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湖》帝十七

129、第一二九回. 无独有偶入心魔 云淡风轻天公美

　　一剑挥出没有取得这两个歹毒女子的性命，杨倚天深感奇耻大辱！虽然想要追击，可惜此刻杨倚天已经双腿全然无力，只能凭借长剑勉强站立！显然方才踩中的机关之上涂有立竿见影的毒药！
　　“好卑鄙！！”
　　“啊……”对面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右手手腕受伤的女子疼得眼泪直流，面容发白，捂着自己几乎被完全砍断的手腕尖叫着，“我的手！我的手！！”
　　另外一个左手受伤的女子倒是比他的姐妹镇定些，只紧张地看着已经双脚发软的杨倚天：“岚姐别怕！姓黄的，你还不快过来！这魔头再一剑我们姐妹就死定了！！”
　　这说话之人正是后来的“屠魔九英”之中的武青莲，另一位则是与武青莲并称“月眉双青”的月眉剑庄庄主之女武青岚。
　　这武青莲的话音一落，又一人翩然而至，一身棕灰貂毛配了一件蓑衣，面上倒是一副道貌岸然，算得英俊的高大男子。——杨倚天看他打扮，不就是之前一直尾随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么。
　　“大哥！”那清瘦男子赶紧过来站在高大男子身后，脸上惊恐未退，“小心，这魔头厉害得很！这毒没用！”
　　那高大男人脸色怫然：“薛兄，不必惊慌！”但看这来人面貌和善，浓眉大眼，一副正派武林大侠的样貌。
　　高大男人说完看了看武家姐妹，才转头小心观察了一下杨倚天。
　　杨倚天身材颀长，身形巍峨，看长相也是难得一副英俊模样，此刻面色发青，嘴唇发白显然已经是中毒之人，逼人气势却是半分不减叫人不敢逼视。可男人见着他只是原地站立不动，脚步微微有些虚浮，也才放下心来，想了想皮笑肉不笑道：“阁下想必就是名震我武林的剑魔杨倚天，久仰久仰！”
　　杨倚天一声冷哼，面前这几人若是平时哪里放在他眼里？可这会儿他本是重伤在身，这脚下也不知道是中了对方什么陷阱，竟然叫他半分不得动弹，若是对面几人冲来拼命，他杨倚天也未必能周全。
　　那武青莲见着高大男人与杨倚天还套近乎，怒喝道：“黄尚！这个时候还跟他说什么说！我姐妹手都废了！你还不赶快上去解决他这个魔头！！”
　　黄尚闻言微微皱眉，还不曾说什么，就听到杨倚天哈哈大笑，冷哼道：
　　“大言不惭！想解决我？你且来试试！！”杨倚天怒不可遏，双眼充血，狂傲之貌实在叫人惧怕。
　　武青莲武青岚姐妹被他吼得一怵，生怕他扑过来，赶紧互相搀扶着往后又退两步。这黄尚心中也是一凛，雪地之中的机关上所涂毒药叫做“醉龙”，可以轻易制服虎豹野熊之流，可面前的杨倚天看来似乎也确实受伤在前中毒在后，可但看这余威业已叫人冷汗直下，他几人真的能……
　　黄尚正在想着，站在他身后的薛步桥忽然被吓得哆哆嗦嗦开口：“他、他……”
　　黄尚一惊，转头一看也是吓了一跳，原本已经站立不稳的杨倚天竟然一声低啸，双手张开，剑指脚下，剑气与杀气猛烈迸射而出，瞬间肃杀死寂得叫人一阵冷汗，加上杨倚天一身血迹更是骇人之甚！这惊人的杀意连同这天色似乎也被染得昏暗！
　　黄尚面色发白，面前的到底是人是魔！这样恐怖的杀气，这面前的分明是个身受重伤又身中剧毒的魔头啊！难道，难道真的没有人能……
　　杨倚天一生不可一世，哪曾处在听人宰割之地？盛怒让他忘我，一招“天逆”正是渴血之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杨倚天的招式就要出手，黄尚等四人命悬一线！
　　杨倚天所站的位置正是悬崖边缘，刚才他脚下忽然冒出机关让他心有余悸，担心还有其他机关故而不敢轻易移动，但这会儿他所用这一招“天逆”步法精妙轻盈，踏雪无痕，须臾便可取四人性命。
　　谁知他才要出手，黄尚忽然高喝一声：“曲先生！就是现在！”
　　杨倚天心中一顿，警戒四周，果然他面前的雪地下方竟然忽然射出几十利箭！
　　只听得噗噗破布之音，雪花纷飞之处，杨倚天已经飞跃起身，手中剑花飞舞将面前飞箭一一削落！可那飞箭一波又一波似乎无穷无尽，将杨倚天一再逼退，杨倚天双腿无力，靠着自己的战意且战且退，可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再无可退！
　　果然是要命丧于此么！
　　杨倚天心道。
　　不过分心一想，他脚下又一软！
　　不好！
　　杨倚天心中大凛，可脚下已经一空！他整个人直接落下悬崖！
　　本能求生的杨倚天左手往悬崖边一抓想要抓到一些救命的东西，右手长剑也往悬崖峭壁上一插企图阻止自己下滑的趋势！
　　可惜他再次没有料到，这一切都是一个人早已经计划好的陷阱！

　　雪山之上积雪不退山陡路险，悬崖边上更是险象环生，杨倚天自是处处小心，双脚中毒无力他一脚踩空雪地滑落悬崖，但只要他抓住任何东西或者长剑插入峭壁，凭借他杨倚天有什么不能逃出生天？
　　可惜千算万算，杨倚天没有想到，他眼中的这悬崖峭壁根本就不是真的悬崖峭壁，而是有人之前在这里借了原本狭窄无比的悬崖，用木板临时搭建的支架，完全就是一段假路！杨倚天长剑一插峭壁，力道过大将那木板支架陷阱立刻戳穿！长剑无处着力，杨倚天吃惊不小，整个人更是急急下落！他原本右手右肩在与张三丰的决斗中受了重伤气力不济，这会儿长剑无处着力，他只能双手齐齐向上乱抓，虽然真的叫他抓到了什么东西，可是一阵冰冷伴随着剧痛和酥麻，也叫他立刻明白，自己右手所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也不过是对方早就安排好的陷阱！
　　果不其然，悬空挂在悬崖之下的杨倚天，右手抓住的不过是一根带满倒刺和毒药的捕兽夹！那铁爪设计精巧，三层利齿咬合，毒藤纠缠，将杨倚天整个右手前臂完全咬住，叫他半点也挣扎不开！
　　可他杨倚天是什么人？怎么能这样束手就擒任凭摆布！？
　　杨倚天一声冷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眼见就要自断左手！
　　可他才从那破碎木板之间抓了自己就快掉下悬崖的长剑，竟然从那支架里面钻出一人，飞身过来一掌打在他的心口！
　　杨倚天这回真是大吃一惊，这一掌打来虽然不致命，却叫杨倚天吃疼吐血！那人也不敢恋战，只是抱了他的兵器，翻身借手中绳索上到了悬崖！
　　“曲先生！”
　　杨倚天听得悬崖之上的黄尚惊呼了一句。
　　曲？难道！？
　　杨倚天不可置信抬眼，果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曲善流——！！”
　　难怪如此了解自己的脾性，难怪如此精妙歹毒的陷阱！九莲神宗的护法曲善流！！
　　曲善流低眼看着完全中了自己的陷阱，还被拔掉牙的野兽，依然一头冷汗，可见着杨倚天确实没有半点还手机会，才嘴角抽搐呵呵笑了两声，将手中杨倚天的兵器递给了黄尚，道：“黄兄，幸不辱命！”
　　黄尚点了点头，也是小心地看了看悬崖下被擒住的杨倚天，掩饰不住心中愉悦：“哪里的话，全仰仗曲先生的计谋！才能生擒这魔头！”
　　黄尚身后的薛步桥苍白稍退，听两人说话，也低头过来张望，看着满身是血的剑魔，嘿嘿笑着开口道：“杨倚天，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杀了他！为我爹报仇！”那武青莲武青岚两姐妹也不约而同，看着悬空在悬崖之上，只有一只右手被生生咬合在陷进中的杨倚天，两人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扭曲。
　　那薛步桥也是点头，谄媚地看着黄尚和曲善流两人：“大哥，这剑魔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大哥亲手宰了这魔头，咱们就按说好的，推崇大哥为武林盟主，我们几人以后就全仰仗大哥了！”
　　黄尚闻言面露喜色，却又开口道：“哎，这不过是为了武林除害，功劳是大家的，大家的。”虽然如此说了，黄尚却握着手中杨倚天的佩剑“问鼎”，唏嘘抚摸了一番，才转手递给身边的薛步桥先为保管。
　　悬崖之下的杨倚天看着上面五人，一阵狂笑：“卑鄙小人！卑鄙小人！这样的卑鄙小人竟然敢称自己是大侠！！”
　　“与你这种杀人魔头讲什么道义！”
　　“对！杀了他！为我爹报仇！为我师兄报仇！！”
　　黄尚面色一沉，冷哼一声：“杨倚天，你背负我中原一百七十又三条人命，有谁杀你不得！面前的薛兄和武家姐妹的亲人都是丧命你手！”
　　“哈哈哈哈哈哈……”杨倚天狂笑着，冷目怒对，“什么薛家武家黄家，我杨倚天想杀谁就杀谁！区区蝼蚁难道还要叫我杨倚天记下名目！！”

　　——
　　听到这里，杨南丞眉头紧锁，剑魔杨倚天当年疯魔中原武林不过一年光景，手中却已有近两百人命，可真谓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谁能料到这魔头竟然中人暗算，落得如今下场，双脚被废，双目失明，剩下一只左手整日癫癫狂狂，还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冰洞之中二十余年！这悲惨下场似乎也是天道有公，可黄尚几人所为又何来江湖道义？如此卑鄙的陷阱和计谋，实在叫人难以接受！月眉剑庄武家的人也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剑法名家，薛步桥这人的为人之前见识过确实不怎么样，可黄尚，那个武林盟主黄尚。杨南丞曾与他一面之缘，身为武林盟主非但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对着江湖晚辈也没有半点架子，当时的杨南丞何其佩服，谁能想到黄尚其人却是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在这不久的之前，众人眼中的江湖大侠“屠魔九英”现在真相渐渐浮白，却原来都是如此阴险狡诈之辈么？！那当年剿灭九莲神宗之事，是不是还有更多阴谋诡计？
　　顾非虽然也感叹江湖是非难明断，这杨倚天或是黄尚等人说来都是目无法纪之辈，这杨倚天手中百人性命眼中哪里还有国法，黄尚等人滥用私刑手段卑劣于情于理实在难容。而且听杨倚天所言，黄尚这几人用尽机关却依然留着他的性命，难道黄尚这几人要的，并不是剑魔的性命？或者至少不仅仅是杨倚天的性命？
　　顾非虽然疑问许多，可见着杨倚天说起往事连同肩头也激动得颤抖不已，这会儿更是恼怒得半晌无话，便也先按下来，只轻轻安抚着杨南丞。
　　沉默了好一会儿，杨倚天忽然开口：“小狐狸，你可知道那几个卑鄙之人为何不立刻要了我的命？”
　　杨倚天这一问倒是叫顾非有些惊讶，看了看杨南丞，顾非才低眼想了想，道：“想必那几人对前辈另有所求，只是求的是什么，我实在想不到。”
　　杨倚天一声冷哼：“果然是小狐狸，你又知道他们不是为了生擒剑魔示众？”
　　顾非即答，眼神却是看着微微不解的杨南丞：“布阵施计讲求天时地利，在这悬崖边上布局擒人，利用地形和积雪制作精巧机关，这虽然有些卑鄙却也是奇思妙招。但若只是为了取人性命，这机关之上不必用些限制他人行动的麻药，只管落下致命重毒便是。”
　　杨南丞点点头，顾非继续说：“我猜想，那黄尚一路尾随却不出面应该也是计划之中，为了将前辈引入陷阱。悬崖之上本来就是天然绝路，加上各种机关，这几人如此费尽心思，前后却都是为了围困于人。故而我有一猜，怕是不简单为了杀剑魔而已。”
　　听顾非说了，杨南丞想想果然在理，那杨倚天却依然冷哼，片刻才道：“对，他们确实是另有目的，为的就是我身上的《常明书》。”
　　“！！！”常明书！！竟然又是常明书！！顾非大惊！
　　之前听于师兄提过《常明书》的来历，也就是后来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世武功秘籍《往生诀》，可是这《往生诀》不是传闻被隐藏在《新唐书》中流落民间么？怎么会变成在剑魔杨倚天身上？难道是杨倚天偶然得到？而且那黄尚几人又怎么能知道武林中人想要的至高武林秘籍，竟然在横空出世的剑魔身上？这《往生诀》怎么又后来还是落到了国舅爷的手里？最终……顾非想到这里不禁心里冷汗阵阵，看向了杨南丞。
　　杨倚天忽然开口问道：“小狐狸可知道这《常明书》？”
　　顾非一顿，杨南丞见着他脸色不佳，爱呢地抬手抚摸着他的面颊，顾非这才缓过气来似的笑看情人，低眼想了想，答了一句：“听是听过的，这《常明书》是当年静虚道人的高人高义。”
　　杨倚天冷哼，扬声道：“那你可知道，那静虚道人就是九莲神宗的祖师爷。”
　　“什么！”杨南丞和顾非异口同声惊讶不已。
　　顾非更是眉头紧锁，心中冒出许多猜想，那杨倚天也不卖关子，继续道：“那常明书本是祖师爷所写，集其思之大成，又叫做《六道往生书》。”
　　六道往生书？顾非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后面一句话更是叫他几乎跳将起来。
　　“这六道往生书本是九莲神宗秘宝，谁知静虚祖师爷门下却出现一判师之人，偷了半卷书册《往生诀》，后来还隐匿到了中原。”
　　难道……！顾非惊讶地长大双眼。
　　那杨倚天越说越激动，丝毫没注意顾非这边，只一阵让人冷汗直下的冷笑，开口的声音也是压抑着无尽的怒火：“那群蝼蚁！竟然刺瞎我的双眼要我交出《六道书》！哈哈哈哈哈哈……一群蝼蚁！蝼蚁！我杨倚天岂是你们这等蝼蚁可以随便要挟之人！！就算咬断手臂落入万丈深渊也休想得到六道书！哈哈哈！！就算烧了《六道书》也绝对不会交给你们这群蝼蚁！一群蝼蚁！蝼蚁！！就算给你们看了六道书你们能悟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杨倚天才能悟出这天下无敌的剑法！哈哈哈哈哈哈……”

　　顾非恍然大悟，瞬间明白期间关系：
　　这《常明书》一开始就被分为了两部书，《六道书》和《往生诀》。《六道书》一直在九莲神宗，后来不知何由到了杨倚天的手里，而《往生诀》被带到中原以后，被隐藏在《新唐书》中，一直中原武林追捧为至高的武林秘籍。这一次国舅爷府中《新唐书》的丢失极有可能就是与武林中人寻找《往生诀》有关，甚至国舅爷也可能是因此受牵连而死。而这件案子也有很大可能与九莲神宗有关，毕竟他们得到的《往生诀》就是在九莲神宗的联络点偶然获得。
　　而杨倚天所言判师之人很可能就是师兄提到的向朝廷献《往生诀》的知荣公，而中原武林人没有人知道这《往生诀》不过是《常明书》其中半卷，知道的人只有原本带书来到中原的知荣公以及原本九莲神宗的人！刚才杨倚天所言，五人之中有一位曲善流是他九莲神宗原护法，想必黄尚几人就是从他口中得知了常明书还有上卷存在！而杨倚天剑术独一无二卓越超群，这高明的剑法或许就是出自《常明书》上卷！《往生诀》始终下落不明，这上卷书册之中的剑法又如此高深莫测，自然也叫人神往！而且……
　　顾非看了看那边的杨倚天，这剑魔突然出现在中原，难道他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找回《往生诀》？之前有传言江湖中九莲神宗再现，是不是也是为了追回《往生诀》？想及此，顾非忍不住捏紧了杨南丞的手。
　　顾非紧紧看着似乎又渐渐笑到入魔的杨倚天，心中却有些可怜他。说到底，不管是这杀人不眨眼的剑魔还是道貌岸然的屠魔九英，就为了区区一本书册，竟然闹出这几多人命，而且这二十几年光景，杨倚天已经失去双目双足，两手也不健全，却依然死性不改！何其可怜之人！
　　顾非又想，不论谁也不会想到，这《往生诀》如此偶然被他所得，如今他顾非和杨南丞也都背的滚瓜烂熟，单单看那文字不过吐纳呼吸之法，若非武学大家恐怕也难得悟透期间精妙，但这杨倚天却从《六道书》中悟出如此惊为天人的剑法，难怪黄尚几人不惜做出这下流的勾当也要占为己有。倒是……
　　顾非忽然抬头看着杨南丞，脸上浮起笑意，喃喃道：“上天且公，唯有我丞才能……”
　　杨南丞看着那边狂笑不止的杨倚天却是眉头不展，见着顾非望向自己，只温柔开口：“今日就作罢吧，切莫再惹他。”
　　顾非看着就算听完一切依然不为所动只是担忧自己的男人，不禁动情地扑在他怀里笑出了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