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番外二【安子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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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欢又做梦了，这个梦，沉重的让她恨不得挣脱桎梏醒来，烈风和沙砾扑在她脸上，空气中腥甜的气息充斥着她的整个感官，逼得她直欲呕吐。
她睁开眼，却是茫茫一片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
“将军！边城捷报！”马蹄叩地的声音由远至近，旋即便是烈马炽热鼻息喷洒在她鬓发，她伸手取下悬挂至马鞍旁的羊皮纸，扫了一眼，手一松，潦草几字的羊皮纸被军靴践踏在地上，鞋尖缓缓碾磨了几下，便听一个低哑的声音道：“边城兵变，尔等拨三千精兵十万大军给予吾，待得吾为圣上，夺得那燕国十围！”
燕国……十围……
四周是一片静寂，心下荒凉蔓延开来，李清欢似有所感的抬眸望了望四周，然后似笑非笑的咧开嘴。
自己……回来了……
成魔。
入魔。
血液浸入大地染成赭色，数以百万计的怨灵亡魂嘶嚎哭嚷，这片大地成了屠场。
而她，是屠夫。
眼眸不知何时混沌一片，而她沉静着容颜，轻轻的，笑了。
大地呜咽着挽了一首哀歌，她是指挥。
指挥着这片大地，如何浸入地狱的深渊。
莫大的吸力不知从何处传来，将李清欢一下子揪离出这个身体，晕眩随之传来，黑暗，随之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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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再次醒来时，视野乌蒙蒙一片。
那个嵌入记忆的低哑声音对着各个围坐在大帐内的将士缓缓部署着接下来的行动。
陷阱、刺杀、暴动、引诱……部署严密的计划自那双浅淡的唇缓缓吐出，碾了暗夜的冷酷。
多么熟悉啊……
这是她，是出了忘川河后，心性未定，为在那个阴冷世界保护自己而筑起的坚硬外壳，在来到这个任务世界后，逐渐衍生出的，她的另一个人格：安子矜。
一个熟悉杀戮、习惯血腥的她。
李清欢失了神般晃悠悠的盘腿坐在身着戎装的与她长的一模一样的脸的女孩头上。
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
因为李清欢逼得自己清晰的认识到，她是你，李清欢，无论怎样，她是你，你永远也挣脱不了的罪孽。躲避是无用的，那就坐下来，顺其自然的看着一切的发生，因为你没有能力去改变，这既定的事实。
那女孩，姑且唤做安子矜。
那双眸，有着掠夺和侵略，带着无匹的欲望，灼灼化为业火在女孩漆黑的瞳眸里燃烧。
安子矜素白细长的的手指在沙地上指指点点，待得一切吩咐完成确定毫无缺漏，她这才挥手屏退了人，散了长发捧了热茶端坐于榻上。
这是她一天仅有的一点休憩时间，在这个时候，这个年龄不符合其手段作风的少女才显现出一线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姿态。
蜷着双腿，一点点啜饮着热茶，眉间浮上些微写意轻松。
安子矜，乌蒙国横空出世的军事天才，以十四岁的年龄夺下帅印，十五岁拿下半壁虎符，短短一年时间，正式掌控了国家军事命脉的三分之一！
其手段，不可谓不狠辣老练！
十四五岁的年龄，同龄的人只在家中学制女红熟读诗经。这个女孩，却是尽将时间运用到锻炼自己和操练兵马。
众人皆道这少女的天纵奇才，不知的是，一切，也只是安子矜为了掩饰心中越发放大的嗜血和戾气。
能从忘川河出来的人，有几个，是内心澄澈之人？
而现在这位国人称道的大将军安子矜，现在在乌蒙国边疆，琢磨着如何打下这燕国大好江山。
她那时接到的任务只有得到那人的心，鬼知道怎么打出个支线剧情“帮助乌蒙国统一天下。”
不过她也很自得其乐罢了。
三千精兵尽出轻甲，她拢好长发披上战甲跨上良骢，红缨枪一斜只指大漠荒原。
“进发！”
李清欢依旧瞪着无神大眼晃悠悠的飘在安子矜头顶，她试过冲进少女身体夺取掌控权，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抬指按压了一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清欢眸色平淡的注视了一眼面容沉肃的少女，嘴角勾起了抹讽刺意味的笑，你既然让我看，那我就好好看着这幕戏！
卸下了伪装的李清欢，比起所谓的里人格安子矜，更让人胆颤。
马蹄叩地溅起一摊昨夜露水打湿的黄泥，安子矜落马眯眸观察了一下四周动向环境，点点头，反身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将士轻声道：“今夜在这里扎营。”
一行人默不作声的迅速翻身下马安营扎寨起锅做饭，动作干净利落，脚步轻缓声音趋近于无。
鬼知道她当时怎么训练出这么一拨人才的！
然后安子矜披风一甩大阔步走进了中间的帐篷。
卸了战甲散了发，露出素白的里衣，安子矜双臂交叉置于身后伸了个懒腰，然后坐在一旁的席上抱膝假寐，脚边放着惯用的武器。
乌墨的发散落颊边衬的那张脸越发清稚白净，这个时候的安子矜抿着颜色过于寡淡的唇阖眸，长长的睫羽随着温热的呼吸喷洒而颤抖。这个时候的她，更有一个应有年岁女孩的姿态，她还是个女孩……
眸子突然眯了眯，清欢开始罕见的自我检讨起来。
如果不是自己，也不会进忘川河受那百年孤寂之苦，忍那万般劫难，这个女孩就不会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带着血气屠戮，魔煞了整个忘川河。
魔障已生。
一向清明的黑眸中骤然涌起层层叠叠暗涌的漩涡，混沌不清。
是自己的错吗？
她这样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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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行至燕国十围边下，燕国，十城围也，俗称“十围”，乌蒙国打了十年，也没啃下这号称铜墙铁壁的“十围”
只要十围一破，那么在其中的燕国，自然唾手可得。
可是哪有如此简单？！
十围层层相防严密紧扣，阵法迷宫层出不穷，每围镇守一名阵法师和将衔与安子矜一般的大将军，攻下燕国？！对于安子矜豪气干云的说“定为陛下夺来这燕国！”如此话，朝中不少大臣是抱着玩笑心态！
可偏偏圣上毫不犹豫拨了三千精兵十万大军给予安子矜，让不少人暗自咬牙，暗流已在朝殿上涌起，如果安子矜没有夺下所谓的十围拿下燕国，那当今圣上的威严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谁会？以如此大的赌注尽倾于一人身上？看的就是———
她安子矜的胆量和魄力！
但也就是说，她不能大开杀戒，若是尽屠了十围燕国，那么所谓的燕国，便也是废土一片！
所以一切，要像蜘蛛织网一般，缓缓将燕国拢于网内，然后麻痹其心，最后，收网！
***
其实一切都十分的顺利。
潜入、刺杀、埋伏、背叛、陷阱……
一幕幕以血造就的戏剧在夜幕中上演又被夜幕遮盖，而燕国安然，歌舞升平。
宛如最会伪装的猎人，磨利了锋刃埋藏好了陷阱一步步向着胜利的果实进发，偏偏让她看见了那幕场景。
金发少年被高高吊起，不着寸\缕，遍身暧/昧青紫的痕迹，大腿内侧隐约有白/浊淌下。
明明已经和那个殿堂高坐的小皇帝说好了不会滥杀无辜，可还是忍不住啊，看到那个妩媚精致的少年被高挂在燕国城门，不知生死时，她感觉那股凶戾的气息，潮涌而来，将她淹没。
安子矜这个人格，向来敢爱敢恨不假言辞，她体内藏着头凶兽，不管平日如何掩藏，在短短一年时间爬到如此高位便足以印证她的掌控欲和狠辣心性，她的东西，不管她如何对待，倘若他人动了一分一毫，等来的便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和劫难。
一身戎装的大将军将目光沉默的从金发少年撤回，嘴角勾起的，是一抹真正狠戾狰狞的笑意：“杀！正中击破！”
那头凶兽身上桎梏着的锁链，一条一条，逐渐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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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矜是一马当先，长枪噗嗤一声贯穿一冲上来的男子，血液脑浆溅上了女子素白沉肃的面容，划出妖异的曲线，明明想着只冲杀出一条血路，将那些满肚肥肠的官宦给屠个遍的然后救下那个少年，可血液的温热触感，却叫她上瘾。
腥热，浓甜，伴着能让她浑身颤栗的温度的猩红，真正勾起了，那个在忘川河里屠戮怨灵时，那个满身杀孽的女孩的记忆。
成魔。
那个凶兽，被真正放了出来。
挥舞着久经尘封的利爪，向世人展示着无匹的锐利！
而一直跟随在安子矜身边的李清欢，瞟了眼身下瞳眸已经墨黑一片的少女，又将目光转向燕国城门被吊挂着的少年。
眼中浮现一线琢磨不透的讥嘲。
她为你成魔，而你给了她什么呢？
赛尔。
杀红眼的少女向腹地前行，身后是一身血腥沉默不语的三千精兵死卫。
凡阻绝于她眼前的生物被一一斩杀。
妇孺、孩童、老人、孕妇、惨叫声声声刺破天穹，晚霞色，沁染了长天。
一向淡漠的清欢倏地闭上了眼，她指节泛出青白，苦笑漫上脸颊。
在这个世界里，她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这个。
无辜之人被无冤斩杀，怨气仇恨化为锁链纠缠入骨，每一条，都背负着上千生灵。
他们不求轮回，只求把这个无故夺人性命的女孩，拖入地狱，遭受那十八层地狱的折磨，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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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至燕国城门，四下静寂无声，她一掷长枪刺透麻绳救下少年。
“赛尔。”少女身上的血煞气势被她无意识的收了收，她将披风披在赤身的金发少年身上，嘶哑开口。
怀中的纤细身子颤了颤，旋即是一双碧色沉蕴的眸子疲惫睁开，隐隐含了恐惧害怕，在瞧清她时，微微展开一抹艳如春华的笑意。
“子矜……”
那抹笑容真是艳丽到逼人，连着安子矜都稍愣了会，然后便是钻心的疼痛自心口传来。
“你为什么要杀人呢……我可是。最讨厌血腥味了呢……”
怀中少年轻软道，声音依旧很平静。
“你说，你这种怪物，怎么可以活下来呢。”
似乎有什么被挖了出来，她垂下眼眸看着那棵方才还在自己胸腔跳动的心脏被少年挖了出来，手法干脆利落。
“可你的心，还是热的呢。”
安子矜缓缓眯了眯眸子，胸口被凉风灌入，寒到渗入骨髓。
“赛尔，我本来，就不是人呢。”
轻柔的抚了抚怀中少年的鬓发，安子矜笑的温柔，然后就这样抱着少年，把头埋入对方的肩窝，笑的纯稚。
我是从地狱爬上来渴望救赎的怪物啊，可是刚刚握到属于我自己的温暖，就被那阳光灼灼刺伤了心脏。
四周似乎有河水缓缓流动的声音，然后就是锁链破水而出，被血浸染的大地猛然爆突起一条条漆黑的锁链，缠绕摇摆着冲向离自己最近的带着生气的人类，然后拖进大地，只余惨叫声在原地回荡。
“赛尔，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人类呢。”低头吻了吻少年金色的发顶，安子矜笑的温软，黑眸却深沉如墨，浸着黑暗。
原来你眸子中的恐惧，是于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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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子矜抱着脖子被扭断的赛尔缓缓登上燕国最高端，看着昔日繁华的燕国如今鲜血为墙，白骨为城。
什么燕国皇帝宗亲大臣已经被拖入深渊，那里是地府，他们的安身之所。
现在整个燕国，整个十围，除了她和身后只余百十人的精卫，已经没有半个活人了。
天边朝霞灼灼烈艳，庞大的军队正从天际边缓缓而至。安子矜他们只是先头部队，却屠了整个燕国。
“真麻烦呐，答应了小皇帝的，这样回去，要被斩头吧。”
瘪瘪嘴无奈的说道，安子矜不复从前的阴暗凶戾，周身的气息却是温软无害。
两行泪，莫名从眼眶蜿蜒而下，陪着她那张无辜的面容，格外诡异。
“赛尔你知道吗，那个主人格啊，在我杀人的时候就醒了过来了呢，现在在以一种乞求救赎的姿势抱头痛哭呢，也是呢，还没死前，我们连只鸡都不敢杀呀。”
李清欢默然的漂浮在安子矜身边，看着那张与她一样的面容悄然落泪，而主人却还在喋喋不休，仿佛永远也说不够。
“赛尔，我这里，疼的厉害呢，明明你挖的时候都还没有痛感呢，现在难过的好厉害，和脑子里那个家伙的感觉是一样呢。”
“赛尔，我觉得这次可能会被杀啊，这次杀了那么多人，就算完成了任务可是造了太多杀孽了啊，我果然不是个好人呢。”
“可我身体里的人是个好人呢，现在在无休无止的痛泣和自我厌恶，是知道我和她是一体的吗？”
“赛尔，我好累啊，咦！你脖子怎么断了，喔喔，是被我扭断的呢，谁叫你以那种恐惧的眼神看我呢……”
少女依旧在喋喋不休，然那张脸却是漠然的可以，眼眶不断涌出的泪浸湿内里素白的里衣，血色蔓延而上。
“怎么办……”
“感觉自己，已经罪无可恕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番外二【安子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