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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53章:落井下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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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着她走进热闹的夜市里,紧紧握着她的手穿梭在人群中。秦宓还没有吃过晚饭,肚子里咕噜噜的叫,于是便在当街的一个汤面铺子坐了下来。萧辞里本来想带她去干净雅致一些的酒楼去吃晚饭,但拗不过秦宓,只好当街坐下来。虽是如此,但也是仔细的将碗筷给她擦拭干净递过去,安静的注视着她香喷喷的吃完一碗面。
他已经不是当年他们初相见时那个隅居山野茅庐的少年了。他长高出一头,也见过了兵戈铁血的沙场。脊背渐宽,也慢慢体会到了家国重担。他的身旁有了同袍血战的兄弟,对面有了一个日夜思念,正在吃面的人。
秦宓似乎是很饿了,又或是这面摊做的东西实在是美味,只见她将脸埋进碗里,呼噜噜的吃完了一碗。把碗放下刚想要第二碗的时候,一个稚童走到他们桌前,对着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二人不约而同朝着稚童指着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对面酒楼的二楼窗子那里,陆彦和谢文雍正看着他们。
秦宓眯起眼睛定定的看着楼上的人,神色复杂。陆彦见她抬头,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朝他们挥了挥手。旁边的谢文雍也正看着秦宓,眼神深邃,眉头紧皱。
两个人上楼来,陆彦先迎了上来,嘴上说着都到了陆彦饭庄门口怎么还在摊上吃的场面话,然后把他们让到了座位上。谢文雍紧紧盯着萧辞里牵着秦宓的手,复杂的神色里又添上一抹凄凉。
陆彦拿了酒单坐到秦宓旁边跟她介绍陆彦饭庄的酒,秦宓两眼放光的在那里挑来挑去,只剩萧辞里和谢文雍两个同样一言不发的人,耳边充斥着秦宓女儿红松叶酒黄封乌程柏叶酒的一连串酒名,四目相对,一个冷漠中带着警惕,一个深不可测中带着些敌意。这不是他们成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但这一次,总归是不一样的。不一样在有人得偿所愿,而有人踏入雷池,万劫不复。
酒端上来,秦宓每样只尝一点点,国丧期间禁止大饮。这规矩她还是守得的。伙计给剩下三人依次倒上了酒,陆彦也是浅浅尝了一口,萧辞里不打算饮便未作理会,谢文雍拿过了面前的酒杯,指肚摩挲着杯沿,似是要饮却未饮的样子。他靠在椅子背上,姿势甚是随意,耳边尽是外面街道上的熙熙攘攘,眼神若有似无的落在秦宓身上。
她自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
窗外的喧闹声忽然越来越大,秦宓探出头去看了看,似乎是不远处的长安大桥那出了什么事。不一会儿,只听底下有人大喊:“有人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秦宓闻言往窗外探了探,只见一群人拥簇着一个大汉,他背上驮着的正是那落水的女子。众人蜂拥着直跑到楼下对面合盛药铺。那女子一身湿透的红嫁衣一路朝下滴着水,湿漉漉的发丝缠绕着凤冠上的金色流苏,映着那女子落水后苍白的面庞,不知怎么忽然让人油然而生出一种敬佩来,那种决绝中带着狠厉,非生即死,非此即彼的决绝狠厉。
萧辞里对于楼下什么情况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看着秦宓卡在窗沿上飘飘忽忽的身体,动作十分自然的从背后拽住了她的衣襟,另一只手依然夹菜吃饭。
陆彦瞥了一眼坐在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谢文雍,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窗边的二人,眼睛一眯笑道:“殿下快下来吧,若有个闪失陆某整个饭庄都赔不起呢。”
秦宓闻言才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甚是不雅,脸上一红,偷偷瞥了在座三人,依言坐好。可是没一会儿,楼下对面的药铺又传来动静,只听那驮人的汉子急道:“你这女子怎么这样不知好歹,我把你救上来你倒要告我一状不成?”
秦宓闻声朝下看去,只见那浑身湿透的红衣女子拂开挡在门口的那汉子,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围在药铺外面的人见这女子行为如此奇特,都噤了声看她接下来去哪里。是不是非要跳河自杀。就在众人皆静这空档,陆彦饭庄的店伙计将最后一样酒呈上来,嘴里喊道:“女儿红来啦!”
就是这一句,吸引了楼下跌跌撞撞还没有冲出人群的那女子,她闻声抬头,正好撞上秦宓看她的双眸,以及一旁正侧着脸吃菜的萧辞里。她站在那里,额角的发丝黏在脸上,眼睫似乎都在往下滴着水。片刻后,她上了楼跪在了秦宓面前。
秦宓有些吃惊的看着她,脑海里搜索这张陌生的脸,发现并不认识她。她跪在那里,额上的发丝往下淌着水,蜿蜒的流过她惨白的脸颊。那不是泪水,于是只听她坚决又诚恳的朝秦宓拜道:“小女拜见清河公主殿下。”
秦宓惊道:“你认得我?”
她道:“小女姓卢,名曰玉漱。父亲乃是御史卢万柏。曾在宫宴上见过公主殿下,所以识得。”
她就是那个被谢广掳走,强占三日的卢御史的女儿。秦宓恍然大悟。
“那你这般是为何?”秦宓指着她这一身湿透的衣服问道。
卢玉漱视线掠过一旁目不斜视依旧在吃菜的萧辞里,回道:“小女早前有过婚约,只是如今,他不要我了。”
秦宓瞥了一眼同样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谢文雍,问道:“因为谢广吗?”
卢玉漱闻言,咬了咬嘴唇,恨意十足的答了一声:“是。”
秦宓笑的有些轻蔑:“所以你轻生?”
卢玉漱道:“小女的确是想投河,免得留在这世上任人嫌恶作践。可小女偏偏没有死,遇见了殿下您。”说着她一个头重重磕下去:“还请殿下发发慈悲,收留小女。”
秦宓很认真的审视着她,卢玉漱亦不敢异动,僵直着身板跪在那里等候秦宓的回答。许久之后,秦宓倏然一笑,道:“你走吧,我不收。”
卢玉漱万万没想到得到的是这样的答案,有些吃惊的看着她,一脸的不解。
秦宓倒像是看出了她的不解,兀自说道:“怎么,很吃惊吗?”她抬头分别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问道:“我在世人眼里,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简单的人?一个圣母?随便什么人在我眼前演出戏装装可怜我就要收留她?”
那被视线掠过的萧辞里和谢文雍皆不作答,只有陆彦笑眯眯的道:“自然不是。”
秦宓收回视线落在跪在下面的卢玉漱身上,卢玉漱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道:“我没有演戏,也不是装可怜。”
秦宓回道:“那我就更不收了。我说过了我不是圣母,并不随意收揽天下可怜人。被退婚就要跳河,心志如此之脆弱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我劝你回家去,你至少还有一个疼爱你的父亲。”
话说完还不等卢玉漱展现她的失落,萧辞里却拉过了秦宓的手,道:“回去吧,不早了。”
谢文雍斜睨了一眼萧辞里伸过去的手,卢玉漱也呆呆的看着那个方向。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不在意,秦宓伸过手去握住萧辞里的,两个人同饭庄老板陆彦告了辞,相携而去。
回去的路上,萧辞里忽然笑道:“装坏装的可真不像。”
秦宓一听这话,手在萧辞里牵着她的手里挣了挣,没挣开……便也作罢,歪头气呼呼的道:“谁装了?怎么不像了?”
萧辞里又笑她:“前后矛盾,既没装又为何非说自己装的像?”、
秦宓一时语塞。
萧辞里又道:“知道你是想鞭策她,只是,就连鞭策都是闲事,不管也罢。我只希望万事都不要累及你。”
秦宓莞尔:“我知道。”
秦宓知道萧辞里的担心,但他们彼此都十分的清楚,站在朝廷的中枢,越是贴近权利的最中心,越是危险。
万事都会累及。
八月初三,谢尧回京。帝率众臣于上焱城广德门迎接。
秦宓立于皇帝身后,与清平并排站立。身后是诸侯百官。看着远处腾尘而来的谢尧,让她不禁想起上次随大行皇帝站立城门迎接的光景来。只是上次谢尧单枪匹马率先疾驰而来。而这次,只见他泰然跨骑于马上,身后便是他副将亲信万众之数。浩浩荡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从视线之始到行至城门,摇摇晃晃竟用了三炷香的功夫。
行至跟前,谢尧下马行礼道:“臣谢尧参见陛下。劳动陛下出城迎接实在是折煞老臣。”
萧品欢笑着摆摆手道:“哪里的话,大将军回朝亲身出迎是先帝在时便有的规矩。大将军一路辛苦,朕已在重华宫设下洗尘宴,快快随朕进宫吧。”
谢尧谢恩随行。他虽然还是那副谦逊守礼的模样,嘴上说的也是折煞老臣。但明眼人看来,此番回京的谢尧已然不是之前那副谨慎面子做足了的人了。且不说他手下的那些副将们各个神情倨傲,单他泰然跨骑于马上施施然而来的姿态就已经足够说明,眼前的皇帝已不足以让他十足十的忌惮,不足以为了让皇帝少等而鞭笞快马而来。
想来,先帝一去,如今天下的这个局面,谢尧占尽利势,无论如何也藏不住这志得意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