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桐栖凤》笨野兔

1、绝爱

　　眼前一片朦胧，已经模糊到看不清他的脸。身体的感观也变得越来越迟钝，连听觉也逐渐丧失了。我知道我快要消失了，不是□□的消亡，而是灵魂的抹杀。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怀抱依旧让我感到很温暖，以前想当然的以为会一直拥有这份温暖，到头来才发现或许这什么也不是。

　　我苦笑了下，很想在最后再看看他的样子，想把他永远刻印在自己的灵魂里。我努力得分辨着他的脸庞，可终究还是一片模糊。

　　“不要…再…恨…我哥…了…好…么？”我鼓起仅剩的力量，祈求他的保证。

　　依稀感觉到怀抱我的手臂猛的收紧了一下。呵呵，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好…只要你说，我就答应你…”他在我的耳边郑重地承诺，可是声音有一丝不可闻的颤抖？

　　只要我说的你就答应么？那你能真正爱我一次么？我很想问问他，可是最终没有问出口。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沉重得抬不起手。

　　灵魂——振魂！

　　我对自己下了极强的自我暗示，迫使自己保持一丝清晰。果然，灵台逐渐清明，可是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会加速我灵魂的消亡，也许不到一分钟我的灵魂就会灰飞烟灭，如同其他被吞噬的魂术师一样。

　　我顾不了这么多，一样都会消失，我只想在死前好好的记住他的样子。我慢慢地抬起右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摩挲着这张我整整爱了十二年的人的脸，一如既往的冷峻刚毅，可是眼神却透露着浓郁的悲伤。我缓慢的上移我的右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即将魂飞魄散的样子，也不想因为这样悲伤的眼神而再让自己产生误解。

　　唔…感觉到最后的力量正在消失，我静静的闭上了眼，默然的等待着消亡的那一刻。黑暗中感觉一只有力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我失力而下落的右手。就如同第一次你紧握着我的手逃离那片混沌一样，如此的让人安心，安心到我再也离不开，也不想离开。

　　大脑的意识逐渐离散，我知道这是消亡前的征兆。我消失后，你可会像思念着你的弟弟一样思念着我？焱…

　　焱…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喊着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名字，从今往后没有我逼你，你是不是会活的更开心一点？

　　心里不可遏止的泛起了苦涩，就这样消失吧，连同那些苦涩的回忆一起消失吧…我绝望的等待着消亡的那一刻。在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我依稀的感受到有东西轻轻的打落在我的手背上，一点…两点…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

　　……

　　好痛…再次醒来只觉得颈处火辣辣的烧着，我一睁眼却看到了白色的帘帐。我环视了现在的处境，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大床上，白色的棉被，白色的被单，上面绣着一些莲花状的花边，简洁而素雅。如目所及是一带有古韵的小型八方桌和配套的圆面四脚椅，桌上还有一套明翠色的青瓷茶具，而窗户则是典型古代的朱阁式。

　　这到底是哪里？我不是应该早就消亡了么？为什么我还活着？

　　正当我还在疑惑的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位少年。他刚把手上端着的碗放到桌上，一看到我忽然大叫了声：“哎呀，公子你可总算又醒了！”说完便兴冲冲的跑了过来。我这才看清他的样貌，约莫十四五岁，一身青翠长衣，脸蛋圆圆的，长的甚是可爱，眼睛圆溜溜的更衬现出他的机灵活泼。

　　“你…”

　　“啊，对了，公子一定什么又不记得了吧。奴才来告诉您吧。奴才叫小晓，公子名尹君莲，所有的事情小晓都写在这些纸上啦，公子慢慢看着，我先去通告教主去~~~”说完便着急的又跑了出去。

　　尹…君莲？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我拿起放在床边床柜上的镜子，一看才发现镜中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镜中的人十八九年纪、冰雪肌肤、一双丹凤眼细长妩媚、眼波流转间可谓撩人心弦，可惜唇色近似于惨白色。往颈处一照才发现有一条长约两寸的伤口，伤痕颇深，想必大量出血才导致这个尹君莲丧命。那么自己是借尸还魂了？我有点不敢相信，暂不论本应魂飞魄散的我不应该还存活在这世上，单借尸还魂这一说就连身为魂术师的我都没听说过。可是现在的情况只能用这来解释了，我暂时不去研究我到底怎么来的，翻起了小晓刚留下的纸张。

　　原来这个尹君莲出自尹府，尹家乃武林四大世家之首，以“玉剑飞流”纵横武林。尹君莲正是尹家的四公子，因筋骨奇佳、勤奋好学早年便练得了一身好剑法，学得了尹家的绝学而少年成名。而其为人颇为清高，又生的这幅样貌，得罪了许多对他有所宵小或因相貌而接近他的的武林人士。当然，凭借尹君莲的功夫，这些人他自是不放在眼里，可惜他错估了离殃教教主令狐殇的本事。此人曾在萧湘一带见过正值芳华的尹君莲，见其风华绝代便想收其入府，当然做的是男宠了。令狐殇倒是不像一般人那样急功近利，他事先摸清了尹君莲的性格和行事作风，自导自演了几场患难与共又带点英雄救美的戏，再加上本身的邪魅张狂和刻意的温柔攻势，不过八个月尹四公子便投怀送抱，逞了令狐殇的意。

　　可惜好景不长，令狐殇本是个多情风流的人，或许也可说是无情，最得宠的男宠一般也不会受宠超过一个月，尹君莲自是其中一员，当他真心以为能与之执子之手的时候，令狐殇却过了尝鲜期，对他一副冷漠无视的态度。这对尹君莲无疑是个晴空霹雳，他的骄傲与自尊无法接受这样的欺骗，终日忧郁，最后在与令狐殇大起争执之后便起轻生念头，香消玉殒。

　　之后便有了灵魂的转换，不过听小晓说话的口气应该先前也有人和自己发生相同的情况，不过不知什么原因最终是自己附在了这具身体上。既然暂时搞不清楚状况，我也不打算深究，于是披上了叠放在床边的丝绸青衫，打算去外面探探地形。

　　直接走出房间，一环形池塘跃入眼帘，微风拂面，碧波荡漾。池塘边杨柳依依，随风摇摆。这里已是春天了么？我回首仰望，“青莲居”三个大字赫然醒目，字体张扬写意、一气呵成，透露出笔者张狂而随性的性格，这想必是那个令狐殇的笔迹吧？

　　我没有多停留，绕着青莲居走了一圈，才发现这青莲居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刚刚的卧室大约只占三分之一左右，其他估计是书房练武房一类的房间吧。走到居后，还有一座独立的小屋，应该是小晓住的地方。

　　待把整个院子走完，正想去院外看看，就见小晓风也似的跑了回来：“呀！公子怎么起床了？快回屋躺着歇息吧~”

　　“不用，屋里太闷想出来走走。”

　　“可是…”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赶紧换了个话题。

　　“哦~~我刚跑去前厅，就看到教主刚回来，好威风呢。于是我就禀告了教主公子醒来的事，教主说了今晚会来看望公子呢~~~”小晓一边说着一边扑闪着乌眸，模样甚是可爱。看他的兴奋样，显见是很崇拜那个令狐教主的，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我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他有一瞬的失神，眼睛瞪着我，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看来原来的尹君莲不怎么和人相处，和遇见焱以前的我一样吧。我轻轻叹了口气，“我可以出院走走么？”

　　他这才回神，“嗯…公子还是在院子里吧…嗯…公子才刚醒还是别走太远了好。”说着眼神有些闪躲，看来瞒着我一些事。

　　既然出不了这个院，我也不想去探究他隐瞒我的原因，慢慢走到池塘旁，“那我就在这里待一会。”

　　“嗯，公子肚子饿么，呀！我刚刚才煮了碗粥，我再去热热~”说完作势要去拿碗。

　　“我还不饿，你不用伺候我了，回屋休息去吧。”

　　好不容易打发了小晓去休息，我静静的看着池面，前尘往事却如波涛般汹涌袭来。

　　想起十岁第一次遭遇到强大的魂术师，差点陷入在混沌中而迷失了自我，是焱强劲有力的手紧握住我的手把我带回了现实，从此我便认定了他。

　　想起他以前时常出神的看着我，温柔的喊我“月”，我总会情不自禁陷入这份柔情中，一遍一遍的回应着他“焱”，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透过我在思念他的弟弟羲月。

　　想起第一次在抱着我的同时听到“月…我的羲月…”的时候，我有多么的心痛，可是我终究什么也没说，既然他已经死了，以后就让我代替他驻足在你的心里吧，那时我天真的想着。

　　想起后来焱突然之间对我的若即若离，我以为他终于认清我不是他的羲月，所以才一下难以接受。我更是倾尽全力去抚平他心里的疙瘩。

　　想起那次无意听到焱与哥哥的对话，我才知道他对我的冷淡完全是因为我正是他仇人的弟弟。可是我依旧独自承受着悲伤，不敢开口问你，怕说开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存在了。

　　想起再后来焱很少回家，每次回来也不过是发泄，你可知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承受你的拥抱么？

　　又想起之后每次焱都会用痴迷的眼光追随着长得和羲月神似的冷粤，我终于了解羲月在他心中不可动摇的位置，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我终究不过是他为了思念月的一项工具，等到有更合适的媒介时，也是我谢幕收场的时候了。

　　呵呵，我很想嘲笑一下愚蠢的自己，可是我发现就连苦笑我都做不到。回顾着我与焱的点滴，我才发觉原来我的爱是如此的绝望与缥缈，甚至连他最初的温柔也不是我的，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的，我只是顶着“月”的名号活了十二年而已。而如今我又要顶着尹君莲的名号继续活下去么？

　　不…我不愿意再为别人而活…既然我和尹君莲都已经死了，就让过往的一切都随风吧，这一世我只想为自己而活，不愿再受他人的束缚。这一次就让我连尹君莲的份一起做回一个自由的人吧…

　　微风渐渐有了凉意，回过神原来已是黄昏时分了么？看着天际泛红的夕阳一点点的西沉入地平线，就如同原来的我和尹君莲的人生落幕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晓抱着衣服站在五步远外，有点不敢靠近，我回过头看了看他，“怎么不过来？”

　　“唔…公子，天冷了加件衣裳吧~~”我点了点头，他过来轻轻为我披上了外衣。

　　“公子，晚饭都准备好了，去吃点吧，你一天都没吃过东西呢~~~”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大有我不吃饭就一直盯着我的意思。

　　我知道他担心我了，我微笑着又摸了摸了他的头，“好。”

　　这回小晓的嘴巴直接成了“O”状，“哇！公子笑了，呜呜，公子好久都没笑过了，刚刚看公子想笑可比哭还要难看呢，我真怕公子又做出傻事了，呜呜~~”说完双手还紧紧抓着我抚摸着他头的手。

　　我安抚似的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我不会再做傻事了，一起吃饭去吧。”

　　“呜呜…嗯…”又眉开眼笑了，看着他变好的脸色，我的心情也好了点，便随他进了屋内。

　　才刚坐定，便听到一句，“听小晓说你又醒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