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湖》帝十七

71、第七一回. 血溅黑云得蛛丝 昔年大侠今日狗

　　“可是！”林香月哪里能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
　　杨南丞喝道：“听我的！你们先走！”
　　“那杨少爷你呢？”阿右道。
　　杨南丞没答，走到窗边，合掌拍开了客栈窗户，下面正是马厩；转头对林香月道：“你们几人立刻赶马车离开，三里外等我。子时过了我不到你们就走！”
　　林香月哪里听他的，只对阿右和醒来的阿左道：“你们带着老爷立刻走！”
　　“香月！你也走！”
　　林香月却不理他：“我可不是你相好的，你说什么就什么！我要留下来！”
　　杨南丞知道争不过他，也不再和他理论。好在阿左阿左还算听话，才将三人送下窗户，就听到脚步声接近了他们的房间。
　　杨南丞轻轻关了窗户，拉了林香月在自己身后，单掌运气，准备先制服第一个进房间的人。
　　就见着一个黑影一闪，一阵刀光直直劈向床头，嚓嚓一顿乱砍！
　　杨南丞两步上前，就将人点在原地。那人身后却还有一人，刀光一闪砍向杨南丞，杨南丞屈身避让，右手二指一弹，将对方刀刃弹开。力道之大，那人立刻连人带刀偏倒向一边。
　　杨南丞身影一闪，已经到了那人身下，向上一掌打在对方喉头，对方立刻闭气翻了白眼晕过去。
　　“小心！”才收招，就见着一道银光闪向黑暗中的林香月，杨南丞大喝一声。
　　林香月也是感觉耳边生风，急急退了两步，手中银针一划，就听得撕拉怪声，林香月手中吃疼，原来对方竟然用的是软鞭！林香月赶紧松开手，低身一滚，却又听到啪一声从他面门而来，还好杨南丞已经赶过来，低手将他一搂往床边一滚躲开一鞭。
　　“身手不错！”
　　黑暗中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微微带笑，果然是客栈老板娘玉凤。
　　杨南丞心道，果然这里是个黑店，还好已经叫阿左阿右带诸葛无云先走了。
　　“当家的，点子辣手啊！”床边被点住的第一个人在黑暗中喊道。
　　那玉凤冷笑道：“有老娘辣么！”说完又啪啪几鞭抽过来。
　　杨南丞一边要护着林香月，又是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不免吃了两鞭。
　　那鞭子做得毒辣，带着倒刺，杨南丞不禁也疼得龇牙，低眼看到那床边汉子手中的刀，伸手就要去拿，玉凤却是一鞭抽来！
　　杨南丞眉头一紧，收招不及，灵机一动，二指成剑，运气而出，将那汉子手中刀刃翻转格挡。
　　就听得那汉子一声惨叫，那鞭子被刀刃一档，反而直接鞭在男子脸上，一阵血腥味扑面而来。
　　杨南丞急急退了一步，听到那玉凤大喝了一声：“阿达，你怎么了？！”
　　“当家的……”
　　“老娘跟你拼了！”玉凤恼羞成怒，鞭子凌空一甩就要和杨南丞拼命。
　　杨南丞却是趁着两人说话这个空隙，已经早就闪到玉凤身边，捡了地上半截刀刃顺着玉凤抬起的手划到他的脖子边：“别乱动！”
　　玉凤心中一凛，不曾想到这汉子这么厉害，可他也是久经沙场，顺着杨南丞的手臂，将双胸往他心口一放。
　　这一招杨南丞可是没想到，只感觉一对温润贴上自己，心中一顿，手中一停，那玉凤就趁机一把推开他，向前两步一冲，抓住那边床边的阿达破窗而出。
　　林香月还想追上去，杨南丞却阻止了他：“别追了，先去看看那几个人。”
　　林香月这才停下来。
　　两人举了灯到对面房间一看，不禁满脸骇然。
　　对面房间里三个人已经被砍成一大团乱尸，断手残臂鲜血烂肉惨不忍睹！
　　杨南丞皱着眉，四周看了看，见到那木桶还在，上前一看，桶里的人竟然还活着。
　　杨南丞蹲下看了看那人的伤势，果然已经被人砍去了双腿双手，连两边耳朵也被削去，脸上青肿满布，不过脸上的月牙伤口倒是还可以看得清楚。
　　“阁下可是萧云焱？”
　　林香月听到这名字就冲过来，举刀结果了这人的性命，却被杨南丞阻止了：“香月，他好歹也救了你爹一回，如今他已经这样……”
　　“那又怎么样！”林香月喝道。
　　杨南丞知道林香月的性子如此，不再与他理论，只回头继续问话：“萧大侠，在下是武当杨南丞，你们究竟为何要劫走诸葛无云？翟子柳是什么人？诸葛无云到底是什么人？”
　　林香月听到杨南丞问话，眉头也一皱：“杨南丞你什么意思？！”
　　杨南丞却不理他：“萧大侠，你可是有什么苦衷？你们和白鹤山庄有什么恩仇？”
　　杨南丞猜的不错，虽然拼死相搏，但是始终双拳不敌四手，萧云焱被翟子柳三人打败抓住以后，因为让诸葛无云跑了坏了大事，而被三人折磨成人棍。本来他被折磨得求生不得但求一死，刚才黑夜里听到另外三人被这黑店屠夫乱刀砍死，只求对方能给自己一个痛快了结。这会儿知道杨南丞的身份又听他竟然还叫自己一句“萧大侠”，更是悲从心来，双眼流出血泪，想要开口却是碎不成声。
　　杨南丞看对方如此，也是心急如焚更生怜悯：“萧大侠，我知你一生侠义，如今被迫行此恶行，必然是有其中苦衷。如今杨某有一猜，萧大侠若是不能出声，可能点头摇头答我所问之事？”
　　萧云焱缓缓点了点头。
　　杨南丞看面前的人怕是坚持不了多久，想了想，直接问：“此事可与九莲魔宗有关？”
　　萧云焱眼中生出疑惑顿了一顿，似乎并不清楚此事，看杨南丞脸色神肃却知道事情重大，并没有轻易摇头。
　　杨南丞眉头更深，想了想，又问：“萧大侠，如今武林之中许多门派都有门人失踪怀疑被九莲魔宗所劫，赤焰堂是否没能幸免？”
　　萧云焱闻言使劲点头，嘴蠕动着，可偏偏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杨南丞知道他也想给自己一点线索，继续问：“萧大侠可是因为对方用失踪的门人做威胁才做出此事？”
　　萧云焱用力点了一下头，悔恨的血泪哗哗而下。
　　果然如此，杨南丞心道，如果这劫走赤焰堂的人也是九莲魔宗，那九莲魔宗为何要要挟人去劫走诸葛无云？这诸葛无云到底什么来头？
　　“萧大侠，你可知道诸葛无云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走他？”
　　萧云焱摇摇头，气息也渐渐微弱。
　　“萧大侠？”杨南丞急道，“你可知道你们要押送诸葛无云到哪里去？庐州？京城？”
　　萧云焱却只是摇头。
　　杨南丞看他已经气若游丝，怕是已没有救了，看来也问不出什么，这昔日大侠也只是被人威胁，一颗什么也不知道的棋子而已。
　　转头看了看那边被这黑店的老板娘店小二剁成一堆的尸块，杨南丞不由地有些自责，原本他是打算将林香月等人送走再来追查几人身份，可惜自己也是棋差一招。若自己提前出手，或许还可以保得几人性命。
　　林香月忽然冷声道：“你问完了吧？”
　　杨南丞看了看他，知道他要做什么，正想为萧云焱求情，两人转眼看，萧云焱却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别以为你死了就可以放过你！”林香月却是不依不饶。
　　杨南丞忙一把拉住他：“香月！”
　　“放开！”林香月猛力一挣，方才从旁处拾得的青锋剑说着就刺向木桶当中。
　　杨南丞心中一凛，支手二指着力一弹，弹断了剑身。
　　林香月也不服输，左手一抹，一蓬暗器飞出，杨南丞揽袖一接，拢住了七八，还是有几根刺入萧云焱的尸首上。
　　杨南丞一阵火气，喝道：“香月！你住手！”
　　林香月也吼道：“你凭什么管我！”
　　杨南丞一顿，林香月手中断剑又反手砍来。
　　“他人已经死了，何必如此相逼？”杨南丞知道林香月在火头上，可他也是被林香月气得不轻，掌中运气反手一拉，将林香月手中剑刃拉开来，顺手化作柳叶顺着剑刃向上一划，在林香月掌底一点，青锋剑应声落地。
　　“你！”林香月吃疼收手，“他害我爹如此，你凭什么叫我放过他！”
　　杨南丞自然也知道这期间利害，低眼想了想，却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林香月见杨南丞一顿，转身又拾了地上剑反手向着另外一边被砍成一堆尸块的尸体胡乱砍刺。
　　血腥味弥漫地更浓烈，碎肉和血浆淌了一地，昏黑的客栈房间里宛若人间地狱。杨南丞实在难以忍受，冲过去将林香月手腕一抓，略施寸劲，又叫利剑脱手，说话的声音却充满无奈：“香月够了，他几人也是迫不得已，萧云焱更曾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客，如今身败名裂，更落得在黑店中被人分尸的下场，也是天意，你……”
　　“凭什么！”林香月一手被抓，另外一只手加上双脚对着杨南丞一顿乱踢乱打，“你别管我！你别管我！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们害我爹爹如此！害我爹爹瞎了双眼！我不会放过他们不会放过他们！”
　　杨南丞见他出手已经失去章法，只是一顿发泄，再看他脸上也是忍不住眼泪滑落，知道林香月此刻悲愤交加，也便随他胡乱打了两拳，才将他固在怀中：“够了够了……”林香月才算呜咽着将眼泪吞回腹中，只是呼呼喘气：
　　“好！算是天意不叫他们落在我手里，待日后我定要去讨个公道！”
　　杨南丞也没反驳他，只等他稍微平静了些，才拉了他出了客栈，点了一把火烧了这黑店。

　　看着黑夜中漫天延烧的大火，杨南丞不禁想那萧云焱昔日也是何等侠义天下的汉子，却被人要挟到做出如此之事，还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与他相同境地！如若没有办法摆脱这泥泞，自己迟早也会这样收场！性命且事小，只怕到时候连累师门，又害的师兄师侄丢了性命！
　　这九莲魔宗的人实在是太可恶！
　　林香月看杨南丞脸色几度变化，忽然开口问：“你刚才和萧云焱说的是什么事？你是不是只是为了调查我爹的身份才故意说要帮我？”
　　杨南丞顿了一下回神，转头看了看林香月，知道自己迟早也是要和他说个清楚，原本以为能够有点线索可以给他一个好的答复，可如今看来也只是一厢情愿想得太好：
　　“我确实是有事情想要请教令尊，只是没有想到会落得这番结局。”
　　林香月用力看了看杨南丞，又转头看着燃烧的客栈：“为何不骗我，好叫我有借口杀了你。”
　　杨南丞闻言却是淡笑，干脆坐到了地上：“我师兄张松溪和师侄余天尧被人从武当山劫走不知踪迹，我下山就是为了寻他们。可是一路追查并没有得到太多线索，直到后来到了九莲魔宗的总坛。想必你也有所听闻，江湖中这一年以来，不少门派中都有门人莫名失踪，武林大会之上，群雄商议结论之一，便是这劫人的十之八九是过去与我中原武林结仇的九莲魔宗。”
　　林香月低眼看了他一眼，道：“你却不这么想？”
　　杨南丞抬头望着天，之前许多事在他脑中一直纠结不清，此刻却不知为何，看着林香月，他脑中却意外清明，低眼想了想：“我在九莲魔宗所见，只觉得当年的真相或许不止江湖传闻，如今武林盟主黄尚也失踪无影，‘屠魔九英’更是在这二十年中难觅踪影，我想对此有怀疑的应该不止我一人。”
　　林香月没搭话，只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下。
　　杨南丞继续道：“不过我也只是心中所猜，并无半点证据。本以为这些江湖大事我哪里能管，不过小小道士，只要能找回我师兄师侄也便罢了，管他什么魔教邪门。谁知道他们却找上了我，”
　　杨南丞苦笑了一下，“我还叹萧云焱这样的江湖大侠受人胁迫，我这无名小道士何尝又不是逼不得已，如今和若初更是……”提起江若初的名，杨南丞眉头皱了皱，低头叹了口气，并不想继续谈儿女情长，转头看着林香月，
　　“无意之间，我在你白鹤山庄见到了那个棋剑阵机关，竟然与九莲魔宗的机关如出一辙，得知是令尊所设计的机关后，我不得不猜令尊是否和九莲魔宗有关。”
　　果不其然林香月脸色微微发青，却没有发难，只瞪了杨南丞一眼。
　　杨南丞转过脸：“可我也是一点证据没有，更是没有任何线索，也不知道令尊是什么人。”
　　“你却不敢来问我，因为你觉得我不会告诉你，因为我就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人。”林香月开口道。
　　杨南丞听完歉意地看着林香月：“是我错，是我自以为是这样看低了你。”之前林香月叫阿右来“伺候”他杨南丞，不就是想借阿右的口来回答杨南丞的问题么。
　　林香月听他直接承认了，倒是自己有点脸上过不去，别过脸不看他：“你知道就好。”
　　杨南丞淡淡笑了笑，又严肃了表情：“我本想要去先找到当年的屠魔九英询问一下当年之事的真相，也顺便问问是否有人知道令尊的名。谁知道却半路遇到你，令尊也被人劫走。
　　“我说要帮你找回令尊，一来是真心想帮你，一来也是想顺水推舟，能当面问令尊一些问题或许能给我一些线索追查下去。是相关的人也好，又或者是不是只是另外一宗九莲魔宗的劫人案。哪种也罢，我都想着或许能有些线索。
　　“没曾料到，劫人的人也是被人所迫，最后落得被人分尸的下场。如今，那萧云焱有口无言，这一路不过证实了九莲魔宗的人利用被劫走的人去威胁其他同门做事以外，却没有旁的头绪。我也不知道现在，那个翟子柳是什么人，和九莲魔宗什么关系，和九莲魔宗是不是有关；令尊被劫走是因为白鹤山庄对九莲魔宗不利；还是令尊与九莲魔宗有些关联。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杨南丞说完，长长吐了一口气，这回真的是没有办法追查下去。
　　“所以你现在只剩下问我爹了么？”林香月听完想了想道。
　　杨南丞也不瞒他，点了点头：“令尊伤势好些了我是有些问题想知道，只是……”
　　“只是答案未必是你想要的。”
　　杨南丞苦笑：“我也不知道想要什么答案，或许令尊也不过是因为九莲魔宗想要对白鹤山庄有所企图劫走做人质而已。”
　　林香月闻言眉头一皱：“我白鹤山庄与他九莲魔宗有什么仇怨？”
　　杨南丞看看他，摇摇头：“谁有能知道九莲魔宗和我武当有什么仇怨……如今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
　　林香月看看他，顾自想着什么。
　　“这次回去以后，”杨南丞开口道，“我看最好你们能去避一避。”
　　“我怕什么？！”
　　杨南丞捏了林香月的手：“我知道。只是，”杨南丞抬眼望着林香月，认真道，“虽然翟子柳四人死在这里，但不代表对方不会再派人来劫人。那九莲魔宗的人做事凶狠不择手段，若是真的对你白鹤山庄有所图，下一次恐怕会安排更多人来劫人岂非更凶险，你又何必用家人性命冒险？”
　　“……”
　　“大丈夫能屈能伸，暂且避一时风头而已，你能为林家做任何事，此事又怎么能难倒你。”
　　林香月想了想，看杨南丞话里还有些调侃的意思，故意道：“叫你当我姐夫我却做不到。”
　　杨南丞本是和他认真说话，忽来的一句却叫他哭笑不得：“你啊……”
　　林香月也觉得好笑，不禁跟着笑出了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