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里的人鱼公主》露水心

36、木人鱼的故事十三

　　从此以后，当她看见吃着东西的海妖同类时，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小草的脸，她只有七个月，只会喊“木木”、“鱼鱼“还有”妈妈“，然后那么清甜地对着她笑，她可以清晰地看见小草的相貌，以及她轻轻挥着的小手。
　　木人鱼怎么也想不通，一只已经安全靠岸的生命小舟怎么可能还会触礁沉没？
　　微妙的背叛就从那时显现，她打心眼里厌恶那食人的野蛮本性。这份背叛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自己也不了解，那么多海妖为什么只有她，在幼年时已特殊——不愿意伤人，不愿意吃肉，总是默默无言而忧郁。
　　“所以你就去找伊莱亚特了。一方面是为了竖琴，另一方面是为了逃离。”
　　“嗯。”木人鱼沉吟。
　　在龙宫城不到三个月就又被赶出来了，这一次是监狱。这样的自己，又如何能找到一个安稳的容身之地。
　　赫柏眯起眼睛的时候，眼神变得很由衷，而且带点儿感同身受的意味。他从另一个角度想问题，这样的她，如何是水族所能容得下的，也因为是这般的木人鱼，才属于另一处超乎寻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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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在赫柏出去“觅食”后，木人鱼正在水边洗衣服，水面上忽然映出了人影，只见一身着水族官服的蓝发男子正站在她身后，认真得端详着她正在洗的黑色的，蛇纹斗篷。
　　“达纳先生？”
　　木人鱼自是记得他是伊莱亚特的亲信。第一次，在她冒失得“闯”进龙宫城后，达纳还帮她说好话。
　　“什么风把您刮来了？”
　　达纳看着她手中的男子衣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颜色不是水族的。木人鱼……你，是不是破戒，真吃了一个异族男人才活到现在的呀？”
　　“没有。”
　　“我就说嘛！”达纳轻扶胸口，松了一口气，“我一直相信你是沼泽地的一抹清泉，淤泥中长出的白莲花，在生死攸关也不会自甘堕落的！“
　　“可我吃了很多动物。”木人鱼很诚实。
　　“那没关系。咦，你不是被铁链锁着吗？”达纳注视着她手腕间的金属链子，“难道说……”他摆出了一个无比震惊的表情。
　　木人鱼眨了眨眼。
　　“难道说，你遇见了善良的海之神灵，他希望美好的你能继续美好地活下去，于是有了许多有自我牺牲精神的水鸟，海鱼什么的自动为你献上美味的□□！啊，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
　　“不是海之神。”木人鱼轻轻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海之神也没他有个性。”
　　达纳说他这次是被伊莱亚特殿下派来的，除了一贯的客套外，也自动解释了她的遭遇，并为没有在第一时间解救她而道歉。他隐约用了一些很怪异的托辞，伊莱亚特殿下似乎在忌讳某件事。
　　达纳解释：“摄政大臣皮斯科是王子非常信任的一个人，王子相信他是一个忠臣。”
　　这个忠臣下令把木人鱼锁在无人的监狱里，自生自灭。
　　“如果失去皮斯科的支持，那么殿下会失去半个龙宫城。这一点，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相信殿下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非常欣慰的——在他不能保护你的情况下，海之神保护了你。”
　　关于海神传说，黛拉就不屑一顾，她说：“海底真的有神吗这是一个古老的谜底。也不算未解，因为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和爱情或许差不多，不过有时候感觉这比爱情还不靠谱。”
　　什么是爱情呀？
　　“对情深的人固然重逾千金，对情薄的人则是一文不值。”抬头望着她，黛拉孱弱一笑，微微露出的犬齿与绿色的秀发相互辉映，“那么多的人，他们又不是海妖，怎知海妖无情？他们自称鲛人有心，那么鲛人的心又在哪里？”
　　那时的木人鱼因为小草的死而对黛拉失望透顶，根本就没将她的话听入耳去，第二天就义无反顾地离所有海妖同类而去了。
　　达纳拿出一块方巾铺在岸边的石块上，然后小心地提着官服下摆坐下来。他大老远跑过来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慰问的。而是以解释和道歉作为开场白，以一个没有文化修养的海妖也能听懂的说辞将情况和她讲明白。
　　简单地概述下达纳告诉木人鱼的信息，情况是这样的：下个月是伊莱亚特鲛人王子殿下的十八岁生日，那可是水族的大事。龙宫城为此又重新筛选了侍女，这次一共新添了十五个貌美如花的鲛人姑娘贴身侍候王子殿下。按照传统，水族的每一位领导人一生也只能有一位王后。在十八岁的大典上，王子会宣誓，承认皮斯科的大女儿贝拉多娜贵族小姐为水族命定的王后。
　　“王子殿下要结婚了。”木人鱼喃喃地说。
　　“嗯，说来真是没办法，那是王子殿下的责任。”在达纳眼中，像伊莱亚特这样美到可以让任何女人一眼就爱上的男人，他的魅力从来都没有实效过。更何况是对他救过的小海妖。王子殿下鲜有时间那么有人情味儿，达纳相信，在伊莱亚特心中，木人鱼也是与众不同的，只可惜他不能正大光明地宠着木人鱼也不能给她任何承诺。伊莱亚特王子自己想必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怕就怕，那个处于弱势的，可怜的海妖小姑娘，毫无阅历，毫无准备，一头深陷进命运的深渊里，认不清现实，自己的生命安全也不在乎了，心里只有一个人，就是王子……
　　“事实情况是，”达纳尽量放缓语调，不想让声音生硬到过分伤人，“王子必须和血统高贵的贵族鲛人结婚，然后带来神的恩惠给整片大海，献尊贵和誓言给自己的未婚妻——水族未来的王后。有几千个女孩都很失望且不甘心，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都是命，要怪只能怪自己出生没贝拉多娜好……”
　　达纳注视着木人鱼，见她睫毛低垂，猜不出她的情绪。
　　“总之，接下来一个月，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吧。龙宫城里会很忙，照顾不到你……你有什么需要就对我说吧，想要吃的，还是衣服？”他费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以掩饰心虚。
　　达纳看见她小小的白牙咬住了嘴唇，木人鱼的沉默令他越发的忐忑 。
　　达纳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到伊莱亚特了，王子不肯见任何人，也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皮斯科不想在大典前出什么差错于是派了二十名侍卫去海岸监狱里确保那个碍他眼的小海妖已经死透了。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当时他这样劝皮斯科，“二十个人太大费周章了，王子殿下本来不知道，这回也得知道了。不如我一个人去，把她埋了，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你为什么这么热心？”皮斯科很多疑。
　　“当然是为了将功赎罪，我一时疏忽让王子留下木人鱼是我的过失。龙宫城进了海妖乃是水族史上的奇耻大辱。这次，我想亲手清理掉她以挽回我们鲛人一族失去的颜面。”
　　皮斯科注视他良久，终于开口：
　　“好，你去吧，处理得干净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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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幡然醒悟，见木人鱼怔怔地凝视着自己，顿时吓呆了。
　　“有人不希望我去破坏王子的婚礼对吗？”
　　达纳轻咳一下，拢着衣袖道：“你别误会，那个大典就是程序多，排场大，很烦人的。我是说它一点也不好玩，你还不如待在这里……”真奇怪，对着皮斯科老头，他可以轻易地睁着眼睛说瞎话，而对于一个小小的姑娘，他总难掩内疚，尽管告诫自己这是善意的谎言，可脸上冰坨子似的微笑已重得挂不住了。
　　“谢谢你，达纳。”木人鱼捧起脸，她的呵气在水面上漾成了波，“贝拉多娜小姐很漂亮吗？”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本以为木人鱼会问一些细节方面的，比如“殿下有没有提起我？”或者“殿下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但达纳还是按实回答：“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贝拉多娜小姐是海中第一美丽的玫瑰花。”
　　“那就好，那就好。”木人鱼说，“我希望殿下的新娘要漂亮、善良，至少地配得上殿下。王子殿下是个有心人，只有最好的才配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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