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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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满这种情绪的目标向来是针对自己。
即将升上高中的暑假，蝉鸣的叫声异常吵闹，金南俊在卧室的窗边应着灼灼烈日读了一本又一本书，阳光铺撒在书页上，几乎能闻到油墨混合着燃烧灰烬的味道。他从《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读到《思想的星空》，从罗素读到尼采。然而等到暑假结束同学聚会时，面对满桌谈论升上高中后志向的同学，他依然有种真切的茫然感。
‘你之所以不知道未来该做什么，就是因为你学习的太少了，既然如此的话，就应该更多的去阅读、学习。’
曾经深信不疑的父亲的教诲已经不能再遏制他的痛苦。聚会后走在路灯下时，飞虫盘旋在路灯周围的影子在他看来就像一个个黑洞，围绕追逐着他的脚步。
那个时候耳朵里的旋律到现在也还记忆犹新，仿佛成了那段记忆的背景音，混合着夏夜蝉鸣之际，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时，那随着闷热而湿粘的空气萦绕上来的、无边无际、沉闷而苦涩的虚无和茫然感。
仿佛胸口被破开了一个不流血的大洞，站在十字路口却不知前路如何。
而如今，明明刚被自己弄坏不久的耳机还躺在过去宿舍的某个角落，站在金硕珍刚整理好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流窜的灯影时，那串噩梦般的旋律却又突如其来的灌入了脑中。
他一瞬间觉得好像整个房间被灌满了苦涩的海水，而他在其中浮沉。
“……哥怎么这么说。”金南俊看着金硕珍说，语气平静。
说谎的人总会下意识移开视线。金南俊记得这句话。
“难道说，哥对我最近的表现有什么不满吗。”他又说。
金硕珍皱眉看着他，他一眨不眨的回望着对方，金硕珍很快就在他的注视下满脸通红的移开了视线。
“抱歉啊南俊，大概是我想多了。”金硕珍说话时还有些磕绊。他摩擦了一下双手的手掌后就率先打开门出去了。
“呀，你没事的话就赶快去洗澡吧！”金硕珍说着就立刻从门边走开了。
金南俊站在房间中心的地板上，看着房门在金硕珍放手后磕在门框上发出啪嗒一声响，然后又悠悠弹开，随着房门合上而黯淡的光线于是又一点点扩大。
他的耳朵里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夏天的蝉鸣声。
等金南俊走出房间时，朴智旻早就已经洗完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吹头发了，他看了一眼金南俊，笑着说：“哥，该你去洗澡啦。”
朴智旻岔开双腿低头吹着短发，他旁边坐着的金泰亨正把脑袋枕在沙发和郑号锡的背的夹缝中间，在那过去一点儿是脸上带着淡然笑意和闵玧其聊天的郑号锡，而独自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闵玧其此刻正前倾着半个身子，说话时翻飞的手势和笑没了眼睛的表情完全像个半大孩子。
唯独金硕珍和田柾国不见踪影。
开足了冷气的客厅里鸡皮疙瘩慢慢爬上金南俊的手臂，他站在沙发外三米不到的地板上，看着队友们坐在一张沙发上各自做着不相关的事却又和谐无比，多年前连暖气都用不起的他们好像梦一样遥远。
走进浴室时，花洒打开的瞬间有些情绪随着那喷薄的水流离去。
‘硕珍哥，究竟有没有过烦恼的时候呢？’金南俊突然想着。
早上搬家之际接到朋友的电话，电话里朋友和他聊了彼此的近况。对方最近成功申请了中意的导师，如愿加入了一直梦想的研究小组。那个项目他们高中时还在课间时讨论过，那时对方拿着杂志说起最新成果时眉飞色舞的神态如今也记忆犹新，金南俊记得那时自己似乎还半开玩笑的同意了朋友关于未来共同携手研究的提议。现在想来，那时的冲动大概源于见到他脸上那专注神往的表情吧。
那种情绪，可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身上感受过。
‘所谓喜欢，究竟是怎样的感觉。’那时的他想着。
‘怎么每次都是因为这小子而烦心啊。’金南俊皱眉苦笑了一下。
刚刚以个人名义出道没多久便宣告失败的时候，恰好这位友人打来电话汇报近况。
那时候刚刚从社长办公室出来，压低了帽檐又穿上连帽衫走在街道上时突然接到电话，对方问了他的近况，他支支吾吾的回答后就听到对方高兴的和他分享自己考上第一志愿大学的喜悦。
那天他走在小道上，从一个小巷穿梭到另一个窄巷，等到深夜时分经纪人打来电话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在外游荡了五个多小时。
同学们都已经考上了厉害的学校开始了人生踏入下一阶段的准备，然而他却还在这个角落，做着自己也说不清前路的事，这种无力感让他只能躲进嘈杂的人群中才能阻止自己抓住自己的头发跪在地上大声嚎叫的冲动。
那个时候，自己又是怎么继续的呢？
金南俊套上T恤从浴室走了出来，途径之处留下一行水印。
“呀，南俊啊！”最先看见他的郑号锡吓了一跳，他向后缩着脑袋，不满的嘟嘴，“你也该自己擦擦头发了吧？”
朴智旻一抬头看见他就立刻笑了起来。
“呀，哥，你看起来像个水鬼。”
金南俊看着他们，不小心看见郑号锡起身后甩开他背后金泰亨伸过去的手。
“哎呀，南俊，你如果不擦干的话就别来客厅，行吗？”郑号锡一边说着一边径直走进浴室把他的毛巾拿了出来然后一把盖在了他的头上。
金南俊闭紧了嘴巴，把毛巾从脑袋上拽下来，沙发上顷刻间已经只剩下坐在那儿冲他笑着的朴智旻。金南俊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黄色的沙发垫上立刻浸染开一片水渍。
“啊，哥你真是……”朴智旻见状收拾着手里的吹风机摇摇头。
朴智旻身上穿着T恤和五分裤，头发已经吹干了，软软的搭在脑袋上，像他说话时的奶音一样乖顺。
金南俊突然问道：“智旻啊，你每天在家也穿着衬衫和长裤不难受吗？”
“……啊？”朴智旻似乎没搞懂金南俊问话的意思，但他说话时仍带着下意识的笑，“哥说的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一回家就换了衣服，只有智旻你啊，就算是休息天在家也是穿的衬衫长裤，现在这么热的天，不难受吗？”金南俊看着朴智旻说着，“为什么每天特地穿成这样？”
“啊……”朴智旻伸手摸了摸鼻尖儿。
“一开始当然会难受啦。”他说话时眼角也含笑，“但是大部分时候工作都要这么穿吧？”
“我觉得我不太适合穿这些，所以更想多适应啊。”
“况且在家里也这么穿的话，会自然而然的去注意的吧，这样的话以后这么穿会更适合也更自然吧。”
朴智旻说话时脸上的笑亲切自然。
“说到底，粉丝们都喜欢这样吧？”
“我想成为不论做什么都能让大家喜欢，赞叹的人啊。”
他说完后脸颊似乎因为觉得害羞而浮上了两片红晕，他笑着伸手指了指金南俊问道：“那，哥到底为什么每次都不擦干就跑出来啊？”
金南俊想也不想的随口答道：“反正自己也会干。”
“哈哈哈！”朴智旻笑出声。
“不会干啊，才不会自己干啊。”他笑着说，“硕珍哥不在的话，是不会自己干的！”
金南俊点点头，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拖着满身水渍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得擦干才能睡啊，哥！”朴智旻在他背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着。金南俊头也不回的向后打了个手势。
最小的房间大概连四坪都没有，塞满了东西的房间里架着一个分上下铺的木床，金南俊毫不犹豫的在进门后第一时间倒向了下铺的床头柜。
直到他身上已经不再滴水，田柾国也没有返回房间。金南俊把毛毯折成两半，一半垫在床单上一半裹在身上就这样躺进了毛毯里。躺进去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茧。
躺好大概半小时后田柾国终于返回了房间，闭着眼睛的金南俊明显听到对方走进房间时那沉重的一声叹息。而后一阵细簌后，房间的灯被关掉了。木制双人床猛地响了一声，然后床身一重，金南俊知道，田柾国大概是直接跳上去了。
灯被熄灭后的房间突然静谧，瘦长的窄窗中偶尔透进过往车辆带来的光影，那些车轮滚动的杂音间，他又听见那持续的、微弱的蝉鸣。
金南俊突然想到：这些鸣叫一夏便死去的生物，真的知道他们钻出地面的意义吗？
·TBC·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