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湖》帝十七

54、第五四回. 北有月台南白鹤 千难万阻为求医

　　决定带莫日晞来白鹤山庄求医之前杨南丞就知道，这一路怕是少不得这些受气之事，忍忍火气，才开口道：“这位姑娘贫道未敢唐突请教芳名！愚弟心快口直，怕是一时言语冒犯了贵庄，还请念在他年幼冲动又重伤在身，饶了他吧！”
　　那红衣女子转过头来才见着他面容，看他脸颊微微清瘦，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凌厉而高傲地看着杨南丞，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冷笑。听完杨南丞的话那女子也不急着作答，只右手兰花指一翘，低眼看着自己鲜红的指甲，道：“反正他已经是将死之人，我月凰可是好心做件红衣裳给他送终，还是该给你也量身做上一件？叫你们两人去了地下也做一对，武当，杨，南，丞？”
　　听着对方语气挑衅之极，明显是要为难二人，莫日晞心中更是起火，若是平日早就叫这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女人为难自己便已是死罪，竟然还敢为难他莫日晞的男人！可无奈这会儿他却连开口说话都气息不及，只能从线缝中看着当下形势。
　　杨南丞听完对方的话，语气也微微有些冷淡，可礼数却不曾忘，轻轻一拱手，道：“贫道与兄弟不远千里前来求医，既是有求于贵庄自然遵循贵庄规矩，贫道在武当武艺最末，却也斗胆请教姑娘高招。”
　　“哼！”那自称月凰的女子冷笑了一声，缓缓抬手，透过自己的指缝看着杨南丞，“什么请教什么武功，月凰不过是个绣娘，做衣裳倒是懂得几分！”
　　话音方落，手腕一转，二指一弹，手中三根长针已经射过来！
　　杨南丞早有准备，退开一步，提手二指一夹最前一根长针手腕一转向后一拨，铿铿将另外两根拨落两侧。
　　一招才解，对面月凰似乎也知道对方身手不一般，在身前一张小锈床上一按一拨，一丛细针引着彩线飞向杨南丞。
　　杨南丞眉头一皱，扯下右手衣袖展开来运气袖上，随破布之声衣袖一卷就将那一丛细针收在衣袖中。才把衣袖一抛，月凰已经扑身过来，左右手分别握着长针刺向杨南丞的左右两肩。
　　杨南丞不敢怠慢，退步守了一式，右手画圆将对方双手往上一送，单手出掌打向月凰小腹。
　　月凰拧身一转，滚到杨南丞的身侧，转身反手又是一针扣向他的面门！杨南丞只手捏住对方手腕错手一折，月凰的一针扣在自己的腰侧，不禁微微一惊。
　　杨南丞虽然心中气愤对方傲慢无礼，可是毕竟自己是来求人相助的，也不敢下重手，只点到为止，见着对方被自己压住一招也就收力退步。
　　“贫道衣裳够穿，姑娘多礼了。”
　　被杨南丞压招，月凰微微吃惊，听着对方说话，却是轻轻一哼：“道长何必客气？这新衣裳姑娘我一定要给你做一件的！”
　　说着十指按在旁边绣床上，双手一摘，又见着他手中针线随手而至。
　　杨南丞眉头一皱，二指一扣挡住对方的前手。
　　“让我来给你量量领口！”月凰却是不收手，针尖向着杨南丞手腕向上扎去，杨南丞才一松手，他却是一边冷笑，用手中细线将杨南丞的头脖绕了一圈。
　　杨南丞眉头一皱，二指着力从自己下颌拨开丝线，双手一前一后顺着丝线按下月凰的手臂：
　　“贫道不喜欢穿太紧的衣裳。”
　　谁知那月凰仿若水中泥鳅，手腕一转，反而将杨南丞的手腕一抓，飞针走线！
　　“啧！”杨南丞换手想点穴，却见着自己的左右手袖口竟然就被月凰缝在了一起，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开。
　　“哼！那就先量袖口！再量双眼！”月凰又冷笑一声，右手长针沿着杨南丞的手臂向上刺向他的双目。
　　杨南丞一惊，单脚提膝相格，手臂长度远不及腿长，杨南丞身长八尺有余这一腿抬起，月凰就被格挡在半路。
　　月凰美目一瞠，见着自己伸手不及对方，自己却是空门大开，也赶紧退开一步。
　　见对方始终丝毫不留情面，杨南丞也一时激气，看月凰退步，单手抓了他的手腕，月凰竟然顺势换手长针扎向杨南丞的手腕命门。
　　杨南丞眉头一皱心叹这女子倒是真毒辣，运力双臂一震，内力迸发将月凰震得退开两步，不曾站稳就看到杨南丞屈身一扯，将自己的衣衫从头脱落，因为方才袖口被缝住而不能自由行动的双手也得以解脱。月凰心中又一惊，不及防守，就被杨南丞双手双掌击向耳侧。
　　眼前一花，月凰踉跄着退了两步，云鬓微乱，脸色涨红。
　　杨南丞也不再进招，退开一步：“贫道失礼！”
　　身后四位女子见着月凰落于下风，相视一眼也分别从左右执针打过来。
　　杨南丞也不惊讶，急急退开两步避开那四位女子的锋芒，左右开弓，手作柳叶将最前面两个女子手臂打开，借力翻身跃过冲来进招的月凰，再轻身而上，跳到了前面的绣楼之中，转身立在那巨大屏风前，左右划掌右掌提上，摆了一个请。
　　那月凰心中暗喜，这绣楼之中正是自己的地盘，这个杨南丞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四位女子也似乎同想，看月凰眼色，分作两边跃上绣楼，从左右执针，分别从杨南丞四个方位同时攻击，和之前攻击莫日晞如出一辙，想要将杨南丞也以丝线悬挂半空。
　　杨南丞岂是凡辈，何况早已看透对方的招式，这会儿也是不作二想，看着四位女子左右展开，他猛然提气按掌，一股内力向四周迸发而出不禁叫四位女子一顿！他却猱身向着自己右手的一位女子撞去！
　　另外三位女子见着一个大男人直接撞向自己姐妹怀里未免更加心惊，那右手边的女子更是脸色一变，杨南丞却是丝毫不让，双手顺着女子出招的手臂，在女子的手肘和腋下同时一点，那女子叮咛一声就被杨南丞按向肩头同时撞到了后面的巨大屏风之上。
　　虽然是交手过招，不过毕竟男女有别，何况被一个不着外衫的陌生男子贴到俏面之上，呼吸可见气息可闻，那女子不禁面上一红手脚一慢。杨南丞却是别无他心，右手一推对方，左手已经跟上夺了对方的长针，毫不含糊地在女子肩头和手肘衣袖处各自缝了两针，将女子“钉”在了屏风之上！
　　“你！”
　　“大胆！”
　　被破阵的另外三位女子见着姐妹被擒，收招又打向杨南丞，杨南丞也不客气，手脚并用，两三招将三位女子制服手下，顺手也一一将其“缝”在了屏风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杨南丞手脚麻利眨眼就将四位女子“缝”好转过身，对面的月凰脸色更是难看，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
　　杨南丞也不与他多言，上前一步，再摆了一个请。
　　“别太得意！”
　　月凰喝了一声，在腰后一抹，手中多了六根金色长针，寒光流离，飞身攻向杨南丞。
　　杨南丞随手扯了身边锈床上的一块黄布破招，飞针穿线，说话间两人就又过了七八招。月凰仗着对方有求于己，下手越来越重，针针攻其要害，杨南丞也并非没有想到，忽然退守一招露个破绽，月凰自然不放过，顺着杨南丞的双臂贴向他的心口，双手长针直接刺向对方脖颈要害。
　　月凰眼见自己得手脸上不禁有些得色，可却不曾料到，杨南丞只是虚晃一招击他双耳，微微向下变掌为指，点向月凰腋下穴道。月凰双手一顿，杨南丞收手却从月凰送到自己心口的双手中轻巧取了两根长针，嗖嗖几下将月凰的袖口和衣领交错缝在了一起！
　　“你！”
　　月凰脸色涨红，双手向去拨线却被杨南丞看透，直接将丝线缠在他交错的双手上绕了七八圈绑了个结结实实！
　　“放开我！”
　　“贫道手粗脚笨，完全不懂这针线活，缝得难看，月凰姑娘见笑了！”杨南丞却不听他说话，长针顺着对方的衣衫嗖嗖走针，将月凰手臂的衣衫和身体两侧又缝在了一起！
　　“可恶！你！”月凰又羞又怒，一时慌乱抬腿踢了过来，杨南丞也不怠慢，手腕打圈长针乱走，将月凰的一只脚也连缝带缠和他的身子捆扎在了一起，不得动弹！
　　“可恶，你……你放开我！”
　　杨南丞见着姑娘家被自己“缝”成一个难堪的姿势站着，倒是觉得自己也真是孩子气，可想起方才这月凰出手心狠手辣的样子，倒也没有给他松开，只是将他扶到一张太师椅边按坐进去，才转身找到绣床边的剪子，准备将莫日晞放下来先。
　　月凰深感受辱，无奈自己也动弹不得，只能涨红了脸，带着几分哭腔：“你，杨南丞你，你放开我和四位姐妹！否则，否则你别想叫我奶奶救你兄弟！”
　　杨南丞自然也明白其中要害，侧目看了看他捏了捏拳头。
　　“我们，另外找大夫……”悬在半空的莫日晞却开了口。刚才莫日晞也看到了杨南丞和几个女子过招。莫日晞当然知道杨南丞这几招怕是一分功夫都没使出来，却全是因为要为了自己求医才处处相让，这会儿这白鹤山庄已经这般欺辱人，他怎么能让杨南丞继续留在这里受人闲气！
　　“哼，”月凰闻言却又冷笑了一下，“你从京门到风市的经脉都已受损，在这普天之下你以为除了我奶奶还有谁能救你？出了我白鹤山庄的门，你就等着当废人吧！”
　　莫日晞心中一惊，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伤势，可听到旁人这样一说也是一怕一怒，可想到杨南丞，他也强硬着开口：“我宁愿……宁愿……”可偏偏下半句却说不出来。
　　“……”杨南丞看了看月凰，眉头深锁，这女子虽然泼辣，所言莫日晞的伤势倒是一点不假，倒是这女子并不望闻问切是如何得知？杨南丞看了看那巨大屏风上被缝住的四人——看来方才这几人不但是出招伤人，倒也是伺机接近莫日晞一探病情么？
　　杨南丞抬头看了看出口说要离开，眼中却又几分惧意的莫日晞，卸力拱手道：
　　“贫道本无意得罪姑娘你，只是前来求医，若你不为难我兄弟二人，贫道又何必为难姑娘你。”
　　“……”月凰看着杨南丞，红着脸低垂了眼，“你放开我和姐妹们，我就带你去见奶奶。”
　　“月姑娘说话可算话？”
　　“你！”月凰双目一瞠，“我白鹤山庄的人从来说话算话！你不信我就叫你兄弟等死吧！”
　　看这姑娘阴晴不定，杨南丞心中未免还是犹豫，可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既然对方答应了，那也只能先如此。
　　这样想着，杨南丞才先飞身而上。
　　“我……我不愿你受他们欺负，我宁愿就这样……”莫日晞低声开口。
　　杨南丞却故作轻松淡笑了笑：“听我的。”
　　看着男人认真的眼神莫日晞心疼又欣喜，竟不能开口反驳，只能默默地看着杨南丞温柔地将他从那丝线茧中救出来，又将另外五个人放开来。
　　“贫道失礼了，多有得罪，还请四位姑娘，月姑娘，念在贫道救弟心切多多见谅！”杨南丞退后几步低首拱手做礼。
　　那月凰这会儿倒是有几分扭捏似的微微低头，接过另外一位女子递给他的另外一件红色外衣套在身上，才娇滴滴道：“人家又不是姓月，人家姓林的……”
　　“林姑娘。”
　　林月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之前杨南丞“缝”他用的长针，偷偷笑了一下，才漫不经心道：“那你随我来罢。”

　　婉拒了想要过来扶莫日晞的两个小丫头，杨南丞将莫日晞背在背上，前面不远，林月凰三步一回头。
　　绕过刚才的绣楼，三人来到另外一个小院子，看周围种满青竹，此刻新竹抽青一片翠绿沁人心脾，林间一条小路也是竹板铺成，踩上去咯吱作响。杨南丞无心欣赏，心中还是有些顾虑，不知前方还有什么阵仗，却怕莫日晞担心，一路并不说话。
　　走到院子中间，那林月凰却忽然加快脚步，杨南丞才一回首看了一眼莫日晞，林月凰就飞身跳道对面的竹楼之上。
　　杨南丞心中起疑，却见到对方坏笑了一下，抬头拉了一下竹楼墙边什么机关开关。
　　“不好！”心下念着不曾出口，两人脚下的竹板却瞬间裂开！
　　杨南丞措手不及，急中生智先将怀中的莫日晞往上一抛，自己却掉了下去，竹板也立刻合上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