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和恋人成功地分手》越韫

7、007

　　我跟胡莉莉认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想当初我还是个葱白一样水嫩，铅笔一样笔直的初三狗，甚至那个时候钟虞还没有转学到H市。
　　不过吕骁洋跟我倒是互相还光着腚的时候就认识了。我们曾经一起玩泥巴，一起扯女生的辫子，往女生衣领里扔毛毛虫，然后被哇哇大哭的女生的愤怒的家人找上门来，再一起吃大人们一顿竹笋炒肉。
　　记得那个小女生后来还跟我们读一个小学，她似乎一直牢牢地记着小时候的一箭之仇，对着吕骁洋从来都是板着一张小脸，不苟言笑。但对待身为从犯的我却十分亲热，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还请我吃五角钱一根的冰棍儿。
　　咳，扯远了。
　　总之，因为我初一初二的时候比较浪，所以成绩一直处于中下游。直到初二下学期我才开始奋起直追。
　　万幸的是初中的课业并不是很难，于是初三一开学，我也顺利地分到了重点班。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胡莉莉的。
　　胡莉莉成绩很好，基本上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五。小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脸蛋儿白生生的，还带着些许婴儿肥。她眼睛很大，左脸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活泼可爱。
　　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正处于反叛期，大多不太跟女生说话，大概也有点瞧不起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的意思。而还像小时候一样跟女孩子玩的则会被人看不起。
　　我也是那群男孩中的一员。
　　所以按道理来说，我跟胡莉莉这种女孩子应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中二期的我除了搞学习以外就是沉浸在自己无敌的幻想世界中。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要早熟，所以她们也对我们的幼稚嗤之以鼻。
　　可是初三开学才刚刚一个月，我就被人表白了。
　　向我表白的人就是胡莉莉。

　　那天难得的吕骁洋没有跟我一起回家，胡莉莉就堵在了我放学必经的路上。
　　“徐鹰。”少女的脸红彤彤的像个苹果：“我喜欢你。你可以当我男朋友吗？”
　　我当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自从上初中后我就甚少跟女生来往，谈恋爱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显得遥不可及的事情。
　　我不太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么回复胡莉莉的，但结果是肯定的：我答应了。
　　我的心态也不难揣测，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向自己表白，正处于渴望得到外界认同的时期我自然会答应，更何况，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啊。
　　而且在那时候看来，谈恋爱是大人的权力。成人的世界对小鬼头来说总是格外有吸引力。
　　青春期的少年怀着这种小心思，答应了怀春的少女的表白。
　　我和胡莉莉自此开始了交往。
　　那个年代的孩子都比较纯情，远远没有现在的开放。我应该还算是朋友之中第一个脱单的人。
　　但是由于老师和家长的关系，我们的交往只能是偷偷摸摸的，除了吕骁洋以外，班上也不过几个关系特铁的人知道这件事。
　　我和胡莉莉在学校表现得只是普通同学，只有在偶尔的视线相交，才会有一丝和面对旁人时不同的甜蜜，我们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会轻轻蹭过对方的肩膀，用小指头勾勾对方的手心。
　　本来胡莉莉还想要跟我一起放学回家，但又担心会被其他认识的同学看到，传到老师的耳朵里，因此也不了了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胡莉莉可以算的上是我的初恋。
　　胡莉莉在学生会担任副会长，为了能多一些跟我相处的时间，她经常向妈妈撒谎说学校有事情处理，然后放学留下来跟我一起约会。

　　一个黄昏，夕阳透过窗玻璃洒了进来，落下一地金黄。我和胡莉莉在空无一人的教室，第一次接吻了。
　　那是我的初吻，也是胡莉莉的。
　　少女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颤抖着，显露出主人紧张的心情。阳光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我也很紧张。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心全都是汗水，我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女俏脸上被夕阳染成淡淡金色的绒毛。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个黄昏，记得雪白的校服，胡莉莉乌黑秀丽的长发，笑起来嘴角漾起的酒窝，不知名洗发水淡淡的香味，还有唇瓣温暖的触感。
　　初恋的感觉是如此美好，美好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我们小心翼翼地相处，自认将这段关系瞒得天衣无缝，可是精明的大人却很快发现了端倪。
　　……其实也不难发现。
　　首先是胡莉莉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从年纪前五很快掉出了前十、前二十、前三十。
　　在胡莉莉的一次月考成绩掉出五十名开外之后，班主任终于按耐不住，把她叫去了办公室谈话。
　　我不知道那天班主任究竟跟她谈了什么，但胡莉莉那天从办公室出来后眼睛红得像一个小兔子。
　　我站在校门口等了很久才等到她出来，一直在人前很注意隐藏这段关系的胡莉莉，直接情绪失控地冲上来抱住了我。
　　她在我怀里细细地抽噎，我无措地搂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后来想想，我们幸福而虚幻的日常，便是从那一天起，开始渐渐出现裂缝的。
　　那天的事情并没有给我们之间的关系带来太大的影响，我们继续谈着我们的小恋爱。一切都如往常一样，除了胡莉莉一次比一次差的考试成绩。
　　很多老师后来似乎都找胡莉莉谈过几次话，大人们都试图弄清楚这个乖巧的女孩成绩下降的原因，但胡莉莉一直闭嘴不肯说，他们也毫无办法。
　　大人们渐渐地开始怀疑胡莉莉是不是谈了恋爱，却一直不知道对象是谁。
　　没有人一个人怀疑是我。
　　我是从普通班转进来的，成绩也普普通通没有什么亮点。但自从我跟胡莉莉在一起后，胡莉莉经常帮助我补习我薄弱的数学和物理，我本来也不笨，于是长久以往我的成绩不降反升，很快就进入了班级前十的行列。
　　班主任还几次在班上大力表扬我的进步，要同学都向我学习。
　　胡莉莉也为我高兴，每一次我取得进步，她都会买一点小零食过来帮我庆祝，对自己的成绩反而视而不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成了老师眼里有希望考取重点高中的尖子生，而胡莉莉在老师几次耐心的谈话后，成绩依然毫无起色而慢慢地被老师放弃。我和胡莉莉的身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转。
　　对于胡莉莉的变化，出于担忧，我也尝试着跟她沟通过，可是完全没有意义。

　　“莉莉，你最近是不是状态不好啊？……不会是因为我的关系吧？”我犹豫着说道：“你这样下去也不行，要不然我们先分开一阵子，等考完中考……”
　　“说什么呢？”胡莉莉吓得小脸煞白：“徐鹰，你别说这种话好吗？我不要跟你分手。”
　　“我没说要跟你分手…我是说你这种状态下去…”
　　“我成绩下降跟我们之间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胡莉莉眼泪盈盈地挂在眼眶里，显得分外惹人怜惜，她哀求地看着我：“我会好好学习的，你别不要我…”
　　看到她难得的脆弱的表情，我急忙哄道：“不分，不分。明天放学后我们一起留下来学习，保证让你成绩重新回到原来的水平，好吗？”
　　胡莉莉这才破涕为笑，她挽上我的手臂，依偎进我的怀里撒娇：“徐鹰，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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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只要我一跟胡莉莉提这件事，她就敏感地认为我要和她分手，害怕得不行。无奈之下，我只好花尽可能多的时间和她一起学习，因为，在我内心，还是希望能跟胡莉莉一起考上H市最好的重点高中C中的。
　　胡莉莉因为怕我跟她分手，也十分积极地跟我一起学习。
　　然而，她的成绩还是没有任何进步。
　　日子又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眼看着离中考越来越接近，班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有一天晚上，我在家里桌前刷着试卷，却突然接到了胡莉莉的电话。
　　“徐鹰，我在你家楼下。…你可以下来一下吗？我想见你。”胡莉莉的声音带着泣音。
　　我掀起窗帘向外看去，果不其然看见胡莉莉娇小的身影站在楼下。
　　我跟小姨打了个招呼，穿上运动鞋就往外跑。胡莉莉看见我，直接扑进我怀里，紧紧地攥住我的衣领，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般了的嚎啕大哭。
　　我被胡莉莉的突然爆发的情绪稍微有点吓到，我感受到脖子一片湿润，只好僵硬地拍着她的肩膀：“莉莉，你怎么了？”
　　“徐鹰…”胡莉莉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抬起脸，央求我道：“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求求你，带我走…”
　　在路灯的昏暗的光芒下，我看见胡莉莉的左脸居然高高地肿了起来，触目惊心。她的嘴角还破了皮，带着血丝。
　　我懵了：“莉莉，你的脸…”
　　胡莉莉赶紧把脸扭到一旁，不想让我看见她脸上的伤口，她死死地咬着牙关，呜咽声从喉咙里冒出：“徐鹰，我爸今天搜我的房间，发现了上次你给我写的情书…他要我跟你分手，我不肯…他就揍了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崩溃：“我妈也要我跟你分手……徐鹰我不要跟你分手，谁都休想分开我们…”
　　“你带我走好不好…徐鹰我求求你…”说着说着，胡莉莉又开始哭了起来。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当时还只是个少年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看了一眼家里亮着的灯光，再看看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友，脑子一片空白：“莉莉，你要我带你走，可是我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啊…”
　　“离开这里就可以了…徐鹰，我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其他的都不在乎…带我走吧，我们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胡莉莉死死地抱住了我，像是海难者抱住最后一块浮木：“我只有你了…徐鹰…”
　　年少的我被胡莉莉的眼泪轻易地说服了，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我假装一切正常地回到家里，拿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压岁钱，就带着胡莉莉一起私奔了。
　　我们最终选择了坐火车去G市，因为那里是沿海城市，外来务工的人很多，这有利于我们躲避警察的搜寻。
　　事实上这个方案也很成功，因为整整一个月之后，我们才从所住的小旅馆被警察找到。
　　好像还是旅馆的店主看见我们两个小孩单独出来住，也不上学，疑心我们是离家出走，偷偷报了警。因为H市的警察早就把我们的寻人启事放到网络上，这才被发现的。
　　被找到后不久，接到通知的家人就赶了过来。我被来警察局接我的小姨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脸上。
　　这是小姨第一次打我。
　　我的父母在我还只有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之后我母亲的亲妹妹，也就是我小姨领养了我。小姨她不能生育，这么多年来她和姨父也一直把我当做亲生儿子来养育。他们对我很好，甚至是溺爱。他们对我从来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只要我健康快乐地长大就可以了。
　　这一巴掌，打得我脸上火辣辣的疼，更是打在了我心里。
　　小姨把我领回家后罚我在我父母的遗像面前跪了整整一天，最后惩罚结束时我都无法站起来了。
　　小姨冲上来抱住双膝发软的我，边跟我道歉边哭得像个孩子。
　　我抱着小姨，也哭了。
　　一夜之间，我仿佛长大了很多。
　　后来回到学校，因为闹出这么大一个动静，校方给我们记了大过处理，觉得脸上无光的班主任也拒绝让我们再到他的班上读书。
　　小姨还想要帮我求求我的班主任，却被我拉住了。
　　我选择了留级。
　　而胡莉莉被她的父母带回去之后我就再没有看见过她，听说好像是被送出国了，具体哪个国家不清楚。
　　我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无疾而终。甚至连个正式点的道别都没有。
　　吕骁洋当年就顺利地考上C中，这小子脑子很好，从小成绩就名列前茅。
　　他在我失踪的那一个月里也是急疯了的到处找我，当时要不是他爸妈拦着，他也许就直接跑到G市去拎人了。
　　我回来后，他也有近大半年时间拒绝跟我说一句话，看来真是被我气得不清。
　　留级了一年后，我中考成绩轻而易举地达到了C中的录取分数线，但是我还是没有选择填报那里，而是选择了去排名第二的Y中。
　　至于原因，不说大家也知道了吧。
　　不过命运还真是神奇，要不是因为我跟胡莉莉搞的这一出闹剧，我也不会去Y中了，也没有机会碰上钟虞，跟他成为朋友，更不会在相识三年之后，成为恋人。
　　而在钟虞身上，我却又陷入了和当年一样的迷障。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繁忙的夜景，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钟虞温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手上拿着我的拖鞋，走到我身边半跪下想要替我穿了上去：“不是说过不要打赤脚吗？地板很凉，容易感冒。”
　　我顺从地抬起脚任他动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安静恬淡的面容，突然喊了他一声：“喂，钟虞。”
　　这是这些日子来我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钟虞有些惊喜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声音更是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嗯，怎么了？”
　　他替我穿好了鞋子，站起身来，跟我并排站在一起看窗外的风景。
　　“你猜我刚刚在想什么？”我嗤笑一声，道。
　　“……不知道。”钟虞乖巧地答道。可这狡猾的家伙哪怕知道也不会说吧，他向来是了解我的，我讨厌被别人看透。
　　“我啊…在想我的初恋。”我故意拖长了声音说道。落地窗一尘不染的玻璃清晰地倒映出我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容。
　　…我平常从不会这样的，只是回忆以前的事情让今晚的我可能有些情绪失控了。
　　钟虞倒映在玻璃上的脸还是很平静，一点失态的迹象也没有，不免让我有些失望。
　　“我跟我初恋分手，是我先提出的。她当时跟你的反应一模一样，可我们俩最终还是分开了。”我面无表情地撒着弥天大谎：“钟虞，你觉得就凭你，真的能留下我？”
　　钟虞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道：“小飞，我跟她不同。”最后的语气几近叹息。
　　“有什么不同？”我追问道。
　　“我不会轻易地放弃。小飞，我爱你。但我不想强迫你，你明白吗？”
　　“你的意思是，你想要让我重新爱上你？”我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钟虞没有任何回避地直视着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认真和深情，还似乎有一点哀伤。
　　我闭了闭眼睛，胡莉莉哭泣的脸浮现在我眼前。我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没用的，钟虞。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挽回了。”
　　说着，我转身向房间走去，不再去看钟虞脸上的表情。

　　“晚安。”
　　钟虞对我说道。

　　我的脚步顿了顿，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