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提前退休》陈一心

2、第 2 章

　　辛甜热得出了一身汗，进车厢迎面吹来冷气，她觉得很舒服。关键是心里舒服。

　　她放了行李，找了座位坐下，也回了邮件，婉拒了前公司的offer。等她做完这一切，她还是很激动。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一个从生活的炮火里苟活下来的英雄。在这一场小小冒险中，她觉得自己的表现还不错。

　　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感觉底下在乱糟糟毫无章法地跳着。她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原来活着是这种滋味，真好啊！

　　辛甜给妈妈发了微信：“妈，我也去庄城了！你在哪里旅游啊？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
　　那边却一直没回，大约又在飞机上。

　　她早习惯了，也不以为意，只一直盯着打车页面。
　　没人接单！

　　还没走出高铁站，她已经遇到了第一个来自生活的刁难。

　　她推着行李走到高铁站外，张望了一圈，好不容易发现了一辆空车。那司机是个胖胖的女人，抱着方向盘打瞌睡。

　　她犹豫着要不要敲车窗，倒是胖女人忽然醒了，一抹口水，显然被她吓了一跳：“大白天的，怎么站着不说话呢？”

　　“我、我想坐车。”

　　辛甜刚要让她打开车尾箱，胖女人就摆摆手：“还没到点呢。”

　　哈？辛甜听了觉得有点新鲜。深市疯狂抢单。在庄城，竟然疯狂推单？

　　附近实在没别的出租车，辛甜又问：“那你几点可以开？”
　　“七点。”
　　辛甜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啦。”说得胖女人也是一愣，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是吗，我说错了，是八点。”

　　辛甜一下被逗笑了。有钱不赚的司机，还是第一次见。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再等等吧，应该会有人接单的。

　　忽然，只听“砰”一下，车门关上的声音，她抬头一看，那胖女人已经下车了，胡乱扎了下长发：“你来太早了，这个点不好打车。你要是打不到车，等我回来带你。”

　　辛甜忙说：“好的！”

　　那胖女人拿纸巾擦了下脸，朝车里抬了下巴：“这天太热了，先进我车坐一会儿吧，开着空调呢。”

　　胖女人说完就直接走了。

　　辛甜望着她走远，迟疑着去拉了下车门，一下就打开了。
　　真没锁车！
　　庄城的人，心可真大啊……

　　没一会，那胖女人回来了，手里提着一袋肠粉和一袋橘子。辛甜看馋了，也开始想自己早餐得吃点什么，忽然手里塞过来两个橘子。

　　“吃吧！”

　　辛甜又一次被她的热情惊到了：“橘子多少钱？等会一起算吧。”

　　“不值钱的，一看你就是没吃早餐来的。吃吧，别饿坏了。”顺手拿了个红色塑料袋放旁边。“皮丢这儿。”

　　“谢谢，你人真好。”
　　辛甜咬下一口橘子，唇齿清甜。那空荡荡的胃很快得到了满足。

　　吃饱喝足，那胖女人发动车子，回头问她：“好了，哪儿？”

　　辛甜报了个地址，还担心她找不到，谁知那胖女人一听就笑了：“你怎么这个点来？”

　　辛甜没听懂，那胖女人解释说：“这是小周予的店嘛！庄城没人不知道他的。不过，他没那么早开门。”

　　“一般几点开门呢？”

　　那胖女人摇头：“我可说不好。反正吃午饭的时候肯定开门了。”

　　辛甜又吃了一惊。
　　吃午饭的时候，那不得十二点了！

　　“那你认识别的中介吗？”

　　那胖女人：“认识，不过他们都一样懒。”

　　在深市，八点就得开门，房地产中介一个个对着电话本疯狂打。救命，在这庄城，一个个都对钱没有欲望吗？庄城的节奏完全超出她的想象，幸好她定了酒店。

　　辛甜：“那你先往前开？说不定有不懒的。”

　　车子进了城区，她降下车窗，好奇地看那些老旧建筑。到处是白墙灰瓦，青砖还沾着雨后的气息，阳光从繁茂的树缝渗透下来。

　　她远远就看见一排商铺都关着门，只有早餐店已经开始忙活了。

　　其中一个生意最好，迅速吸引了她的注意。

　　店面小，坐不下，在门外摆开几个木圆桌。不管他们穿得多么人模狗样，现在都一样，坐在那红色塑料凳上，吃肠粉，喝生滚粥，边吃边聊。

　　他们好悠闲啊……
　　辛甜看得羡慕。

　　她这些年来，为了能多睡一会，只能在公司楼下的流动摊子买个包子，回公司再吃。

　　突然，她想起自己在放假，现在就可以吃上一顿。

　　她立刻对胖女人说：“我就在这儿停。”
　　“不急着找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要做，我就是来玩的。”

　　付过钱，辛甜加快脚步，朝着那早餐店去了。

　　见那大蒸柜拉出一格来，肠粉冒着热气成型，用小铁一铲，放到白瓷碟上。大婶往上面浇了一勺酱油和油：“牛肉加蛋肠，谁的！”

　　扑鼻的香味迅速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刚走到门口，被人拉了一把：“出锅了，小心点！”顺势往旁边让了让。

　　辛甜顺着那人说的方向看去，炸得金黄的油条从锅里捞出来，有人一抬手：“老板，来根油条！”陆续好几个人也举手了。

　　辛甜赶紧也跟着举手：“我也来一根。”

　　端着粥出来的老板娘匆忙应声：“行嘞，你先找地方坐。”

　　辛甜觉得这家生意好像不错，应该不会踩雷。

　　她坐着左顾右盼，看着一勺子舀起的绵软白粥，混着猪肝，她情不自禁咽了口水，转头看那肠粉也挺香的，再看看隔壁桌子有人在吃云吞面，怎么办，云吞也不错。

　　没等她想好，老板上来问：“靓女，吃什么。”

　　辛甜还在纠结，老板催促：“要肠粉还是粥？”

　　辛甜小声嘀咕：“好想都要了……”

　　“什么？”

　　“我……”她坚定地抬头：“我都要了！及第粥，还有牛肉肠。”她瞥着旁边那桌的云吞面，咽了下口水：“再来一个小份的云吞面。”

　　老板看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只让她扫码付款。这么狂点了一堆东西，都没有深市一份炒粉贵。

　　辛甜实在有点意外，又有点开心。
　　这就是身怀巨款的感觉吧，幸福！

　　她的嘴角刚扬起了一半，辛甜又警惕地想，该不会是因为这家店太难吃，所以才便宜吧？

　　她很快拿到了油条，一口咬下去，真材实料。那松软的感觉，那满嘴的油香，她确定了，确实是物价低。粥也比她想象中来得更绵密。肠粉更是无可挑剔，皮细腻薄爽滑，料也足。

　　“细蓉！”那老板吆喝一声，往她面前放了一碗。

　　她一看，端上来就是巴掌大的一碗，也没看见云吞，只看到了满满的面。
　　她正疑惑：“我要的是云吞面……是不是弄错了？”

　　那老板就补了句：“云吞在底下。”

　　她本来没抱什么期待，谁知一入口，她顿时惊为天人，绝对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云吞面。云吞肉质紧实，而那飘在汤上的少量韭黄，化解了油腥，口感清爽。

　　这小店卧虎藏龙啊！
　　她忍不住问老板：“老板，这是什么面？跟外面卖的面都不太一样。”

　　有一个老爷爷本来在看报纸，在旁边冒了一句：“这是鸭蛋打的竹升面。”
　　老板在旁边麻利地擦着桌子，咧嘴一笑：“大爷，识货啊！”

　　那老爷爷看她点了一桌，又瞧她那大箱子，忍不住说：“小姑娘，你来旅游啊？”见她点头，老爷爷又说：“那你吃过这边的炸牛奶没有？”

　　牛奶还能炸啊？
　　“没有呢。”辛甜忙打听：“老爷爷，你说哪家最正宗？”

　　旁边另一个阿姨搭话：“那肯定百年历史那家，叫少记。我上礼拜才去过，就在南巷子尾那边。巷子口那一家卖酥皮双皮奶和菠萝油也不错，你都尝尝。”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补充起来。

　　辛甜一冲动就来了庄城，攻略也没来得及做，听他们这么一说，就拿手机都记了下来，准备等她安顿好了，一个个去看。

　　酒店离得不远，辛甜放了行李，选了一个链条小包，在街道上慢悠悠地散步。她打开朋友圈刷着，这个点，陆续已经有人抱怨，深市下暴雨，地铁晚点，这下肯定要迟到扣工资了。

　　以前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而现在，辛甜唯一的烦恼，就是刚才那一顿吃太饱了……

　　沿着庄城的老街，她一路走，一路留意这边的房子。

　　辛甜也认真想象过，她到底想住什么样的房子。要是有一块试验田就好了，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有的想法。

　　读大学的时候，她最喜欢北校区那一片试验田，有各种瓜棚，各种土壤，她可以在上面验证自己的实验成果。

　　在她亲手栽培的树上，她摘下红彤彤的果子那一刻，心里总是能获得巨大的满足。

　　后来回了深市，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再也没这机会。在城市，只有豪华别墅才能满足她拥有试验田的愿望，像“我想环游世界”“我想买一台法拉利”一样虚无缥缈的愿望。

　　她早就放下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哪怕是庄城，这十八线小城市，也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亩地让她发挥吧……

　　没想到，庄城的阳台也比辛甜想象中要大得多，甚至有一层的二楼平台上，搭了一个小瓜棚，远远看去摆满了各种盆栽树，一片茂盛的绿。

　　她瞬间想到了学校试验田里的瓜棚，有一个大阳台种点果蔬也行啊！她只觉得自己的梦想又死灰复燃，立刻用手机将瓜棚拍了下来。

　　一个拥有阳台的大房子，她租一年也租得起。就算一口气租四套房子，也不会比深市的房租贵。

　　辛甜又一次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