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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第一〇三回. 千金散去博一笑 岁月蹉跎尽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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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谓之万花之魁。
这牡丹楼也是锦官城最大的一间花楼,就在锦官城的芙蓉巷里。素日这牡丹楼皆是红飞翠舞,高朋满座,这会儿更是人声鼎沸,门庭若市。
杨南丞顾非二人进了门,片刻才有龟公从人群里挤过来唱喏,又片刻才有两位姐儿过来,一人趴上顾非的左肩,一人搂住杨南丞的右膀。
顾非神色自如,淡笑着打赏了点碎银,身边的杨南丞却是面色微微尴尬。
要说到花街柳巷,杨南丞自命风流年少,倒还真没少来过,和那晚晴楼的几位姐儿相公更是关系匪浅。他可这会儿却是全身受缚一般,别说手脚往哪里放,连眼神都不知道该瞧去哪儿才好。
顾非本是看着什么,忽觉身边杨南丞有些不对劲,转头看他,却见着杨南丞脸色微僵,分明看着自己又极快移开了眼神,说是对着身边姐儿的调笑回了个笑,却怎么看怎么勉强。
“杨大哥怎么了?”顾非正了颜色侧头小声问了一句。
杨南丞听到这话更是尴尬之极,还不及说话,身边的姐儿笑着扬过手绢:“哎呀,这位大爷那么俊,可是头一回进花楼啊?”
杨南丞面如猪肝,看了一眼顾非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非自然看出端倪,心中却漾出一份喜悦来,趁了两边两位姐姐不曾注意,便附到杨南丞耳边轻声笑道:“你我二人便是花楼中相识,这可算是故地重游?”
说罢了,顾非面色微微一热,也不知道是触到了哪一处心思,转头却是扶着身边姐儿顾自笑得双肩乱颤。
杨南丞被他一笑,倒是心口一紧,一口浊气在胸中游走一圈瞬刻消散开,暗自笑自己真是这般不争气,却也暗叹顾非这人果然心性豁达哪里是他能比?自己这些龌蹉心思正是说来叫人笑话!
这顾非本是个难得如此神飞色动之人,这忽然而来止不住的笑倒是叫自己有些不习惯,可如此大笑一番却叫他心怀大为舒怡,忆来这许多年也便没有这样开怀过!却不知是不是被那九疆带坏,忽来的心情调笑杨南丞。愈发看到杨南丞尴尬却又不愿发脾气出来的隐忍模样,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看都觉得意外可爱。
虽是如此,笑得如此失态失常也叫顾非有些过意不去。好容易停下笑,他转眼看着杨南丞脸色,轻声道:“人有言,人不风流枉年少,杨大哥不必在我面前拘束。”说完这句又更轻声道,“丞哥果然是面皮薄呢。”说罢竟又止不住笑,伏在身边姐儿肩上。
听完这话,杨南丞耳根一热假做生气似的瞪了顾非一眼,罢了却是自己也笑起来。见顾非如此调笑自己丝毫没有生疏之意,这会儿竟然笑得这样开怀,倒叫他宽心之余更觉心中欢喜岂止十分。
就在这时候,这牡丹楼里内堂里十余二十人忽然涌作一起出来大厅里。
众人中间正是牡丹楼的老鸨,打扮得一身粉红蓝紫,此刻手里捧了一堆银子,脸上笑得胭脂似乎也要掉下来,手中的羽扇也不住地扇拍在身边一位汉子身上。
看那汉子被众人围住,却丝毫不起眼,该说,杨南丞看着那老鸨的羽扇飞舞,眨眼了半天也才注意到他身边的汉子。
看那汉子身段一般,穿个寻常蓝布衣裳,灰布腰带,腰间无配饰,浑身无长物,抬头再看他的脸膛,也是相貌平平,脸上也无痕无痣,还真说不出个什么一二来。若非此刻他怀里抱了一堆银子银票,怕是谁也不会注意到他。
但这会儿,明显这个平常不过的汉子就是这牡丹楼里最大的金主,姑娘相公们将他团团围住有说有笑。这金主也不吝啬,随意打赏。人群中更有七八人看来并非楼里姐儿,而是来逛窑子的客,那汉子也不客气,将手里什么牌子往身边人怀里塞。
杨南丞眉头一挑,想起方才听到的话,不禁开口道:“看来这位就是那请客上窑子的豪客么?”
听杨南丞正经说话,顾非这才按捺了心底莫名的笑意,身边女子轻轻为他拂拂心口,他也看向那边的大金主。
杨南丞身边的姐儿咯咯笑着,依旧在他眼前晃着手绢:“对啊官人,那位爷就是才到咱们楼里的大金主!从刚才就搂了银子到处散财玩呢!听说这大金主刚一场豪赌把银月赌坊给赢光了啊!”
“赌坊?”杨南丞眉头挑得更高,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还是一位豪赌万金的客?
“对啊!大爷还没去玩过么?咱们这儿最大的赌坊,银月赌坊啊!”
“可有听那人说名道姓?”顾非开口问。
“那可没听说!可是哪家的大财主吧!”
顾非点点头,又问:“那牌子是什么?”
顾非身边的姐儿抢过话头:“那是咱们楼里的幽兰牌子!一个牌子可要一千两银子呢!”
杨南丞眉头一挑:嚯!
杨南丞身边的姐儿怕是被人抢话头有些不乐意,瞪了那边的姐儿一眼才开口:“两位大爷头一回到咱们牡丹楼吧?”
杨南丞点点头,身边正好一个拿到那豪客手里牌子的人走过,他探头看了一眼,似乎是个柳木雕刻的镶玉牌子,不过手掌大小,面上一副月下幽兰图。
“咱家的姑娘相公们,分作松竹梅兰四等,这最好的自然就是幽兰阁的姑娘相公!”
“哦,原来所谓请人上窑子便是这意思。”杨南丞点点头。
“……”顾非却没答话,只顾自想着什么,然后忽然拉了杨南丞。
杨南丞身段颀长,顾非不过及他耳下,忽然被他一拉险些撞在自己面上,叫杨南丞心口一紧,顾非却是双眼看着那边的人,面色微微惊讶道:“一夜豪赌花楼销金,那人莫非是……”说到这里却发现二人姿态暧昧,才松开杨南丞的手臂。
杨南丞清咳了一声,也才忽然一顿,再看了看正缓缓走向二人这边的那个豪客,看向顾非掩口道:
“君不见?!”二人异口同声小声道。
君不见。
提到这个名字,怕是江湖中一般的人都不曾听闻,但是要说到他的同门,却是江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那就是诸葛神机门的掌门人,江湖中管理兵器谱的,百晓生。
这“百晓生”其实不过是个江湖称号,也就是代代相传的诸葛神机门的掌门人。这诸葛神机门最有名的,便是连武林之外的寻常百姓也有不少人知道的一本武林谱。此册上根据武林中的各门派大小,功夫深浅,一一排名其上,这武林之中的第一大盛事,“武林论剑大会”就是为了这排名举行。武林中多少人为了在这武林谱上争得一席之位苦修武艺寒暑不怠。
这百晓生天下闻名,多少人都慕名拜见,而他还有一位同门师兄却鲜为人知。
这位师兄便是,君不见。
江湖之中听闻过“君不见”传闻的人当中,多少人一面千方百计想要得见这位高人,一面却又恨不得此人永远不被人得见。究其原因,就是这君不见的手中也有一册,唤作《千名谱》。此书册中,但凡在武林中略有声名之人,都被罗列在案,出生年月八字生辰大小琐事均有记载。期间多少武林人的私密也被记录在案,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出生来历但凭此册。故而多少人想要得到某人的生平又多么惧怕自己的琐事秘密被人所知。
可惜此子唤作“君不见”,行踪不定,飘渺难寻,见过之人少之又少。
但是想要见君不见的人却始终络绎不绝,不论是想求他还是想杀他的。
说是难寻,却也有踪迹可循。
怪只怪这个君不见有两大嗜好,那就是赌和色。
他的赌不寻常。传闻他曾云,他白日不赌,天晴不赌,下雨不赌,飘雪不赌,初一不赌,中秋不赌,只有路过赌坊忽然兴致来了,就就近的赌坊中用尽全身家财豪赌一把。结局便是要么输得赤条条被人丢出赌坊,要么连对方的赌坊也赚到手。
若是他赌赢了一把,便引得了他的第二个嗜好:逛窑子。
这君不见赌钱赌得乖张,这逛窑子也是不一般。每每都是满身钱财才往花楼里去,故而一路上,但凡他见着入眼的人,便被他拉着进窑子,吃喝嫖妓都由他包圆,在花楼里也是豪爽至极,当夜花楼的开销都被他包圆,非得一夜散尽所有钱财不可。
因为这两样嗜好和怪癖,偶尔便也可以得到他的消息,可这人也是钱财尽散人飞去,若是慢了一步,要再找到他就不容易了。
这天下赌坊花楼何其多,要寻得这人的踪迹,那可是千金难求万金难买。
杨南丞当然听过这君不见的传闻,一来之前他脑中已被顾非这个俊人儿邀他一同逛窑子乱了心思,进了窑子又被顾非忽然而来的开怀大笑迷了心神,一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君不见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汉子。
想到此处,杨南丞不禁又打量了一番那君不见,果然怎么也说不出这人有什么特征来,唯有平常二字可说,真是上了大街眨个眼就能跟丢的人。
顾非见杨南丞脸上惊讶之色,倒是忍俊不禁轻声道:“原本我听于师兄提及此人还笑言此子如此怪异的怪癖简直匪夷所思,却未料竟然能够得见一面。”
杨南丞闻言一想也是呵呵一笑,顾非却又更压低了声音,几乎附在杨南丞的耳畔:“听闻君不见无人不识,或许可以帮到我们寻人。”
杨南丞耳边温润,话里意思更是叫他心生感动,可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那人堆却移到两人面前。
两人稍作分开,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那边的君不见一双眼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露了个耐人寻味的笑,便将手中最后一块幽兰牌子放到了顾非的手里。
“!”杨南丞一顿,心里也不知作何想法,看顾非,顾非却是低眼无言,嘴角淡笑。
君不见见状忽然哈哈大笑,抚掌而去,那堆人又围着他往那内堂而去。
两人身边的姐儿却是一惊一乍,都拥到了顾非身边撒娇:“哎呀,恭喜大爷!这幽兰牌子可一夜才有十枚呢!大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