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中天》熙未宴

2、第二章

　　小心地将盛好的一碗面盖上荷包蛋，捧到妈妈面前，秦卿才说到：“妈，你先吃面吧，我来接水，不然面冷了。”还好自己家住的厂房宿舍就在开水房隔壁，接开水轻松得很。秦卿知道自己一直是很懒的人，总是依靠妈妈帮自己做事，还不愿意分担力所能及的家务，现在想想都觉得心里愧疚感爆棚，这才说了出口，却一时忘记，妈妈绝对不会答应让自己去打水的。毕竟女儿娇养惯了，秦卿妈想着，自己接了开水就回来，女儿今天这么听话，有这份心就够让她开心了。

　　秦卿妈高兴地说：“乖女儿，你先吃吧，我去打水，妈妈马上就出来。”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穿着和秦卿妈一样的蓝色工作服，手里攥着一串钥匙的女人走过来，秦卿妈赶紧提起放在开水房的一只桶和两个开水瓶，对着女人道：“黄芸，今天是你来开门啊？赶紧开门，不然她们来了人多起来就不好接水了。”黄芸小跑着来到开水房门前，嘿嘿笑道：“咱们赶紧接，她们没出来，等接完了再叫人。”

　　厂里就这么一个开水房，每天下午车间主任掐着女工们五点下班的时间开门，一共两个水龙头，每个水龙头接上十来个水桶外加六七个开水瓶就没有热水了。每天这个时候至少也有二三十人要接水，一个人最少一个桶两个开水瓶，大概接上二十多分钟水就没了，最后总有几个人没接到开水。好在女工们现在是两班倒，晚上十二点下班车间主任再开一次门，也就还有一趟能接到热水。除此之外，就是现在早上六点左右，总会有一个女工找车间主任借来钥匙开门接水。这三趟只有下午五点和晚上十二点是“法定时间”，而早上六点左右这一趟则是大家默认的“秘密”。

　　秦卿曾经很不屑于去抢热水争位置，觉得那很丢人，年纪越大越不喜欢，倒是应了秦卿妈一句话，越长大越不听话，还不如小时候懂事。

　　冬天的热水是很难得的，毕竟夏天还能放到太阳底下晒热，而冬天接不到开水就只能用热水器烧，特别费电。小孩子总不会被允许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即使住了多年的厂房，可看周围的小孩子都是一样，也不会产生自家很穷的概念，以至于秦卿一直以来都觉得，虽然家里很穷，可也不算那种揭不开锅的吧？秉承着再苦再累不能让孩子受苦的原则，如秦卿妈这样的夏国家长不知凡几，于是如同秦卿这样的夏国熊孩子也不胜枚举。

　　秦卿见妈妈坚持先接热水，也不好自己先进食，只得将面倒进锅里保温，自己把煤气开到最小，走到隔壁的开水房，准备帮妈妈接水。“妈，我来帮你接水，你先去吃早饭吧。”进了开水房，见妈妈已经将桶放在水龙头下接着水，秦卿便放柔声音撒娇道，“妈，你再不吃就真的冷了，我好不容易起一次床给你做的早餐诶!”

　　看着“形势已定”，就是换了秦卿来也没关系，只要在这里等着水桶满了就好，秦卿妈同意道：“好好好，我去吃饭，你记得等下把这两个开水瓶也接满。”说罢指了指水龙头下面的水桶旁边两只瓶，秦卿妈就出了开水房，回隔壁自家盛了碗面，又拿了双筷子，端着面又回到了开水房吃起来。

　　开水房有两个水龙头，正好两人一人一个。正接水的黄芸见了奇道：“谢妍，你家卿卿真懂事，这么早就起床给你做早餐啊!”秦卿妈，或者说谢妍，骄傲道：“那是，我女儿一向很乖的。她在家我都很放心呢，特别听话。”黄芸哑然，笑了笑羡慕道：“难怪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像我家那个小崽子，不要说给我煮点东西吃，早上都还要我从车间出来叫他起床，给他买早餐呢!”

　　秦卿默默听着自己老妈和人家当着自己面夸自己，脸上烧红，好在靠近水龙头，人家见了也只以为是被热气熏的。

　　耳朵里不断地接收着妈妈和这个黄阿姨的赞扬，秦卿忍不住想起自己高中时回来，也是一开始特别积极地接热水，可是每次总被一些阿姨放在嘴上念叨，说什么这么大人，还是读书的孩子呢，都不会谦让一下。虽然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闲话，可是总在耳边嗡嗡似的也让她烦得紧，少年人的自尊心总是容易受挫的，之后就很少愿意来抢着位置接水了，尽管想要偷懒也是一方面吧。

　　很快，一桶热水已经接满，而因为在接着热水的桶上可以接开水瓶是默认的，两个开水瓶也在另一边的水龙头接满，秦卿把水提回到自家房间，搬了把椅子到饭桌旁边开始吃面。

　　“妈，怎么样？面好吃吗？我特意放的青菜和鸡蛋，还放了点紫菜。”秦卿嘻嘻笑脸，眨了眨巴眼睛，故作献宝地说道。谢妍眼睛弯弯，很是享受的样子道:“好吃，真是太美味了!不愧是我女儿煮的面!”说完还特意竖起大拇指，对自家女儿的手艺表示赞美。

　　“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呢。妈妈，我中午在家做饭，你记得回来吃啊。”秦卿一边吃面一边说。谢妍一听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显然秦卿的话让她很是高兴，不过心里倒是有些疑虑，按说照自家宝贝前段时间天天都是早上等着自己出来给她买热干面吃，中午等着自己去食堂打饭来的主，怎么突然换了个性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又三分钟的热度，默默在心里摇了摇头，谢妍一边吃着女儿的爱心早餐，一边想着还是得鼓励鼓励宝贝女儿。

　　“卿卿，枕头底下有零钱，家里没菜了，想吃什么可以去赵奶奶那里买。我先回车间了，中午十二点出来行吗？”谢妍三两口吃完面，边拿起袋子边说。

　　“嗯，好。”秦卿麻利的点点头。

　　“对了，你的寒假作业还没动呢。宝贝儿，记得赶紧写完。啊！”

　　“好的。妈妈，我今天上午去许希家写作业，在枕头下面拿两块钱买零食可以吗？”万万没想到回到过去还得写寒假作业的秦卿心里泪流成河，然而从记忆里默默数了数还有七本崭新的书，再次受到迎头痛击，心性随着身体一起变小地争取福利道。

　　谢妍沉吟了下，点点头同意道:“可以，记得早点回来。我先走了，车间还有好多车断线，我得赶紧回去接线。”说罢，拿着装着工作用具的袋子就出了门。

　　秦卿等自家老妈走了，就开始倒热水洗碗。果然，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洗碗，真心地好油腻啊……秦卿一面吐槽一面往铁菜盆里倒洗洁精。洗了一遍又用干净的热水冲了两遍，秦卿把锅挂在墙上，碗筷都规整地放好在专门的盆里，打开门，将脏水往前走两步泼进门口的水沟里。

　　关好门，走进房间里，擦干手。秦卿扑倒在床上，翻开枕头，先拿起谢妍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九。嗯，慢慢腾腾地也快七点了。秦卿把手机放回去，又把枕头拿开，数了数零钱，一共十三块钱，一张五元纸币，三张一元纸币，三个一元硬币和四个五角的硬币。秦卿拿了两张一元的纸币，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把四个五角硬币拿走揣在兜里。

　　现在还是太早了，估计许希还没起床吧，嗯，还是等过了八点再出门吧！拖延症癌症晚期患者秦卿心道。

　　躺回床上，闭上眼睛，秦卿准备睡个回笼觉。迷迷糊糊间，秦卿忽然分不清自己是在大学宿舍的床上还是在七年前的家里，想要醒来却发现整个身体重的要命，完全睁不开眼皮，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的却是老家凹凸不平的墙面，潮湿黝黑，整个房间没有一丝光。心生恐慌，秦卿闭上眼，用双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身体没那么重了，挣扎着睁开眼，忽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看着头上刺眼的白炽灯棒，秦卿心生安宁，缓了口气，才发现全身发软，背后生出来冷汗。默默地等到恢复了点力气，秦卿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起床，穿好衣服，秦卿走到镜子前，拿起羊角梳子开始梳头发。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的问题，秦卿的头发一直是又干又黄，发尾还分叉。这种问题到了七年后更加严重，不过头发总算比现在容易梳通多了。秦卿毫无耐心地抓着头发，用梳子扯下了大半打结的地方想道。好疼〒_〒然而还是没有梳通……

　　重新捡起为数不多的耐心，秦卿慢慢开始梳着长发，心里却在想着到底要拿什么作业去许希家写。

　　语文不行不行，那些古诗词早就忘光光了。那就……英语？不行，字迹变了好多哦！要不然就数学吧？QAQ都不记得初一有哪些学过，哪些没学过了……好吧，把四本政史地生拿去写吧，放弃治疗了，字迹改了也算了，大不了写差点字，先把这四本赶完吧！

　　决定好了写什么，秦卿也把头发梳通顺了，可是，新的苦恼又有了:不想梳高马尾，换个发型吧？换个丸子头好吧！可是已经扎好马尾了……直接卷起来？好丑……要不先编个辫子再绕起来？还是丑……算了，松开头发再卷！不好看啊！感觉有点紧，抓两下吧！又太松了……简直就是重度选择困难症啊啊啊啊啊啊！好吧！把头发倒到前面…绕一圈…，可以，就这样。唔…好像还是不太好…抓两下，松一松头发。就这样吧，不管了，秦卿自暴自弃地想。

　　从书包里找出七本寒假作业，秦卿忽然想起一句话，配合现在的情况，也许可以改成:写齐七本寒假作业，就可以召唤一个——
　　什么来着？秦卿忽然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