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湖》帝十七

4、第四回. 鬼影夜半舞心魔 紫青千桃启万事

　　武有云“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剑，谓兵之君子，而剑法最重要的便是招式变化，熟练剑法的大家皆是苦修多年，不同的门派路数其剑法的招式变化皆是各有千秋。
　　刘昌云入武当门下时拜张三丰为师，不过习武却多是由张三丰的大弟子传授。冬去春来，刘昌云已经习剑三十余载，最为得意的剑法就是张三丰早年所创的紫青剑法。
　　武当张三丰门下的几位亲传弟子武艺所长皆不相同，其一缘由是张三丰性格豪爽更可谓是率性之至，择人择艺；其一缘由则是张三丰本就是个武痴，一生醉心武学，无论什么兵器都得心应手，自成一派。故而诸位弟子所长兵器武学套路皆不相同，而此后的弟子的武艺皆由弟子之间互相传授修炼。
　　这紫青剑法取名自“紫气东来，青鸟庭前”，是张三丰壮年意气风发之时所创。刘昌云习得此剑法以后，日益精进，到后来融汇自己所感悟，继承其精华并发扬光大，其剑法高超在江湖中也颇有地位。

　　刘昌云的佩剑也唤作紫青。
　　此刻他正轻轻抚摸着佩剑，神色却有些凝重。
　　半月前，有一封密函送到了刘昌云手里。
　　这没有落款的一封密函却叫他半月来眉头不展难以安眠。
　　若是平常的密函信笺，或许便当做不曾见过不做多想，可是这封密函中的短短几句话却叫刘昌云当时冷汗一阵，杀气陡现。
　　一个人难免有些秘密，刘昌云也不例外，有些秘密连同最亲的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妻子也不曾知道。
　　可这来信之人是怎么知道的？！
　　究竟是江湖上的那一路人竟然敢和他刘昌云作对？！
　　刘昌云虚了虚双眼，紫青剑长啸出鞘。
　　——若然叫他知道了是什么人……
　　“爹！”刘俊彦的声音打断了刘昌云的冥思。
　　刘昌云不急不慢地收剑入鞘，才缓和了神色，抬头看着冲他跑过来的儿子。
　　——总是那么不稳重！
　　刘昌云皱了皱眉头，低声应了一句。
　　刘俊彦看出爹爹有些不悦，忙慢下脚步，快步走过去才轻声道：“回爹爹，都按爹爹的吩咐安排好了！师兄师弟们都在山下等着爹爹的信号。”
　　刘昌云点了点头，又嗯了一句，抬头看看头顶的月。
　　时辰也差不多了。
　　起身将“紫青”挂在腰间，在儿子恭敬的目光中，刘昌云轻身飞起跃上树间，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向着那密函中所指定的地点而去。

　　出武当境地，南下往襄州路途中有一座鹿门山。
　　鹿门山不高，却是山脉绵绵，东麓山头平坦无遮，只有些许低矮的野桃树零落萧条。
　　此刻刘昌云正在野桃林中的空地里。
　　刘昌云负手望月等着他要等的人，心中却对密函中的字句念念不忘，自己隐藏了那么多年的心思，究竟是如何被人知晓？来人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目的？
　　一阵夜风忽然吹散了遮挡月光的云阴，刘昌云警觉地收回了心思。
　　“出来吧。”
　　刘昌云微微转头，朗声道。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得身后一阵风声，一个人影从野桃林的另一个方向飞出！
　　刘昌云毕竟也是一代大侠武林前辈，经历多少风雨，不至于为一个突然而来的人影大为所动，只是半虚着眼想看对方到底要做什么。
　　借着月光，就见着对面似乎只是一位修长青年，青衣紫带，手持银色长剑，脸上却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鬼面。那鬼面双眼通红，长獠牙雪白，倒是有几分吓人。
　　“哼！”刘昌云怫然，“何方宵小！”
　　对面也不搭话，只待得刘昌云将自己看清楚了，又立刻飞身而起，却不是冲他刘昌云而来，只是一人凌空而起，忽然耍起一套剑法。
　　——这是要在我刘昌云面前卖弄剑法么？！
　　刘昌云不屑地冷哼一声。
　　可三招以后，却叫刘昌云瞪大了双眼。
　　这人，这人是何方神圣？！
　　看对方身形变换诡异绝非常见剑法套路，起招平常却变化出奇简直匪夷所思！看那青年剑客本是右手持剑刺出，却忽然半途变化左手执刃反手撩起，才看清楚这变化他却又换做左右开弓，本以为他会一剑横挑却不料反而是收招倒退反手画圆，忽然又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剑影拖曳，才以为缓慢出招却已见到剑光劈面而来！这凌乱剑花伴随剑气几乎喷薄而出叫人立刻眼花缭乱心中骇然！
　　这！这！
　　刘昌云脸色大变，惊讶之中更有几分难以掩饰的喜悦之情，甚至忍不住上前了两步。
　　因为在二十年前，他刘昌云就曾目睹了几乎同样的剑招变化！

　　那是在二十年前，师傅张三丰在武当山天柱峰之上，与当时魔震天下的“剑魔”杨倚天三天三夜的对决之中，剑魔杨倚天的剑招！！

　　刘昌云早年习剑行侠成名，紫青剑法也早已名扬天下。刘昌云一生醉心剑法，可师傅张三丰却在耄耋之际摒弃兵器武艺，专心休养生息钻研拳法。刘昌云剑法虽然卓绝难逢敌手，可却也多年苦于剑法没有突破长进。
　　二十年前，剑魔杨倚天忽然出现在中原，以一人之技力挑江湖中的各路剑法高手，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能敌！其剑法之高可见一斑！可剑魔之所以被人称为剑魔，皆因这旷世剑法奇才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所有与他决斗的剑客皆死于其剑下。
　　刘昌云闻其剑法高超便起武者争胜之心，也更是为武林除此一害，未料此人却是胆大包天不自量力前来武当挑战师傅张三丰！
　　虽然师傅吩咐众位徒儿远离决斗之所，可刘昌云始终技痒难耐，该说身为武人，谁又不想一睹旷世剑魔与泰斗张三丰的决斗？！可自从刘昌云偷偷看了师傅与剑魔的决斗，虽然不过只看了几眼，剑魔杨倚天的剑法招式却多年来如同梦魇萦绕在他心头！那出神入化的剑法变化，凭他刘昌云竟然也只看出期间一分变化！剑魔杨倚天疯魔天下人人诛之，可其剑法却又是如此让人痴迷醉心！
　　杨倚天败于师傅张三丰之后，刘昌云以为此生再也不可能重见此剑法，谁能知道面前的这位年轻人竟然耍出了和杨倚天当年如出一辙的剑招！！
　　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和剑魔杨倚天有关系的人？！
　　剑魔难道后继有人？！
　　难道是来报仇的？！
　　刘昌云脑中转得飞快，双眼却无法控制地追逐着那华丽诡异剑法中的身影！眼中的喜悦之情竟然难以掩饰。
　　咻地，那鬼面青年忽然停下剑招，飞身返回到刘昌云面前。
　　两人相距半丈，刘昌云竟然可以感受到收之未散的剑气拂面，方才那叫人眼花缭乱的剑招竟然残留在自己眼中无法退却！而与此同时，散发出这样凌厉勃发的剑气的年轻剑客身上竟然察觉不出丝毫的杀气。他到底是什么人？
　　对面的鬼面青年自然看出刘昌云眼中的疑问和未曾平复的喜悦，却依然不言不语，只左手持剑，右手负背而立。
　　刘昌云见状也收复了激动的情绪，微微低头闭了闭眼，才抬起了下颌，高傲地冷哼了一声：“怎么，剑魔杨倚天的徒儿想要找我武当报仇么？未免太小看我刘昌云了！”
　　对面鬼面青年却是将手中宝剑二指一折丢向一边，拱手道：“果然不愧是武当刘昌云刘大侠，慧眼识珠！佩服佩服！”
　　刘昌云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搭话，对面这一句也不知是指的是什么，是猜到他是剑魔杨倚天的徒儿？还是看出他的剑招来历？
　　青年剑客却不赘言，微微低头似乎笑了一笑：“方才在下班门弄斧是非所愿，实在是因为刘大侠德高望重侠名远播，在下不过想与刘大侠交个朋友。”
　　刘昌云冷冷道：“魔教宵小也配与我武当称友？！”
　　鬼面青年也不恼，轻松摊手道：“不交朋友也无妨，那刘大侠可愿与在下做个交易？”
　　刘昌云微微抬眉。
　　“嗯，”鬼面青年也不等他答话，低头想了想，转身抬头望月道，“今日圆月当空也算良辰美景，不知山下诸位武当少侠们可也等得累了？”
　　“……”刘昌云虚了一下眼神，微微起了杀意。
　　——这邀约之人来路不明，刘昌云自然要多加防范，因此叫儿子和大徒弟在山下埋伏以做接应。
　　鬼面青年却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刘昌云的杀意，继续老神在在地望月轻叹：“哎，可惜可叹可惜可叹……”
　　“你到底是什么人？”刘昌云低喝了一句。
　　鬼面青年这才又转头过来：“哎，在下的名字不足为道，说出来刘大侠也不曾听闻何必再说？还是说说咱们的交易吧。想必那封信刘大侠也看得仔细了？”
　　刘昌云被他一提，这才想起那封密函，方才被那剑招和对面人的身份乱了心思，这回才又记起，面前这人可是抓住了自己不是一点点要害。
　　“哼！”刘昌云甩袖冷哼，“刘某不与你这种不敢真面目示人的宵小做任何交易！”
　　鬼面青年轻轻笑了一声，道：“哎，在下长相丑陋面目可憎，唯恐吓到刘大侠岂非失礼之极？况而，在下也没想到刘大侠这样拘泥小节，也罢也罢。”
　　刘昌云面色怫然，瞪了那鬼面青年一眼，却见着那剑客忽然向着自己抛来什么物事，不敢轻易相接，只合剑相挡。那物事轻巧无比，碰到剑身就轻飘飘落在地上，刘昌云定睛一瞧却是几页薄纸，上面图文并茂，几排各种姿态的人儿，俨然是……剑谱！？
　　难道是……！
　　刘昌云大吃一惊，却听得那鬼面青年朗声道：“刘大侠，素闻刘大侠深谙剑法，这两招薄礼还望笑纳！今日在下多有怠慢，不如下月十五子时在这鹿门山北麓鸣鹿湖相约？还望刘大侠多多思谋思谋，可要与在下做这个交易！请！”
　　刘昌云才抬头，就见着那鬼面青年轻身而遁。
　　“……”刘昌云本要相追，却又担心山下儿子和徒儿安危，只能眼见着那青年的鬼面消失在夜色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