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塔里的人鱼公主》露水心

26、木人鱼的故事三

　　“听说王子赏了你一枚黄金发卡。”
　　“嗯。”
　　“拿来！”
　　“好。”木人鱼双手奉上，突然，脸上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哼，我看你不爽所以必须得打你一掌，不打你我就不舒服！”，说完，侍女骄傲得将发卡戴在了自己头上。“以后，王子宫殿里的所有脏活累活你全包了。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那是你应该做的，是你自己想做的，知道了吗？”
　　“是。”
　　见她依旧这么不卑不亢的，侍女觉得无趣，不跟她讲话了。
　　木人鱼并不在意自己今天得干多少活，会不会被累死。只要能在王子的宫殿干活，就有可能继续听到王子练琴，能听王子练琴就是很好很好的。
　　一丝不苟地打扫着海底的花园，给“花儿”们喂新鲜的虾肉，那新生的海葵们是争先恐后，层出不穷地在拱，在攒动，粉红靓丽，华丽丽，小姑娘一样爱煞人，每天都会得到别人的赞赏。自己为什么就那么不讨人喜欢呢？木人鱼一直很努力地改善自己，试图做到理解，宽容，不与别人争什么也不为不公平的待遇而生气。
　　她抓了一把虾米，又松开，让小虾纷纷落在海葵的触手上，“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身份。“
　　”一个龙宫城里的海妖。”
　　她叹息道：“就算是偷偷听王子的琴，恐怕我也不配。“然后不甘心地抓了一大把又一大把的虾米喂给海葵，仿佛被海葵们吃掉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烦恼。
　　视线忽然一转。
　　一根挂在水草上的线引起了她的注意。这或许是一根海狮或者海象的胡须，还是其它什么动物的。木人鱼把它拾起来，绕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上，绷紧后用右手轻轻地弹了一下。
　　“咚——”
　　虽谈不上动听，但也有声音。
　　如果说这边的水草上挂了一根，那么其它的地方……她立刻将附近的水草和海葵丛都翻了遍，终于又找到另外两根。一共是三根，长短不一，粗细也不一，再调节调节松紧程度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作为可以奏出音乐的弦。
　　木人鱼很开心，一个念头跃入她的脑海，她找了一只大海龟的壳每天晚上都在石头上磨，就那样一直磨，做成圆弧的形状，当竖琴的琴身，龟壳特有的空心构造加工一下正好可以当共鸣箱，至于精细的踏板，她选了三个可以开合的贝代替，一连五个晚上没睡觉，从构造到调音，她终于把竖琴完成了。当她第一次拨动自己的第一件乐器时，她感觉，就算是粉红色的海葵，也比不上这竖琴的琴音漂亮。
　　她很庆幸，如若不是她冒死看了伊莱亚特的竖琴一眼，她也做不出自己的竖琴。当然，她做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鲛人王子的黄金竖琴相比。
　　黄金竖琴具有无与伦比的美妙音色，尤其在演奏琶音音阶时更有行云流水之境界，音量虽不算大，但柔如彩虹，诗意盎然，时而温存时而神秘，是自然美景的集中体现。
　　王子殿下很爱惜自己的竖琴，一般的竖琴保养师他信不过于是请了最令他放心的摄政大臣皮斯科来帮忙。皮斯科是博学多才，他有着臣子的忠心与艺术家的苛刻。只要是美的东西都能让这个白胡子老头产生或冷或热的激情，海之神赐予的神圣竖琴无疑是美的。只要是能为王子殿下做的事皮斯科也一定会赴汤蹈火。于是他身为摄政大臣却没有任何不解与不甘，接下了这一桩“没道理”的任务。他用尽了自己毕生所学的所有科学与美学的知识，又拿出了贵族的霸气，强迫二十四个雕塑家，二十四个能工巧匠彻夜不眠。这是海里开天辟地地第一回，二十四天后，成品完美得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光外形就让谁看了都啧啧称赞。
　　伊莱亚特的竖琴，是海底龙宫城的一道风景。
　　比一比，海妖木人鱼是龙宫城里的一只人人鄙视的下等生物，这差距，天长地久。
　　有些道理她不是不懂，只是，她懂不懂都会做梦，梦见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是，就算是在梦中，她也逃脱不了被别人欺负的魔咒。
　　在梦中，有一天，她在弹自己自制的竖琴，一个侍女抢过她的琴，把琴扔进了海底的漩涡里。琴被洋流冲走了，她再也找不到它了，她在哭。这个时候，海之神就出现了。
　　她看不清楚海之神的样子，因为他像一团云雾，模糊在亮光与阴影中。
　　海之神并不忌讳她是个海妖，只是和蔼地对她说：“美丽的姑娘，你为什么要伤心呀？”
　　“我的竖琴被水冲走了。”
　　“不要再哭了，我给你一把尊贵的金竖琴怎么样啊？”
　　木人鱼却摇了摇头，“不，金竖琴是属于伊莱亚特王子的，不是我的。”她从没有想过要和伊莱亚特相提并论，她也从没有这个胆量。
　　“那我给你一把银竖琴，与伊莱亚特的不同。”
　　“不，银竖琴不是我的竖琴。”她要是拿了银竖琴，不出半天就会被鲛人侍女们抢走的。
　　“呵呵，可怜的姑娘。”善良的海之神满足了她的愿望，带回了她的“破琴”，同时还把金竖琴和银竖琴都借她弹一弹。
　　木人鱼心动了。
　　弹一弹而已，她的目光首先转向了金竖琴，鼓足勇气，她终于伸出了手……
　　只可惜，那一刻就醒来了，她的指尖还没有碰到金竖琴的弦，只是沾到了它的少许光辉。
　　……
　　她醒来了，宫殿中的伊莱亚特难的演奏了一曲不忧郁的，方圆几十里的生灵都醉了。
　　可是这次，听着轻快的曲子，木人鱼却听出了苍凉，每一个音符都可以撞击到她心坎深处，眼睛不可抑制地酸了起来。
　　忽然有人重重地在她背上打了一下，“你又在发什么呆？”
　　她一惊，掉头一看，头戴黄金发卡的侍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她疑惑地看着木人鱼。
　　“我……给海葵喂食……”木人鱼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去了。
　　侍女看了一会儿木人鱼的背影，她安静下来，仔细地倾听，终于发现了那从好远好远传来的，微不可闻的伊莱亚特的琴声。这么低，棕发海妖还能听这么动情，果真是下等生物！她撇撇嘴走开了。
　　木人鱼来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找到了自己藏在珊瑚树缝隙中的竖琴，她将它抱在怀里，竖琴的声音很普通，几乎可以用“简陋”来形容。但木人鱼还是没有嫌弃它。她爱自己的琴，就像伊莱亚特爱他的。木人鱼知道，自己只配弹奏这样的破琴。
　　破琴也是琴，何况是她自己做的。
　　她轻轻地拨着弦，竖琴很卖力地回应着她。她模仿着从很远很远传来的黄金竖琴的调调。
　　和着琴音，她唱道：
　　“在幸福河与喜悦河的交汇处，那时一股清流与一股青色之流的交织，仿佛洁白的珍珠项链之间穿插了蓝宝石，白色百合组合的花环之间插入了蓝莲花，天空上一队白天鹅之中插入了一队灰色天鹅，犹如黑夜撒下的皎洁月光，犹如秋天的天空堆满白色云朵，而蓝天间或露出。
　　可是，我的幸福，我的喜悦怎么那么少？前一刻，我还在高兴，后一秒，它们就这样融化在咸咸的海水中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可是，伊莱亚特的琴声那么低，自己的琴声那么响，但是为什么，只要伊莱亚特一演奏，自己的琴音和歌声也都消失在大海的水声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