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天下》于曦河

32、第32章：祸（1）

　　玄凤宫内的此时鸦雀无声，沉寂的大殿似乎让四处陈设的金银玉器都蒙上了一层寒意。好像它们已经被尘封了很久，只要稍微一动便是翻天覆地的动静。

　　“啪！”一声巨响突然震荡在整个大殿之中，谢纨面色狰狞，甚至气的身体都有些发抖。她抬起脸来，眸中的寒光一一扫过下面站的那几个朝中重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国学府是个什么所在？那里的学生，要么便是有济世兴邦之才，要么有复杂的官僚背景，要么家中富可敌国。不管哪一种最后都会成为参政议政手握实权的朝臣。而国学府掌业乃是全府之师长，历朝哪一位任过这个位置的人不是高徒遍天下？这么重要的位置你们竟然就拱手送给了秦宓？一个质子？”

　　“娘娘，臣当时就觉得不妥，虽然丞相少史是个实权可远不及国学府掌业这个位置来的重要。可丞相大人看过了陛下给的折子之后毫不迟疑的就推荐了国学府掌业这个缺，陛下马上点头同意。容不得我们上谏说个不字，丞相大人就已经拟好了圣旨。如此草率令人不得不怀疑其居心何在。还请皇后娘娘明鉴。”卫之孝对着皇后不满道。

　　“是吗？卫之孝所说的可属实？”谢纨又眯起眼睛来看着丞相，眸中寒光利现。

　　赵显成依旧还是那副恬淡的神情，他笑着应答：“回娘娘，卫大人所说的一点也不差。”

　　谢纨见他一副自有分寸的语气锋芒稍微收敛了点，且听他把话说完。

　　赵显成于是接着说道：“陛下虽然递给臣一个折子，让臣在两个官职上面选择。但是其实陛下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两个官职虽说俸禄相差无几，但重要性可说是天壤之别。陛下难道看不出来？陛下只是想借臣的口说出来这样才显得陛下不独断而已。如果臣偏要与陛下的意愿背道而驰举荐了礼部侍郎这个官职，陛下自然还有更多的办法与说辞让秦宓做这个国学府掌业。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不顺水推舟随了陛下的意呢？”

　　“说到底，就让秦宓捡了一个这么大的便宜吗？”谢纨心有不甘的说道。

　　“这恩旨陛下是下了，可接不接得住可就看清河郡主的本事了。”赵显成若有所指的说道。

　　“怎么说？”谢纨问道。

　　“今日早朝进宫的时候，臣刚好碰见了昨夜宿卫宫中的韦绪韦大人，他跟臣说了一件事，臣觉得正是打掉秦宓的一个契机。”

　　萧辞里靠在一颗廊柱上正左顾右盼的寻找秦宓，她今天很高兴，同这个喝完同那个喝，喝到现在面色红润，有些酒热升腾。可这一眨眼功夫人却不见了。

　　远处老太师因为年岁大了的缘故已经昏昏欲睡，太子在抚一曲《岐山操》，齐昭就静静坐在他身旁，垂目凝神静听。

　　这时，他看见了秦宓，她歪歪扭扭的从厕所的方向走来，她今天穿的是一条鹅黄软裙，头发松松的挽起，娴静有加。好像将她在他面前才有的脾气都尘封了起来，只留下那温香软玉的样子欺骗世人。

　　远远地她也看见了他，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挂着浅笑。萧辞里心中一动，腾地从靠着的廊柱上直起上身，大步向着秦宓走去。秦宓见他过来便也不走了，以为他要跟她说些什么话哪知道一到跟前萧辞里就拉起她的手走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凉亭里。

　　“这里冷飕飕的，你把我拉到这干嘛？”一停下秦宓就抱怨道。

　　刚说完萧辞里就脱下身上的外袍裹在了秦宓的身上，他问：“还冷不冷？”

　　“……不冷了。”秦宓有些呆呆的回道。显然她并没有想到萧辞里会脱了自己的衣裳裹在她身上。外袍上还有他的温度，和一股极淡的松柏香气。这香味仿佛让她一下子回到了柴桑山的青山碧水当中，那个她浑身裹着草药坐在溪前晒着太阳，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冷面少年卷起裤管全神贯注的在水中叉鱼的画面。

　　“秦宓，我要西征卢然国了。”萧辞里看着出神的秦宓看了很久，忽然出声道。

　　“嗯？”秦宓刚刚回神，然后瞬间明白了刚才萧辞里的那句话。他要出征了。她不禁拧紧了眉头十分担忧的看着他，脑子里全是战马，鲜血，尸体，刀光剑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萧辞里从她担忧的眼神里知道他已经不用再重复一遍那句话，他其实想到了当他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应该会担心他，但看见秦宓这样为他拧紧了眉头心里忽然好像暖了一暖。终于，他也不是荒野孤魂一个了。

　　他又将秦宓的外袍裹紧了紧，他低着头没看秦宓的眼睛，闷声说道：“这一去，不知几分凶险，有些话我想临去之前同你说，免得我黄泉路上后悔。”

　　“满口胡言什么？什么黄泉……”

　　“秦宓”萧辞里打断她说道：“若我得胜归来，嫁与我可好？”

　　秦宓还保持着没出口的‘路’字口型，一下子被萧辞里惊得一动也未动。过了一会儿，秦宓略带些许慌乱地反应过来，转身提起裙子慌不择路的逃了。

　　萧辞里看着她渐远而去的身影，有些惆怅的倚在了廊柱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齐昭自从中秋夜斗才大会上得了个第五的名次之后，如今在上焱城可算是红极一时。每日里来园子相邀下帖的数不胜数，他一向眼高于顶，十个有九个给推了回去。只是前日里丞相赵显成府里递过来的帖子齐昭多看了两眼，皇帝下设三公九卿，丞相负责协助皇上处理全国政事，可算是众臣之首。

　　齐昭想了想，其实早在他看见相府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当晚便华服出席。相府和太尉府以及御史大夫府都是御置的府邸，也就是按照礼制皇帝亲自下令建造的。相府门口甚至还有两座铜铸的麒麟，与太尉府门前的白虎，御史大夫府门前的那对朱雀相得益彰，展现的不止是中央集权还有无数沉浮在宦海中的人们的欲望。

　　一进院子映入眼帘的是弯弯曲曲一条荷塘横在正堂前，三座石桥纵跨其上。过了石桥则是一个水榭。整个水榭全用乌木制成，大气之余尽显内敛。水榭平台延伸出来很宽，显得非常宽敞，平台上面摆放了数十张酒桌，期间各有莲花座灯间或其中，映在水中盈盈亮亮十分好看。

　　晃眼间，齐昭看见了萧品欢。他就坐在这盈盈亮亮的莲花灯旁，侧着一张清颜正在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嘴角时不时的向上弯了一弯，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齐昭的精神没有过多的停留在萧品欢身上，因为身边已经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攀识搭讪了。

　　齐昭因为绝世的容颜，过人的学识和冷傲的性格名扬天下，以前在齐国众人只能仰慕其名不得其见。如今齐昭来了上焱，这些人都心急着想要结识。其中自然有真心仰慕齐昭的，但心怀鬼胎的也不少。就像蠢蠢欲动的谢广，要不是因为他，齐昭也不会躲在园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教这些人忽然见了他都像见了什么罕见的宝贝似的赶忙过来攀识。

　　齐昭笑着示意，却也没有面面俱到。倒是有几个是在斗才大会见过的，齐昭一一打了招呼。其中有个叫吉庆的，学识人品不错，尤其画的一手好梅花，齐昭对他颇为青眼有加。吉庆招手廊柱后面便出来一个酒侍端过来两杯酒。齐昭淡淡的看着，心中自知这吉庆是这相府的常客了。

　　齐昭和吉庆交谈了一会儿，丞相便举杯开席。席间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国家政事，都是些奇闻佚事再多便是大家喝喝酒，各自结识结识。若是谈论些诗词歌赋的便是风雅了。宴才进行到一半上，齐昭就有些疲态了。赵显成看他脸色不好，特派了小厮到齐昭身边耳语，说如果醉了可以离席四处走走吹吹风。看来赵显成很是知晓齐昭的脾气，喜欢的便是一心喜欢，讨厌的便是十分讨厌。高不高兴都在脸上摆着。

　　小厮说完便随手给齐昭添上了酒，装作好像只是过来添酒的样子。齐昭抬眼看了看坐在太子下首的丞相，赵显成此时也正看向他的方向，二人微微□□了点头示意。齐昭便悄悄的起身离席，沿着水上的游廊朝着清风来的方向走了走，渐渐地，人声便远了。

　　他的确是头有些痛，有些时候他真羡慕秦宓。就凭秦宓的酒量混迹官场简直是砍瓜切菜，别的不说光是两坛酒下肚便能令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瞠目结舌，心生寒畏。

　　想了一会儿，头愈发更痛了些。齐昭不得不又往水边清凉的地方去了去，巧在这边也有一座水榭，平台却不是乌木的而是大理石的。就因为是大理石的平台所以离着水面很近。齐昭贪凉，半坐半躺的将额角贴在冰凉的大理石平台上，过了一会儿疼痛才稍稍减轻了些。虽然姿势累人，但齐昭也没动，就那样呆呆的望着水面出神。

　　周遭很静，能听见水边间或的虫鸣。齐昭本来只是出神，脑海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所以当虫鸣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的时候，他本能的感觉到了身后有人。

　　他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却偷偷屏住呼吸，支起耳朵听着背后的动静，果然，他听到了那人也正在极力掩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齐昭的头皮有些发麻就好像背后那人呼出来的气都喷在了他头顶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