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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明·事(5) ...

  •   自那一晚见面后,崔郢似乎对我的话并不相信,每日到了夜深人静时,就会着红郎送信给我。
      这些信件并非为了见面,而是一些能够表达心意的诗句。
      什么将心托明月,什么无须相决绝之类的句子,我实在是佩服崔家大公子的决心,不过,我倒是也感谢他的不屈不挠,这样一来,我和红郎见面的次数倒是多了。

      崔郢的信,我一次也没有回过,只是每次都让红郎带口信告诉他,张珙实在无福消受美人恩。
      一开始红郎会因为我这么说,而气愤不已,有一次还骂了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可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再那么耿耿于怀。
      对我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好,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哪里惹了他烦心。
      不过,他态度不好归不好,每每看到我衣服哪里有破损的,都会帮我缝一缝,他的针线活真不错,补过的地方都看不出来。
      看到灯火下,认真帮我缝补衣物的他,我的心里都暖暖的,很希望时光就此定格,我和他哪怕只是这样也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离秋试不远了,而崔家也即将启程回乡。我心里有些着急,我不知道这次任务的目标究竟是谁,可是我心中隐隐有种猜想,或许就是红郎,这么想着时,我又有些想逃避这个事情,毕竟,若是红郎,到头来必定会有什么事会让他……

      不,我忽然打了个哆嗦,眼前的油灯捻子已经老长,我拿小剪刀剪短一截捻子,屋里又重新亮了起来。
      我看看天色,每天这个时候,红郎都该来了的,今天,怎么没来呢?
      我站起来,走到门边向外面张望,却只能看到一片黑。

      看着黑色的天际,我的心忽然一大跳,是,红郎?
      我咬住下唇,不行,我不能让红郎出事,我还没做到保护他,带给他幸福。

      这么一想,我立刻不管不顾的走出门去,他们住的地方,我知道。
      我大步,几乎是跑着出了院子。
      拐出门时,外面一片喧闹。

      我看过去,正是东厢。
      我紧走几步,东厢院外站了不少人,都是看热闹的香客,还有几个没睡的小沙弥。
      “出什么事了?”我抓住站在最前边的小沙弥问。
      小沙弥看是我,咧了咧嘴,小声说:“崔老郎君抓到伺候崔公子的红郎偷拿了崔公子的一个手环,听说很贵重。老郎君正在祠堂里审红郎呢。”
      我顺着小沙弥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寺庙里的确有专门为一些达官贵人们侍奉祖先的祠堂。
      现在,那祠堂外面站了几个护卫模样的人,怪不得这些香客和尚尼姑的只敢站在这大门外面看热闹。

      我越过小沙弥,朝祠堂走过去。
      走到门口时,被那两个护卫挡住了。
      “请通报一声,就说是张瑞君求见。”我知道,老郎君罚红郎并非表面上说出来的那个理由。
      两个护卫互相看了一眼,右边的那个进了祠堂,从门开门关的过程中,我依稀看到有个人跪在供奉牌位的桌前。

      我心里一时有些发紧,红郎他是不是吃苦了?
      不多时,那个通报的护卫出来了,说了句:“老郎君有请。”
      我跟着她进了祠堂,一进祠堂,我就被迎面吹来的檀香味熏着了。我从小就不喜欢檀香的味道,若不是这次任务,要我进寺庙是绝不可能的,也许,我天生和佛祖无缘吧。

      转过一面屏风后,我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情形。
      果然是红郎跪在供奉的牌位桌前,不仅如此,他上身还是赤/裸的,胳膊被绑在身后,透过灯火,我能看到在他背上纵横交错的红痕,在往他旁边看时,是个半老女人,手中执细长黑亮的马鞭,马鞭上还有什么滴答掉落。

      坐在旁边椅子上的崔老郎君似乎并没有对眼前的事有任何反应,只是慢慢吹着茶杯里的茶叶,再轻轻啜饮一口。
      他身后站着崔郢,他此刻只是默默低头,不看红郎,不看他爹,仿佛他已经置身其外。

      “老郎君,张小姐来了。”那护卫禀报一声,等崔老郎君摆手让她离开,她才退出去。
      “见过老郎君!”我走到他跟前,拱手一礼。
      我忍住想看向红郎的目光,与崔老郎君问候一声。
      崔老郎君转过视线看向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是的,人家是富贵人家,怎么能与我这样的普通书生来那套客气话。

      啪--
      “……”
      一声皮鞭抽打肌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攥紧拳头,努力克制想回头的冲动。
      “张小姐,这么晚,你过来是为何事呢?”终于,过了一会儿,崔老郎君开口了。
      我心里不仅问候了一遍他祖宗十八代,但脸上还要保持微笑。

      “老郎君见问了,是晚生晚间积食,出来走一走,消化一下,就看到这边围了不少人。晚生想着不知道老郎君这边出了什么事,故而就过来看看。”我不紧不慢的说道,自然不能说出我的真实目的。
      我心里大约有点数了,想是崔郢的信被崔老郎君发现了,他一时还不能确定信是写给谁的,所以才会把红郎弄到这里来审问。

      看到面前的情景,再想想红郎的脾气,就是打死他,他都不会出卖崔郢吧。
      我不仅将目光稍微调向崔郢,他只是一味低头,不肯做声,是了,像他这种高门公子,哪里有什么义气好讲。

      “哦?张小姐还真是热心……”他的语调拉的长长的,我并不在意,只是微笑回看他。
      “既然张小姐如此热心,那么,老身还真是有件事要麻烦张小姐了。”老郎君与我对视片刻,只是微微点头,做出一副为难样子。

      我哪里能不接招,于是,再次说道:“晚生一定尽力而为。”
      “我不瞒张小姐说,这红郎从小长在我崔府,老身一向拿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可他居然偷我儿手环,还假造我儿笔迹,写一些不入流的诗句送给别人。我问他目的何在,写的淫诗又是给了何人,他却不肯说。张小姐,你说,这样一个会败坏我儿名誉的人在我府中,我是不是该罚他,或者把他赶出去才好?”最后一句话,崔老郎君说的很轻,似乎是在询问,又好似已经下了某种决定。

      “哎呀!真是罪过,罪过呀!”我立刻深深弯下腰,对崔老郎君一弓。
      这一下子倒把崔老郎君吓了一跳,赶紧吩咐左右扶我起来。
      “张小姐说罪过是何意?”崔老郎君这一问,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是这样,那日,我在外面捡到一条手帕,看到上面刺绣的诗句,书法都很出色,读书之人仰慕的自然是这些文墨之道,所以就带了回去。前日我遇到红郎,被他看到了这条手帕,他说是他家公子的,让我归还,我舍不得,便让他拿出证据证明那手帕之事。没想到反而连累了他,是我的错。”我从腰间暗囊中掏出一条薄丝手帕,这手帕的确是崔郢的,也的确是我捡的,而红郎却并未看见,我说出这么一大堆,无非是希望崔老郎君要照顾自家儿子颜面,这种私相授受的事,与男儿家可是很有些影响呢。

      崔老郎君看着我手中展开的手帕,眼睛忽然眯了下,而我也分明看到崔郢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惊愕,复又低下头去。
      “哦!事情居然是这样吗?那么,是我错怪了红郎了。好吧,这事就算过去了,那么,我儿手环之事又该如何?”崔老郎君着人将我手中丝帕收走,话一转又去了另一个麻烦上。

      我终于忍不住回头向红郎看去,他,垂着头,身子却还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老郎君,我相信红郎绝不是那样的人。”我转回来,口气变得十分坚决。
      我相信我不会看错,红郎不会是个鸡鸣狗盗之辈。

      “张小姐,你与红郎相识才几日?你怎么就能知道他为人如何了。”老郎君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弃对红郎的践踏,甚至我能从他的态度里看出他似乎就想将红郎逼上绝路。
      这,为何?
      我下意识的看向崔郢,他依然低着头,身子似乎还在颤抖?
      我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那崔老郎君必定将所有过错归罪于红郎了,他以为崔郢所做之事都是出自红郎教唆。他怎么能?我想向他讨个公道,但忽而又想到这是明代,是个不拿仆人当人的年代。

      “老郎君,张珙有一事相求。”我跪了下来,活了二十多年,我从未对谁下过跪,而面前的老男人,我跪了,是为了红郎,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心。
      崔老郎君眼睛忽然瞪大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张小姐何必行此大礼,老身可受不起。”

      “张珙自认配不上崔公子,所以不敢做妄想之举。今日张珙只请求老郎君将红郎给了我,我会带着他离崔家,离崔公子远远的,以后再不提起今日之事。”我软下语气,恳求道。
      崔老郎君看着我,似乎在评估着我话的真伪。
      我直挺挺的任他看着,他身后听到我的话的崔郢也有了明显的动作,他抬起头看着我,眼中还有泪光闪烁。
      我无意于他,自然不会再去看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崔老郎君似乎还在评估。
      我跪着,红郎跪着,而崔郢却在啜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我只知我的腿也有些麻了。崔老郎君才似乎终于想通了,他看了眼我身后不知是昏着,还是清醒的红郎,缓缓点了点头,说:“好吧!”

      他的话一说完,我急忙站起来,因为腿麻了,我踉跄了下,差点摔倒,但好在我很快就缓了过来,差不多是大跨步的走到红郎身边,我解开捆着他的绳子,绳子松开的一瞬间,他人已经软绵绵的倒向了我。
      我吓了一跳,看他时,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他满身的湿濡,已经分辨不出是汗,还是血了。

      我脱下外袍,将他裹起来,打横抱起他就走。
      在即将转过屏风时,崔郢的话追了过来。
      “你以为他就是冰清玉洁的吗?他……”
      “郢儿!”还不等崔郢说完,崔老郎君已经厉声喝止了他。

      我没有心思去想他话里的意思,他无非就要说红郎曾经如何,可是,我不在乎啊,以后,红郎身边有我,我不会再让他被人欺负了。
      我大步转过屏风,走出祠堂,依稀还能听到崔郢的哭声,但那又怎样呢。

      红郎为了保护他,不惜被人鞭打,他却只是在那里置身事外,这就是亲如兄弟的主仆之情吗?
      我看,不要也罢。
      我这么想着,似乎感觉到了怀里人身子的颤抖,当我低头看他时,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只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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