小老虎是时候睡醒了，方才来清风境看你们。”

　　玉珈纤手轻拂，梨花树下的石案上便现了酒坛，她上前两步，亲自斟酒给地涌，“仙翁去了这么久，想必定是从南极仙翁那里得了什么好处罢？”

　　地涌啧啧两声，嫌弃道，“哪有什么好处，只说他那里有好酒，老朽都没顾上来清风境，便去找他，哪里知道他自家酿的，远不及你这里的一半儿呐。”

　　他说着说着，露出一副馋相，端起酒盏慢慢品，很像凡人颜珈和他祖父李氏坐在树下对饮的情形。

　　酿好的梨花酒，大多在树下埋了上千年，玉珈大方，拿了一小坛招待他，临走的时候，又送他一坛。饶是这样，地涌仙翁还不知足，“上仙，嘿嘿，咱们好歹有点祖孙情谊，老翁以后常来，你可不许烦呐。”

　　“不会。”玉珈笑笑。

　　地涌又嘿嘿两声，“你那酒省着点喝，别来个仙客都给喝光了，给我留着。”

　　玉珈点点头。

　　“对了，你和这小老虎早点成亲吧，老翁就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到时候你得拿出年份最久的才行呐......”

　　颜珈：“.......”地涌仙翁上万年如一日，果真奢酒如命.....

　　地涌仙翁被玉珈看穿，尴尬咳两声，又撇了一眼沉睡不醒的洛长安，说道，“当初这小子伤挺重，亏得命大，体内有回神灵珠护着。如此刚好，老朽施法，便能助他一臂之力，否则就是天帝天君，也最多给他副新皮囊啦。上仙亦知，凡那有灵力的要康复，最好的方式便是静卧沉眠。就是没料到这小子这么能睡，到现在还未醒来。”

　　“由他睡去，无妨。”

　　颜珈浅笑，细细回味地涌仙翁的话。起初发现发现洛长安体内有回神灵珠时，她也着实诧异了一番。毕竟这灵珠，乃是仙家才能有的。回神灵珠是修仙之人修炼到高境界之后体内随之长出来的一颗极小的白珠，珠内蕴藏着聚集起来的仙力，这些仙力因人而异，故有大小之分。珠散，便仙力固身，珠凝，仙力封存。

　　地涌笑道，“上仙，这小子定是与仙有些机缘的，只不过老翁一时看不破罢了，老翁这里还有颗仙丹，才从南极老儿那里得来的，能助他增长修为，早日飞升，等醒了，给他吧。”

　　“多谢仙翁。”玉珈颔首施礼。

　　“客气啦。说来都是老翁的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嘛。嘿嘿，不多说了，老翁要上空幽谷转一圈儿，找蕙泽那小子手谈一局，——走喽！”

　　好心办坏事？办什么坏事了？

　　玉珈想问清楚他话中何意，结果地涌仙翁敲一敲手中的拐杖，咻的不见了。

　　颜珈无奈摇头，继续守着沉睡的洛长安。

　　谁知不到片刻，玉珈山上迎来了第二个客人，而这回这位，真正解了玉珈上仙的困惑。

　　这第二位不速之客，便是已经修成火凤真身的曾经的小胖鸡凤来。

　　只说玉珈前脚刚送走地涌仙翁，惊闻长空凤鸣，但见玉珈山顶红光漫天，仿佛有一团火烧透重重云层，急速飞来。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火凤掠过雪白的花树，带起花雨纷飞无数，落地之时，唰的收了绚丽的长翼，化成一位红衣青年站在玉珈面前。

　　“秀才！叫我好找！”

　　那青年一点都没客气，看都不看洛长安，两手拍拍肚子，火急火燎对玉珈道，“饿死我了！有吃的没？吃饱了再说！”

　　若不是他的性子一点都没变，玉珈差点认不出了。

　　凤来今非昔比，既不是那个蹦蹦跳跳的小童，也不是那个剑拔弩张的少年。眼前的凤来，宽肩窄腰，修长高挑。红发如瀑，张扬地披散在身后，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十分地乖张邪魅。他的眉心间有一簇焰火印记，仿佛随时都能燃烧起来。
　　看到他，原本清凉的玉珈山似乎都跟着暖和了许多。

　　“凤来，梨花你吃么？”

　　玉珈这里也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她去洞内端了些之前收集起来的花瓣揉成的小糕点，拿出来招待他。凤来没客气，拿起一块张嘴就咬，边吃边皱眉，“我能说实话吗？这嘴里也太淡了些，.....不好吃！”

　　玉珈无奈。“........”能不能你不是都说了么？成仙了还这么讲究的吃货，除却凤来还真是没谁了。

　　凤来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歹人家是个上仙，级别比自己这个小仙还高点。遂讪讪一笑，“其实吧.......我是来看长安的。”

　　“他还睡着。”

　　“啥时候醒？”

　　“地涌仙翁刚来过，说本该醒了，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

　　“哟呵！以前也没见他这么能睡！”

　　“.......”

　　两人看着呼噜震天的洛长安，一时无话。

　　“秀才，...不对，现在该叫你上仙了，”凤来双臂抱胸，长腿交叠，随意靠在棵梨树上，大咧咧说道，“那个.....是这样的，这洛长安呢，不是一般的白虎。”

　　“我看出来了。他体内有回神灵珠，这几日身体恢复，仙力越来越明显，但他似乎又与一般的仙兽不一样。”玉珈道。

　　“咳，那是肯定的。因为他娘是凡人嘛，”凤来一语道破。“至于他爹，原本就是你的坐骑。”

　　“你错了，我没有坐骑。”玉珈失笑，心道凤来糊涂了不成？

　　“本来是有的，上仙不知道而已。”凤来嚷嚷着糕点难吃，却还是吞了下去，遂把来龙去脉解释一遍。

　　原来，清风境玉珈上仙能酿出天界独一无二的美酒，此事早已闻名九重天，且无仙不晓，无神不知。某日，西王公銮驾出游，路过玉珈山，本想讨得两坛带回去喝。哪知玉珈下凡历练，刚走不久，整个玉珈山除了满山梨树，只能看见个偷摸喝酒的老头，那人便是地涌仙翁。

　　地涌仙翁被拿个正着，只好掩饰说，玉珈这不是下凡了嘛，临走时托他看守玉珈山满山梨树呢。

　　西王公心说谁不知道谁啊，呵呵一笑了之。

　　地涌老脸挂不住了，索性将玉珈埋在树下好几千年的老酒挖出两坛交给西王公，说道，“殿下尽管拿着，回头小老儿跟玉珈亲自说。您不知道，我俩的关系，那就是祖孙的关系。”

　　西王公没客气，顺手就拿了。不过他毕竟是上神，在位多年，脸皮薄一点，便道，“如此，替本殿多谢上仙。本殿向来不白拿旁人的东西，这就回去给玉珈上仙准备一份薄礼。”

　　“那小老儿也替玉珈谢谢殿下。”

　　西王公言出必行，喝着玉珈的梨花酿赞叹不绝，心道这酒以后还得继续讨着喝，所以跟清风境玉珈山的情分不能断，得送点什么厚重的给那位上仙才行。遂吩咐下面当值仙使为玉珈准备回礼。听闻玉珈上仙独来独往，并无坐骑，便吩咐仙使取了名册，将他管辖下的仙禽或者仙兽选上一只，送给玉珈。

　　当时被挑中的便是仙兽里的佼佼者白虎，洛长安的亲生父亲。

　　只那时仙使来传令，却找不到白虎的影子，便打发与白虎交好的火凤去寻白虎。

　　这火凤，就是后来的凤来。

　　火凤找了好兄弟白虎好几天，才发现这厮思凡下界，与凡人女子结亲，连孩子都生下了。这个孩子，自然就是洛长安。

　　后来，洛长安的凡人母亲阳寿过尽，转世轮回去了，而白虎伤心过度，一着不慎被捉回天界。因其私自下界触犯天条，刑受九道天雷之罚。苦头肯定是要吃的，哪知这白虎愣是没扛过去，居然给劈的魂飞魄散。

　　这太不合常理了。

　　火凤难过之余，才知晓白虎受刑之前将毕生仙力化为回神灵珠都封进了洛长安的躯体，以保他早日飞升，长生安乐。凤来念兄弟白虎临终托付，偷偷收养了嗷嗷待哺的小白虎洛长安。纸里包不住火，小白虎很快也被发现，仙凡生子本是罪孽，断不可留在天庭，除却飞升再无他法，火凤又犯知情不报之罪，西王公闻言大怒，派座下最得力的仙使青鸾抓捕火凤。

　　青鸾与火凤素日里就不对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且无论火凤跑到哪里，她都能寻到踪迹。火凤没辙，只能带着小白虎洛长安这个拖油瓶拼了命的逃，吃了苦头自不必提，连仙身都被青鸾击伤。火凤终究给逼到走投无路，为护洛长安周全，抱着洛长安逃下界，万般无奈之际索性舍弃仙身，夺舍投胎，长成一只山鸡，和当时还懵懂无知的洛长安在人间相伴三百余年，忘尽前尘往事。

　　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这样。玉珈心中了然，原来如此啊。倒是那仙使青鸾过于固执，追根刨底，和凡间的某位修道之人着实相像。“凤来，你当时舍弃仙身，那青鸾彻底寻不到你，是否也下界投胎去了？”

　　凤来摊摊手，“谁知道呢，不依不饶地，简直神经病嘛！”

　　玉珈道，“如果她当真下界，必是祁星鸾无疑了，亦不知她何时返回？”

　　凤来闻言，挑眉道，“你说谁？谁是.......祁星鸾？”

　　他看起来十分茫然，仿佛记忆里根本没有这号人物一般。

　　玉珈笑道，“你居然忘了？也罢，等道长功德圆满，见了你自然知晓。”

　　“扯这些有的没的作甚？”凤来满不在乎，继续说洛长安的事情，“上仙，西王公殿下是个言出必行的，所以底下办事不力，他着实恼怒。我从凡间回来请罪，他还在气头上呢，说横竖都是劫数，既然我和上仙有这番因缘际会，不如将功补过，由我弥补白虎的过失，领上仙坐骑之职。”

　　玉珈看凤来眉心火焰跳跃，十分不情愿，便笑言，“王公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你可回去复命，就说我玉珈自在惯了，又不出远门，用不上坐骑。”

　　凤来顿时神清目明，哈哈哈哈笑道，“就知道上仙会这么说。不瞒上仙，王公殿下可不是个善茬，你若不收，他肯定恼火，我要回去，他不定怎么罚我呢！偏我也是个自在惯了的，不喜受人治下。不如这样，子代父职，叫洛长安陪着你岂不是好？”

　　“......好。”玉珈眼角直抽抽，凤来这小子打得一手好算盘，借她的名头脱离西王公的管束，高明。

　　火凤很是满意。“哎呀，那感情好！你们这清风境可比王公殿下的第九重天好玩多了。我呢，哪儿也不去，就跟这儿住下了。以后继续修炼，进阶飞升！”

　　他站起来，手搭凉棚，望一望，问道，“咦，前面那座孤峰，有主吗？”

　　玉珈摇头，“没有。”

　　“正好。上仙，我就去那儿住了，离洛长安也近。”凤来高兴，背着手道，“那峰呢，以后就叫日月峰，若有洞，就叫栖凤台。如何？”

　　“不错。”玉珈说道。算来，偌大的清风境，现在除了蕙泽，她和长安，总算有第四位了。

　　凤来的肚子咕噜噜响，弄得他十分尴尬，“哎，我得去寻吃的！等长安醒来我再来找他吧。”

　　他迈着大步走到洛长安跟前，蹲下来，在那舒展的身躯上拍了两下，“你呀，赶紧醒醒吧！醒来跟老子道歉！老子那会儿没记忆，跟你称兄道弟三百多年，跌了好大的辈分，这人丢的都没处说去！打今儿起，你管老子叫二叔！明白没？！”

　　颜珈站在一旁：“......”

　　凤来再不管其他，一转身，化成一只巨大的火凤，展开绚丽的翅膀，拖着灼灼耀目的长尾，于云上盘旋，后伴着声声长鸣，向日月峰飞去。

　　凤鸣不断，响彻云霄。玉珈脚下的白虎被吵醒，睁开眼睛，迷迷瞪瞪打个哈欠，大毛爪子露出来，又伸个懒腰，混混沌沌地问，“好吵啊，这是....什么声音？”

　　玉珈眉眼微弯，看着洛长安如同看庞然大宠物一般，笑道，“那是你二叔在唱歌，他刚飞走了。”

　　洛长安：“......”

　　眼前清丽无双的女郎好眼熟啊...，还有，二叔，二叔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