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里的人鱼公主》露水心

34、木人鱼的故事十一

　　归来的赫柏看见木人鱼在眼巴巴地等他自是开心的。
　　他执起她的手，“别担心，我不会碰你的伤，只要上了药后我再和它讲一会儿话。”
　　月光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冷清。苍白的月光使人感到阵阵凄凉意，望着不再如水的月光，木人鱼有点迷茫。有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里，轻轻鸣唱，声音细细微微的，像从地下发出的颤音。
　　“他们说我最缺慈悲，我却偏要对小小的你慈悲善心一起泛滥。”
　　“你说什么，赫柏？”
　　阴沉的轻蔑在他脸上摆布出一个顽劣的微笑，他在想那些“正派人士”呢，鲛人族的摄政大臣皮斯科就是他们中的一个。想起那个灰胡子老头儿赫柏就想笑，不怒而威，一提到伊莱亚特，面孔就憨厚得连狗都逊色。
　　对上木人鱼疑惑的眼神，赫柏托着她的手，掌心向上，隔着两分米的距离，是他的唇。他开始嘲笑异族的掌权者与长老，眼睛充满对自己狂妄的诚实。
　　“俗话说得好，有些东西是不能被改良的，比如那些半是人半是魔鬼的生物。比方说我们，赛勒弥亚。”
　　他把面具卸掉，露出真颜。
　　“有道是水族，生了那些怪物似的海妖女孩去惩罚世界。毒族，生了那些魔鬼似的阿斯普男人去毁灭世界。不要对我客气，你我同属于妖魔，一个魔并不比另一个妖高等。”
　　“你……是不是喝酒啦，赫柏？”
　　他不知说了句什么。
　　她不动了，脸噌地红起来，不知答了句什么。
　　他的黑发使那灰暗压抑的监狱空间黑了一片，黑色蔓延在朦胧的月光中，晕出一摊。
　　……
　　六年后的一天，木人鱼想起她十四岁时的一个瞬间：在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块不大的礁石，他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的男子，淡如雾的笑挂在他唇边，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红，整个人透出邪魅的气息，带着毒与暗夜的倾城艳丽。
　　二十岁的木人鱼没有哭，目光却像熏烟一样蒸腾起来。
　　为什么她会着了赫里塞斯的道儿？因为他俊美？不，伊莱亚特殿下也很俊美，她看着心中的那个黑发男人，惊恐地想，也许是赫柏只是轻轻一挑，真正推波助澜的，还是她内心的魔。
　　魔住在心中，你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她已习惯了别人用轻蔑的眼神看她，赫柏却站在同一高度，认真地用双眼正视她。随她怎样扭转身去，脊梁朝他，也晓得一双黑红的目光不是从上方，而是正面地射过来。她对赫柏的身份一无所知，没人告诉过木人鱼眉目传情、心领神会之类的事，但她慢慢跟着这双黑红的眼睛去了，每逢它们再度盯着她，常常是没有话的，常常看得木人鱼把自己丢掉了。
　　那个魔一样的男子，他霸气，神秘，深不可测却是那么的触手可及，在她不知所措时，他还会主动走近。他不仅满足了她的愿望，给了她一个名字，有如在钓线上安钩挂饵。
　　没人告诉过木人鱼有爱这样一个古老圈套。
　　呆呆的她于是着魔了，以前，她拒绝没心没肺没人性的海妖命运，拒绝食用异乡人的肉，认识赫柏之后，这份拒绝居然升华了，不再跌跌撞撞，胆胆怯怯。这份拒绝不单单是拒绝了，也包含了反抗。
　　她可以为了一把琴而反抗鲛人王子的侍女帮，她们打她，踹她，却不能统治她。那些疼痛仿佛不是施加在她身上，而是在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以往别人发泄似的责打都是没意义的，只有这次她为了捍卫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引发的受难才是有意义的。木人鱼心酸，算不出六年前的自己有多傻？濒临死亡的一瞬，她还瑰丽地笑了。
　　那一切从某种程度来说都是拜赫柏所赐。
　　……回到六年前——
　　手被同一个人抓在手里，
　　时间不知迷糊了多久，直到自己两个手掌上的手指伤痕变淡，青紫褪去，完好如初。
　　木人鱼吃惊得跳起来，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快的治愈方法。
　　“好神奇呀！赫柏你真的会魔法吗？”
　　情不自禁地，她向这个蛇一样的俊美男子张开笑容，花一样朝他怒放。
　　“我是不是又可以弹琴了？”她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期待地看向赫柏。
　　“当然可以。”
　　木人鱼兴奋地把竖琴抱过来，慢慢倾倒，搁在自己肩膀上，调音、演奏。
　　曲子响起来，从琴上，仿佛流出了潺潺的水声。
　　这一次，她学会了如何一步一步向那情感的寄托走去。难以控制的内心的欢乐就像不断的水流一样奔放出来。与以往不同的是，她明确地感到自己的情感不止于此，绝不止于此，每一步都有下一步；当她走得与沉浸没了距离，也还有个下一步。
　　这一次，她的琴声，赫柏一听便怔了一会，继而笑着将两个胳膊架在她身子两侧，整个身体前倾，胸膛靠近她的背脊。
　　“好听吗，赫柏？”
　　乍一转头，发现她与他已没有了距离。
　　后颈被穿过发丝的手按住，唇贴上一个柔软的物体。木人鱼被吓到了，感觉自己身子变软，看着那张靠得很近的脸，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感受到了他的呼吸。她没有了动弹，任由那双炽热的薄唇紧紧压迫，随著对方的吻，心跳慢慢加快，双手不知所措地搭上对方的臂膀，迎合对方的唇，麻麻的触电感从唇瓣传了过来。
　　“这是你迄今为止弹得最好的一次，听得我都醉了。”赫柏喃喃地说，嘴角微微上翘，右手一拉，直接把她拉在怀中。
　　因这突然袭来的动作，木人鱼惊讶得忍不住轻呼一声，心中不停的怦怦直跳。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别怕，有我在。”赫柏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水族，生了怪物似的海妖女孩去惩罚世界。毒族，生了魔鬼似的阿斯普男人去毁灭世界。海妖天性是食肉的，异族男人的气息会让水族海妖激动。她听到有人在笑，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凄艳绝望，好像某种妖精，好像出自她自己的身体。
　　这是一种非条件反射，她忽然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口咬上他的脖子。颈上的骤疼让男子一阵轻颤，他低头看着她，笑得醉意朦胧，扣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上去，口中说着糯糯的情话，随即，黑红的眼珠瞪得白热，他整个人像后栽倒过去。
　　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所有的感情瞬间倾塌了，只余下那可怕的、冰冷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
　　木人鱼抚着胸口，嘴唇红润，犹如曼珠沙华的花，她还恍惚在一种味道里，口唇的感觉冲淡了她的五感，灵魂和□□还需要一阵子才能重合。
　　”赫柏——！“
　　她醒了，
　　意识清明之后，她立刻扑上去。
　　“赫柏，你醒醒，别吓我……”
　　她焦急地碰起他的脸，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伤害了他。
　　“没事，没事，我还活着，我还没有脆弱到成为第一个因为一记香吻丧命的阿斯普！”低沉的声音响起，略显虚弱。
　　“对不起……”
　　注视着她白皙的娇容，“不，你是被我“逼上梁山”，彻底同化了！”他贴在她耳边，冰冷的呼吸，故作神秘的语气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你真的没事吗？”
　　赫柏邪笑着去捏她的腰，木人鱼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这一招，她最怕痒了，马上就大笑不止，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两个人笑笑闹闹，差点滚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