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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伪更彩蛋系列 ...

  •   江绫弯腰喘了口气,血在身体里奔腾。顾凌羽侧着脸倒在地上,昏得人事不知,上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糊不住的药粉从断裂的木簪上一坨坨掉下来。江绫顺手揩了些糊,掰开他的嘴巴把药糊融在里面。
      她捉着顾凌羽下巴端详一会,确定他昏得够深,又从荷包里拿出化功散和软筋散,喂他吃下去。拿他身上衣服擦了擦口水,江绫直起身向外走,马车已被赶到树林拐角处,车厢到地下接了块平整的大木板,做成个简陋的滑道,雪浪坐在睡着的六子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腿。江绫唤道:“雪浪。”
      雪浪闻声抬头:“小姐,好了吗?”
      江绫点点头,雪浪自发跳下来,和江绫一起回去收拾顾凌羽。江绫在前面拖他,雪浪在后面跟着遮掩拖延痕迹。好在少年身形还没完全长开,虽重,事先做了准备,她倒也不太吃力。雪浪把顾凌羽推进车厢时,江绫便拉起熟睡的六子的手把了把脉。雪浪道:“寒食散已经起效啦,刚刚已经发过冷了,很快要发热了吧。”
      江绫道:“再喂他吃些三步倒吧,我还有事。”
      “怎么了?”
      “顾凌羽说星风在山谷里,我去解决它。”江绫低头想了一会又道:“可能会有点久,要你等一下了。”
      雪浪应了,回头翻出水杯倒水。江绫先是在箱子里翻了件不要的棉裙子,用包袱包起来挎好,又去顾凌羽身边,按着徐子奚习惯在他随身袋子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小包黑豆和几块糖,她连袋子也一起拿走。
      沿着小路向里是松林深处,再看不到路,江绫走了一会便迷失道路,又要注意不把衣服挂在灌木丛上,前进得很艰难。她站在原地四处打量一会,模仿顾凌羽那天的姿势,将双指撮唇,打了个唿哨。第一次声音哑哑的,徐子奚是很久以前教过她,但记得不太清楚。第二次想起了诀窍,唿哨响亮,某个方向传来一声高昂的马嘶。
      江绫循声前进,松林旁是山壁,山壁间挂满青藤,青藤上绑着一根小小的丝带。江绫推开青藤,星风在草地上打着转吃草,她脸上微笑,叫着“星风”,将袋子拿在手上慢慢走过去。
      星风开始不接近她,江绫很耐心,伸手从袋子里取了黑豆和糖,放在掌心给它看。星风和川夜是一起训练的马,主人随身带着奖励的食物,完成任务才会给它吃。
      食物和袋子是熟悉的,星风温顺地站住了,允许江绫走近。江绫笼住缰绳摸了它两下,又递糖给它。袋子吃空了,星风原地走了一圈,跑远了些,找个地方站住睡着了。
      当江绫把抱着的包袱扔到顾凌羽身上,蓬的一声,雪浪盯着看了两眼道:“血流到地板上了,六子大叔会发现的。”
      “他不会的。他受风寒了,要立刻回锦江城看病,马车我们只好自己赶回家。”江绫道。她一身的血,裙子上的血刚刚吸饱了包袱上的血往下滴,衣服上大片擦蹭的痕迹映得皮肤都血红。血衣在马车里换下,雪浪包起来烧了,灰洒在松林的土里。江绫洗了脸手,拭干净血迹,对镜重整鬓发,雪浪道:“小姐,我给六子大叔泼水了?”江绫道:“好。”温柔的微笑在她脸上绽开,如同大雪静悄悄掩埋了所有的尸首。

      骨碌碌、骨碌碌。车马粼粼,顾凌羽昏沉着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鼻尖缭绕不去的血腥气,腥臊气,还有浓浓的药味。他茫然地伸出双手想要摸眼睛,却发现手脚都软了,动也动不了,身边有个女孩的声音冷冷地说:“小姐,他醒了。”
      这声音顾凌羽觉得熟悉,他正迷迷糊糊地想是谁,马车正好碾过一处石头,外头一声鞭子响,整个车身震动了下。那更加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等着。”
      顾凌羽方想起来。是柳伊!她往他身上插了簪子!她给他下迷药!他又惊又怒,握拳要提气,丹田里空空如也,连一丝内力也没有!又挣扎起来,只觉费尽了力也使不到地方上,张口想说话,舌尖顶着了一块湿濡的软巾……他嘴里赫赫地叫,双手乱挥舞,不知道撞到哪里,顿时稀里哗啦地响,手臂上滚烫的热水打上去,痛得他一颤。
      “小姐,”雪浪继续冷冷地说:“他把你的茶打翻了。”
      “没关系,收拾下吧。”
      “是给你烧的茶。”雪浪重复着道,听这意思是想把罪魁祸首抽一顿。
      “不用计较这个,收拾吧。”江绫顿了顿:“如果手上洒上热水了,就给他擦擦,烫伤就上药。”
      雪浪不甘心地应了,静了一会,有个东西戳上手臂。顾凌羽早等着,反手向外一抓,“啪”一声,手臂立刻重重挨了一道!江绫早听到里面动静,扬声道:“雪浪!”
      “他不听话,想抓我!”雪浪执着树枝道:“不如绑起来。”
      “绑起来麻烦。”江绫说:“已经用药灌了不会有力气的,你去,他抓不痛你。”
      “我不想去给这恶人上药,为什么要给他上药,最好烫伤了发烧起来,病死最好。”
      “或者你想换我来。”
      雪浪便无声息。过了半个时辰,马车驶进庄子到了家门前。江绫停下车,掀了帘子进去看,雪浪正拿根绳子粗粗地把顾凌羽手臂捆在顶上支架上,就这么吊起来拿块破布蘸药擦,连手也不愿意碰到他的。江绫问:“他怎么样?”
      雪浪很无所谓地道:“就那样,手吊在那里也不出声不动,就听着我们说话哩。”口气很是刺人,直往顾凌羽身上捅刀子。江绫见那手立刻握了拳头,知道顾凌羽是怒得很。
      她将他脸上的布巾揭开,美少年一双星目眨了两下,被光刺得落下两滴泪。江绫顺手给他擦拭,顾凌羽这才回过神,恶狠狠瞪着她!他动不了,身体软弱无力,就不肯再在她面前示弱动弹,只是塞着布巾的嘴里赫赫有声,眼里像是能喷出火来。
      江绫只道:“顾公子,我与你打个商量。等会进庄子到我家了,我不捆你,把肩膀借你搭把手,你自己走进我家里去,行不行?”说完等了一会,也知道顾凌羽决不会听她的,于是将怀中匕首举在他面前,接着说下一句。
      “你若不肯听话,我也准备了绳子,只好把你捆好了,提着脚拖进门去。捆得血脉滞涩、被石头撞伤擦伤我也不管你。我知道你不怕痛不怕苦,我只劝你想想看见的人,我有药有刀,为了保住秘密,若有人见到,见一个我就杀一个,一个庄子死光了人,我只需换个庄子藏你。”她淡淡一笑:“你知道我下得了手。”
      顾凌羽骇然瞪着她。他不知道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美貌又温柔,说起杀人来,张口闭口轻轻一句话,竟然比杀鸡更容易!他心里只不信想:不可能,这不是我认识的柳姑娘,她抓我做什么?徐师兄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他心里本来惊怒到极致,只想不屈服,要杀要剐随着她,忽然之间想起当日初见,官道旁那两个闲汉血淋淋的臂膀,第二次见面都锦楼里谈及了家事,江绫大大方方对他微笑,微笑一如眼前。
      他当时只想这姑娘好坚强。
      他现在一时僵住了,全身发冷,竟不能应一句话。
      江绫看着他脸上神色变幻道:“我只当你同意了。”也不顾他挣扎,收刀入怀就过来解了绳子,把他扶起。顾凌羽总算肯配合,脚下没有力气也一步一挪地走,就是腮里还咬着牙,低着眉毛,想藏起一副又怒又恨的样子,江绫只当没看见。进了房门把他放在椅子上,取出他嘴里的布,又从怀里取出两个药瓶,各倒出一粒就往他嘴里塞。
      顾凌羽打死也不肯吃,紧紧闭着嘴,想着你有本事就卸了我下巴!他眼里隐隐有点得意,知道江绫和雪浪都不会武,那点小鸡般的力气,就是给他吃了软筋散也捏不开他牙关!江绫捏了半天捏不动,雪浪在旁边冷冷的:“小姐,他不听话。”
      她手里仍攥着树枝,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威慑谁。江绫打发她去厨房烧水煮粥,等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她低头问顾凌羽:“你真的不肯吃药么?”
      顾凌羽狠狠怒瞪她,紧闭着嘴不说话,看她还能拿刀去杀谁。
      江绫看了他一会,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不信我的手段,那也没有关系,我说过了,我们日子长得很。”这么说了,她就轻飘飘将两粒药往嘴里放。顾凌羽一怔还没想到她要做什么,她已弯腰托起他脸,将唇覆上去。
      柔唇微张,呼吸间是冷冷的甜香,顾少庄主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漆黑,扑鼻都是药味!嘴唇被什么他不能想的软物湿润,他竟不能阻拦,一松开牙齿,那软物如游蛇,送着两粒药进来,逼着他咽下咽喉,这才退出。
      江绫漠然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嘴,低头看着惊到说不出话的顾凌羽,他还张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颤声道:“你、你……!”须臾,飞红涌上双颊。
      她道:“现在你信了么?”
      顾凌羽又羞又愤,怒目圆睁望着她,想要骂她不知廉耻,可是嘴里的药味还没消散,是她含过的那两个药粒!……舌头顿时木了,连口涎都不敢往下吞,可是若不吞,难道要放任它流出来?顾凌羽最终还是吞了,明明没有其他,还是觉得一股火烧的热往肚子里落,仿佛吞了的是她的舌,缕缕的冷香往上冒。
      他不知不觉地软了,低着头,明明知道是江绫大胆放浪,可眼睛看都不敢看她一眼。“你……你又为什么要这样。”
      江绫只觉得这种小公子真是好对付,下车时一脸恨不能杀了她的表情,亲个嘴儿就什么都忘记。她也不回答,怕自己也吃过软筋散起作用,出门去找水喝,顾凌羽孤零零一个留在房间里。他先是发呆,脑子里胡思乱想,后来等不了,茫然着左右看了看,衣柜妆台虚拢的床帐,木料很好,布料也很好,摆设明显是女孩儿的房间,这是小姐的房间。
      ……这是柳伊的房间?
      他正在想,门又开了,江绫拎了水壶进门来,雪浪跟在旁边手里捧了食盘,脸上都是厌恶。
      “还要给这恶人喂食。”雪浪放下食盘,跟江绫一起将顾凌羽椅子费力推到桌子前,一边推一边生气:“至少也饿他两顿,叫他知道厉害!”
      江绫耐心地说:“慢慢来。”
      “慢不了!”
      “那你就别在这看着,出去睡吧,我给他喂饭。”
      雪浪遇到能干的活都很认真:“我来喂。”
      不过江绫也从来不让她替自己干活,只说:“你个子小,喂饭不方便,去把给他的毯子拿来吧。”
      雪浪应了,喜上眉梢,恶狠狠地瞪一眼顾凌羽才转身出去。江绫从食盘里拿了碗菜粥,又有一盘切碎的不知道什么的碎肉条,一勺粥上放几条碎肉,先自己放在嘴里,吃给顾凌羽看。
      顾凌羽不说话,两人默默等了半刻钟,中间雪浪进门扔了条毯子在地上,一股奇怪的血热臭气顿时充斥房间,也没人去看。江绫算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粥要凉了。”重新舀了粥和肉未给顾凌羽吃,顾凌羽虽然肚子饿,可那木勺是江绫吃过的,踌躇不敢张嘴。
      勺子便往嘴边蹭了蹭,江绫道:“你还想试我的手段?”他脸一红,赶紧张嘴吃。菜粥微涩,肉条发酸发轫,一点也不好吃,顾凌羽虽然自小刻苦练武,顾伦却并不在衣食上苛刻他,这么难吃的东西他真的从来也没吃过,想要拒绝,又怕江绫发狠就会勺子转弯往自己嘴里递,只好嚼也不敢多嚼,皱了眉用力吞。
      吃完饭,江绫给他擦嘴擦脸,又扶他去解手。这回顾凌羽死活不敢让她解裤子,红着脸拼命挣扎,嘴里只发怒喊她走,一副屁股着火的样子。江绫也不强求,去门外等,听里面弱弱地喊柳姑娘才进去。顾凌羽靠着床栏喘气,连裤头都多打了好几个死结,亏他还有力气打死结。他见江绫眼睛看下面,脸上红得滴血,又羞又恼,双眼映着烛光水亮亮地,只是拿她没办法,偏着头不敢看她。
      江绫道:“睡觉了?”顾凌羽讷讷无言,由着江绫过来扶他去床上躺,给他脱靴脱袜子,解外衣解头发。她对他太好太细心,若是忘了之前簪子和迷药的事情,简直像梦一样。顾凌羽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他开始震怒、吃惊、愤恨,到现在开始找借口:也许柳姑娘有什么苦衷?或许她被人挟持了,要她抓人才不得已。他又开始拼命想九回庄有结过什么仇人,嘴里吃吃艾艾地和她商量:“那个,柳姑娘……”
      江绫就停下来安静地望着他。
      她友好的态度给了顾凌羽错误的信号,他一边把手伸给她,想着可能会写点什么字,一边红着脸说:“这个,是你的床么?我躺,方不方便……”
      江绫突然冷笑,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笑,让人无端觉得做错了什么。但很快那冷笑柔化了,变成饱读诗书体贴细心的温柔,像水一样,像柳叶一样,妥帖温暖地拂过人心。顾凌羽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只是张面具。
      江绫说:“你不躺我的床,还想躺我义父义母的床么?”
      什么义父义母?顾凌羽一脑袋迷糊。他被江绫推在床上,盖了一张热乎乎的皮毯。那皮毯有点重,压在他身上,好一会儿,他才发现满房间的臭味是从这皮毯上散发出来的。江绫已经举了油灯,替他放下床帐,那人影在帐后袅袅婷婷,好一派楚腰风致。顾凌羽有点急,她为什么不接他的手?有人在看吗?张了一会儿嘴,算是试探地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你这样做,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江绫停了一会,不答反问:“顾公子,晚饭还可口么?”
      顾凌羽不解,又不好不回答,犹豫着道:“……还不错。”
      江绫又问:“身上的皮毯子,盖得可温暖?”
      顾凌羽只觉得臭,他快被臭死了。他觉得江绫不可能不知道臭的,一定是要对什么暗号才把毯子给他。他伸手去摸,皮毯又粗又硬,手感,湿湿暖暖,一绺绺柔软的毛,似乎是有点熟悉,他想着这是什么东西的皮,一边嘴里回答:“……很温暖。”
      江绫呵的一笑,撩了床帐伸手进去,顾凌羽也不知道她捻下来的是什么药,微苦的气味,嗅得他的眼皮只是发沉,恍惚间听见她的声音:“你是该觉得不错,是该觉得温暖。”
      她的声音低下去,如隔云端,絮絮低语。“只因那肉的主人你曾日日相随,那皮的主人你曾珍重爱重。”
      顾凌羽心内巨震,他想起这触感在哪里摸过了!不等思考,下一秒被欺瞒背叛的狂怒汹涌而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狂吼一声,撑床扑了下去:“星风!柳伊!”然而他已身在云中,重不能返。床帐迷蒙了他的眼,黑甜睡梦中,只余江绫温柔缭绕的一语。
      “恭喜你,顾公子,你答对了。你吃的用的,正是你的爱马星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伪更彩蛋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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