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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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将自己的身体整个没入了水中，张着眼睛，在这夜色中，他看不到任何东西，渐渐的，他觉得胸口有些憋闷，而此刻他好像觉得水面之上，倒了一个人影下来，他猛的从水里窜了出来，激起一片水花，将岸边站着的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只看到那手里精致的玉骨扇，他就知道来人是谁。
自己费了多少日，都找不到他的人，而他此刻就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他确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
即使是在暝暗中，他依然能知道他的笑颜，会如同他手上扇面上的那层层叠叠的桃红，鲜 活得明亮，这令他想起另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同样的眼睛，那个人则是透着了一点点的死气……
他游到了水浅处，站在水中，看着那只纤细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那冰冰的手，证明着他的存在，狄青只觉得心里一阵的紧，不由得用自己的手覆盖上了他的手，想要将自己的温暖传给他一点。
“你去哪了？”狄青看着他眼睛，问着。
没有回答他的话，況羽只低头张嘴咬住了他的手，狄青皱了眉。下嘴有些狠，当嘴松开的时候，狄青的手上已经有了暗红的印子。他抚着这个印子，轻轻的叹息着。
“有一个人和你张得一样，我还因为那是你。”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狄青开始讲着别的话。
“是吗？”況羽淡淡的笑着，“有多像？”
“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真得去看看了。” 況羽笑得连眉眼都弯了起来，像那岸边绿绿的柳叶一样。
“你真好看……”狄青呆呆的看着他，说着。
好看？況羽摸了摸自己的脸，笑。
这张脸……多少次……都想亲手毁掉……
自己记忆中的那一张张年老的、年轻的、美貌的、丑陋的脸上，都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漾着一股若有所失的暧昧神情，好像都在企图遮掩什么似的，遮掩一些最黑暗最黑暗的隐痛？一颗常年流着血不肯结疤的心？
“野小子，我要去别的地方了，要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你不要再找我了。”他蹲在了他的面前，戳了戳他的眉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狄青觉得有些意外。
“我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況羽说着，将手里的玉骨扇交给了他，“这个给你，就当是我在你身边吧。”
想我的时候，你就拿出来看看……只是这话他没有说出口。
我为什么知道你在找我。
因为每一天我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看着你在街道上来来回回的走着，留意着是否有某一个人是否和我相同的眉目，相同的笑容，我也知道你在船厂里抓着那个人的手，紧紧的，勒得他疼，就算知道他说不是我，你还是不想放开，好像你抓住的人就是我……
而这一切都好像当年在街道上茫然的寻找另一个人的我……
唯一不一样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要找的是谁……
狄青从水里起来，坐到了他的身边，将手里的扇子打开，那扇面上的桃花娇艳鲜活，层层叠叠，好看，但是又会让人没来由的心痛。
“这是我带了十八年的东西，你留着吧。”
況羽起了身，弹了弹身上那上好的锦缎织成的袍子，向暗处走去，风乍起，吹起那襕衫衣摆，飘扬着，让那纤细的身影像是一场清梦一样，在狄青的眼里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没入黑暗。
苏一从郎府回来，找不到狄青，四下打听，才知道，他去秦淮河边了。
连续找了几个渡口，都没有见到人，他最后来到桃叶渡，看见一个人迎面而来，他身影单薄纤细，一袭松绿襕衫，头束玉冠，面若冠玉,唇若涂朱, 眸似灿星，眉宇间却透露着死气，是況羽还是翎子？他有些分不清楚……
他想叫住他，问他到底是谁，但是又怕叫错人，于是他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从自己的身边走过。
而不管是面朝着自己而来，或擦肩而过，況羽没有看他一眼，苏一只闻到他身上的香气，淡淡的，有些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狄青，在那边。” 況羽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淡淡的丢下了这句话。
他想问他究竟是谁，却看见他没有停下脚步来，于是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冲着和他相反方向的地方走去了。
狄青坐在石阶上，看着手里的玉骨扇发呆，突然他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他去什么地方，赶忙起身，他冲着他离开的方向跑了去，没有追上他想要追的人，却碰见了因那人的话寻来的苏一。
“苏一。”狄青停下了脚步，站到了他的面前。
苏一看了一眼他，道：“你身上都湿了，怎么回事？”
“我刚刚只是想游泳，所以跑到这边来了。你看见況羽了吗！？”他追问着.
“況羽？”难道那个人是況羽？
“他刚刚往那边走了，你看见了吗？”
他应该早就知道，那个人是他，因为翎子看到自己是笑，而只有況羽才只是会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也只有他,才会在对着自己说话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一种敌意在他的身体里涌动着。
“看见了，不过早就没影了，你快跟我回家洗澡去！外面的水多脏！！”他厌恶的提起他的衣服道。
狄青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并不觉得脏啊，湿倒是有一点。不过看着苏一那脸，他知道他又在不高兴了，为了避免自己被他轰，他乖乖的跟在他身后回家去了，只是他手中拿的着扇子并没有逃过苏一那双眼睛。
苏府内————
苏一一脚把狄青踢进了那诺大的热水池子里。狄青一个没注意，载到了水池里，水呛到了鼻子和嘴里，让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把衣服脱了，好好的给我洗干净！”苏一瞪了他一眼。
他真是搞不懂这个痴货，想游泳就跑去渡口了，如果他哪天来个兴趣想要抓鱼不得下海！？
瞄了一眼那放在旁边的玉骨扇，他趁着狄青在水里脱衣服的时候，拿到了手中，这扇骨上透着青玉的柔光，似是带着了些许主人的体温，拿在手里温润得令人惊讶，展开来，扇面上画的是一簇桃花，明媚娇艳，那穿插期间的桃花枝干苍劲有力，再看那上面的题诗，“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确是李白的《山中问答》，配着这只有男子才会有的飘逸落笔更是显得霸气。
这扇子……估计是那个況羽给他的吧……
明白了这一点后，他静静的将扇子合上，又放了回去，开始默默的解着自己衣服。
狄青听得身后一阵水声，转头看，是苏一下了池子，池子里冒腾着阵阵的热气，让他有点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看什么看！？”苏一瞪他。
狄青将自己头埋入了水中，免得他一个巴掌过来又扇得自己分不清东南西北，其实他不是打不过他，只是不想跟他计较。
苏一看着他，靠近他，解开他的发髻，取过一边的皂角，揉在了他的头发上，狄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钻出水来，不知道是因为水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他黝黑的脸上居然泛起了红晕。
“我自己洗。”他拉下了他的手。
苏一乐得空闲，他靠着池子边看着他抓挠着自己的头发，觉得有些惬意。
此时有人敲门，苏一应了一声，门被推开，下人将酒和下酒菜端了进来，搁到池子边的几案上后退下了。
苏一伸手取过一只酒杯，斟满，自饮了一杯，那微辣的酒，让他觉得十分的爽利，看着碟子里的牛肉，他也懒得拿筷子，直接用手抓了一块往嘴里塞，味道不错的上好牛肉，的确是入口爽滑，上面的酱汁鲜美至极，他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酱汁，又多抓了一块塞进了嘴里。
伸出脚踹了一下狄青的背，他道：“喂，过来喝酒。”
狄青转过头，看见他正在往被子里倒酒，将头冲洗干净之后，他坐到了他的身边，看着苏一脸上不知道是酒还是热气泛起的酡红，有些心神荡漾。
“会喝酒吧？”苏一摇着青瓷酒瓶问他，见他点头，他给他倒了一杯，递到了他的嘴边，“这一杯，你得一口气干。”
接过酒杯，狄青仰脖将酒喝了个干净。
“你这痴货，倒是海量！”苏一抓着他的胳膊吃吃的笑了起来，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靠着他的身体，细细的饮着，轻轻的道，“狄青，我要去泉州了……”
“去泉州做什么？”苏一的话，让狄青有些吃惊，況羽说自己要走，苏一也要说自己要走，到底是怎么了？
“上次你说的木料的问题，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有一些话，我不能在那个情况下说出来，我这次要去泉州调查木料的事。”
杯子里的酒喝完了，苏一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了他身上，这厮的身体结实得很，比那石头的池子边靠着舒服多了，他偷偷的笑着。
“去多久？”狄青问道。
“少则十来天，多则个把月吧。”
狄青低头想了一下，道：“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苏一愣了一下，笑了，“我一个人去就是了，泉州我很熟的，你在船厂帮我看看其他的木料有没有错，我已经跟我娘提过了。”
“你娘回来了！？”
“恩，今天她在我外公那里商量船厂的事，过两天才会住回来，到时候她会回来告诉你你爹的事。”
“那你一个人出去，要注意安全。”
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狄青只有一句笨拙的话，而此刻他才想起来，这句话他其实也应该对況羽说的，怎么自己那个时候没有想起来呢？
苏一听着他的傻话，看着他那愣愣的脸，嘴里骂着“你这个痴货”，趴在池子边大笑起来。良久，他才止住了笑，他真的不知道，这个家伙会这么可爱，但是他的一句注意安全，让自己觉得很贴心……
有时候他是觉得他很傻，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是最轻松的，不用刻意的跟人客气着。
“笑什么！？”狄青觉得有些生气，自己在和他说认真的，他居然一脸的满不在乎。
“我就笑！怎么地吧！！”苏一冲他挤眉弄眼，一脸的得意。
狄青将手里的酒杯扔到了一边，冲他扑了过去，苏一躲闪不及，连人带酒的被他拖到了水里，酒壶里剩的酒也渗进了池子里,整个浴室里瞬间溢满了那清酒的香味。
两个男人在水池扭作了一团，苏一趁着狄青一个不注意，双手按住他的头就往水里压，狄青扑腾着，到底他力气大一些，他挣脱开苏一，从他的身后架了他的脖子，咯吱着他的腋下，他觉得这次要给苏一一个下马威，不然他老是觉得自己好欺负。
苏一大笑着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狄青怎么也不放手，两个人就这样在水里搂着，直到苏一开始发现环着自己的那双手，结实有力，而身后的身体滚热，那淡淡的海水的味道混着热水和酒的味道萦绕在自己的身体四周，那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而心跳也开始加速了。
见他没笑了，也不挣扎了，狄青的手臂松开了一些，叫着他的名字，苏一转过脸看着他。
他那清澈的双眸，沉毅的眉峰，无惧无畏的面容,还有那笔挺、瘦削的后背，有些瘦弱的双肩，修长整洁的双手,让狄青觉得自己好像要被他的呼吸给吞没了似的，呼吸也开始也跟着他急促……
狄青听见了是窗外风过树梢的轻盈，也听见身体上的水滴落在池子里的滴答声，他更听见的是苏一略显得有些浑浊的呼吸声，更听见的是自己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如果这一刻能持续多一秒，结果又会是怎样？唇上柔软的触感，令他脑子里莫名的繃出这一个念头来。
“……唔……”
苏一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在这个男人的亲吻下微微的呻吟着，有些迷乱，好似更有些儿陶醉。
不过听到自己发出这种声音，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清醒的下一秒，是巴掌落到了狄青的左脸上，黑黑的脸上瞬时起了五爪印，狄青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一摸，肿了。
“恶心死了！！！”苏一使劲的用手背擦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要将自己的嘴皮擦破一般，他想要把这个男人在自己嘴唇上留下的触感和味道给拭去，他可没有跟男人接吻的喜好！！！他也不是喜好男色的人！！！
一定，一定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自己怎么就能让他亲了！！！？？？
而且……还发出那种声音！！！
越想越觉得丢脸，他火大的起身想要走出去，狄青见他要走，伸手要拉他，被他甩开了手。
“苏一……”狄青在他身后叫着他。
“别叫我！！！不想看到你的脸！！！”他爆喝，没有停下脚步。
“小心你的脚下……”
苏一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脚底一滑，整个人重心偏移，往后仰倒了去，狄青叹了口气，伸手接住了他，“我只是想告诉你，留心你脚下的皂角……”
还没说完，右边脸又挨了一下，苏一看了看他的脸，很好，肿成一对，相当好！！！
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抓过挂在一边的袍子裹在身上，他头也不回的出了浴室。
狄青叹了口气，这次他是知道自己真的有点晕头了，也许真的是喝了酒的关系。他从水里出来，开始穿着衣服，无意间又看到了那把扇子，他展开扇子，抚着上面的桃花，想起那个人来。
那人的一举手、一投足、一蹙眉如同烙印一般再心底，然而其中最深的是他无意间的展颜一笑，就如同这扇面的桃花……
“況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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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羽回到髙王府，髙王已经在房间里等了他多时了，他身边站着靳。
“都办妥了？”髙王倚靠在太师椅的握手上，用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是的，扇子给他了。”
“我说的另外一件。”
況羽侧过头，垂目，不作答，靳看着他，有些心疼。
髙王看了一眼靳，道：“你先下去吧。”
靳抱了抱拳，退了。
“況羽，你过来。”髙王招了招手。
況羽没有犹豫，走到他的面前，跪了下来，头枕在了他的腿上，髙王抚着他的头，看着他的眼里满是怜惜，轻声的道：“以前，你就最喜欢这样靠着我，眼神怯怯的，让人心生疼爱……”
“我知道，我都知道……” 況羽淡淡的回应着。
察觉到他攥着自己衣服的手冰得吓人，并发着颤，高王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喃喃的道：“況羽，我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唯一不知道的是，十八年前，这个曾经在我怀里哭泣的婴孩，会在今时今日如此扰乱我的心神……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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