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王妃》严凝

9、第9章 小年

　　十三府的清兰院，是兰馨住着的地方，离着前院并不远。今日是小年，从清晨时分起，空中就飘起了雪花，她院中的几颗梅花树，如今正是红骨儿满树的好时候，雪花洋洋洒洒的飘下来，片刻间披上了一身的白衣，显得格外夺目艳美。

　　兰馨自从生下敏雅，为了方便胤祥过来看望女儿，就搬到了此处。这是她在这里的第三个冬日了，兰馨抱着敏雅站在廊下，她素爱残雪腊梅的景致，看着银光素裹的清兰院，兰馨欢喜中却带了些遗憾，每年的小年，胤祥都会陪她与敏雅，今年……怕是不会来了。

　　“额娘，雪！”敏雅伸出双手，明明是站在廊下，雪花飘不到她的手上，却还是使劲儿的伸手去接，就好似她再进前半分，就能在手上留下冬日的印记一样。

　　“唔……”京城的冬日，多半是北风相伴，下雪天也不例外。一阵寒风吹过，雪花乱了方向，迷了敏雅的眼睛，兰馨听到女儿委屈的哼哼声儿，紧忙将敏雅护了起来，“雅儿，让额娘看看。可是迷了眼睛？”

　　雪花天上是冰晶，遇热就成了水，北风吹过脸面，敏雅眨了眨眼睛，又能看清兰馨的面容了。敏雅咯咯笑起来，“雅儿无妨。”她摇摇头接着又往远处看去。

　　二人不察时，胤祥已经立在了门口，敏雅扬头一见院门处的胤祥，眼睛瞪得大大的，欢喜喊了一声，“阿玛！”

　　胤祥？

　　兰馨背对着院门，用身子护着女儿，并没有看见胤祥已经来了。现下她听到敏雅的话，还当是女儿想阿玛了，胡乱的叫了一声也没当真，直到身后出现了胤祥温柔的声音，兰馨才惊觉他是真的来了。

　　“爷？爷怎么来了？”兰馨慌乱的瞥了瞥天色，今日是小年，加之又快到午饭的时候，照理胤祥该在正院里才对。

　　“我不能来吗？”胤祥将敏雅接到怀里，笑着问道。

　　兰馨一怔，默声摇了摇头。

　　兰馨出身女官，即便是入府成了他的妾氏，也是宫中规矩分毫不差。她守本分也不争不抢，行事不显也不隐，最是知道何时该做何事。这也是胤祥最喜她的一点，与文鸢的娴静不同，这里说话他不必三思而后行，因为人情世故与规矩道理她都清楚。

　　“阿玛，看。”胤祥与兰馨说话间，敏雅终于接到了一片雪花，迫不及待的要给胤祥炫耀，可她不懂为何到了胤祥眼前，手里的雪花就成了冷冰冰的水。敏雅的小脸一下垮了，嘟着双颊，跟手心儿里的雪水生气。

　　女儿乖巧可爱，胤祥朗声大笑，他抚着敏雅有些凉意的脸蛋儿，侧头跟兰馨说：“进屋吧。”

　　“是。”兰馨欠欠身，让身边的婢女下去备茶，随着胤祥入了屋子。

　　胤祥将女儿抱到榻上，逗着敏雅玩，难得胤祥有功夫来陪孩子，兰馨没有上去打扰，立在一旁等着婢女将茶水端来。半晌，婢女入了屋，兰馨给胤祥上了盏红茶，又时辰快至晌午，她试探的问了问，“爷，这个点儿来，可是用饭吗？”

　　“恩。”胤祥眼中不离敏雅，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敏雅听到胤祥要陪她一同用饭，努力的爬到胤祥的身上，高兴的环住胤祥的脖颈，“雅儿想阿玛。”

　　“想阿玛了？年前阿玛太忙。等过了年，阿玛带你出去赏雪吃肉可好？”胤祥勾了勾敏雅的鼻头，敏雅张着小口，仿佛面前已是布满了她爱吃的鹿肉，口水差点儿流下来。

　　兰馨笑着将敏雅抱起来，“爷别怪坏了她。她年纪还小呢，可不能什么都宠着。”

　　“这有何妨，我十三府的格格，爷不宠着让谁宠？”胤祥倒爽快，兰馨一莞尔没多搭话，回身将敏雅交给奶娘，“带格格下去净手，一会儿吃饭了。”

　　“爷可别这么说，俗话说抱孙不抱儿，敏雅虽是个女娃，可到底是皇家的格格，不比寻常百姓家的小姐，宠坏了怕是要惹事的。”兰馨坐到胤祥对面儿，替他又斟了盏茶。

　　“有你这样的额娘，敏雅再娇惯，也成不了跋扈的性子，你放心。”胤祥夸她，兰馨垂眸含羞，微红了双颊，“我只愿她能好好的长，就心满意足了。”

　　“放心。咱们的女儿，定是大清皇室里拔尖儿的。”胤祥眯着眼，歪在靠垫儿上，拍拍兰馨放在牙桌上的手，他的女儿到哪儿都不会差。

　　兰馨笑而不语，默默的在旁替胤祥沏茶，“这茶还是前些日子，福金让人送来的。”

　　胤祥张开眼睛，兰馨笑着也给自己倒了一盏，“真是好茶。难得这个时节，还能找到这样醇厚的红茶。”

　　“凝儿爱茶，也不稀奇。”胤祥直起身子，将茶水含在口中，仔细品着茶香。他嘴角的笑意不加掩饰，兰馨也笑笑，道：“是，福金爱茶。”

　　兰馨俯身又替他添了些，“爷在我这处，是否知会下福金？”年节先不说，就是平日的时候，但凡胤祥早些回府，到后院用饭全是在凝曦处的。眼下正是小年，兰馨有些不安，她不想与正院生了嫌隙。

　　“你且安心。”兰馨顾虑多，若是胤祥眼下在文鸢或是蓉儿那里，她二人绝不会多思半分，兰馨懂得周全，胤祥很是欣慰。

　　不过，凝曦的性子，胤祥最是了解。清兰院不同旁处，除了兰馨在，这里还有敏雅。府中就这么一个孩子，不光是胤祥疼，凝曦也疼。她是自小离了父母，孤身在皇宫中长大的孩子，最是懂得儿女思念父母之情。她常念他，要多陪敏雅，说孩子长得快，一晃眼儿他就要是失去最宝贵的时候了，她不想他遗憾。

　　年关将至，领了事儿的阿哥，公交私交都不可怠慢。他今日特地忙里抽闲，早些回来陪敏雅，况且他只用饭又不做旁的，他笃定凝曦不会介怀。

　　反倒是他现在回去了，恐怕要落埋怨了。

　　“福金宽厚。”兰馨心里念凝曦的好，笑着接了一句。

　　胤祥与凝曦两情相悦，琴瑟和鸣。自打二人成婚以来，胤祥便没有在旁处宿过，他二人鹣鲽情深，兰馨早已心知肚明，她只想老实本分的做好一个妾氏该做的，为胤祥将敏雅抚养成人。

　　至于其他的，她心无旁骛，自然不会争抢。

　　“恩，她最喜周全。”凝曦平日里也时常劝胤祥，到各院儿多坐坐，多早晚也不会遣人来借故寻他，留不留宿全由他自己做主，凝曦好周全，胤祥也不会辜负了她的信任。

　　“福金与爷感情甚好，是十三府的福气。福金和蔼亲厚，时常也不忘了我们几个姐妹，与我们来说实在难得。”难得凝曦盛宠在身，却不骄不躁，不束着胤祥，兰馨知道凝曦的一番心意。

　　不过，兰馨也清楚，越是凝曦放得开，就越说明她信得过胤祥，也越说明在府中，无人能超越她二人的感情。

　　“难得你这样想。”胤祥含笑，“你心思细，往后多帮衬着福金些。她就是心软。”

　　“是，爷放心。福金聪慧，行事张弛有度，将府里打理得十分妥帖。不过，倘若有妾身能帮的，自然倾力相助。”兰馨不待虚言，胤祥欣慰点头。

　　二人说话间，外间儿已经将小年的饭菜摆了上来，兰馨起身请胤祥到外头用饭。虽然她不争不抢，但于她来说，这顿饭也是难得一家子聚在一起，清兰院的正房里也自然其乐融融，喜气洋洋。

　　…………………………

　　“猗猗秋兰色，布叶何葱青。爱此王者香，著花秀中庭。幽芬散缃帙，静影依疏棂。岂必九畹多，侈彼离骚经。”晚饭之前，胤祥款款儿的踏了进了凝曦的屋门，看着一书桌凝曦打发时间的东西，好奇的拿起来一页一页的翻看，看到康熙爷的诗，胤祥转身将凝曦拉到身前，“你倒是会讨好。”

　　凝曦笑得得意。

　　胤祥好奇又问：“什么时候得的汗阿玛的诗？会几首了？”

　　凝曦轻轻撇开他的挽在自己腰际的手，往外看了看，嗔说：“下头人都在呢，爷就这样没规矩。”

　　明明是他在问话，却无端来了埋怨。

　　胤祥不满的瞥了瞥眼，这外头人多又如何？这儿难道不是他的府？他的屋？府里头宠自己的女人还要看下人的眼色不成？岂有这样的道理？

　　“诶！爷……”胤祥猛地将凝曦箍在书桌前，凝曦无处可躲，双手死死撑着桌面，二人近在咫尺，冬日的太阳落得早，屋里不如白日亮堂，灯光昏魅勾起了凝曦昨夜的记忆，凝曦红了脸，啐了胤祥一口，“爷快起开。”

　　“不。”胤祥笑得诡异，想起昨日与她在此处的云.雨，忍不住逗她。
　　“没个正经儿，还是当阿玛的人呢！不怕教坏了敏雅？”昨夜凝曦无处可撑，可又不敢太过放松，最后累得瘫软在胤祥的怀里，让胤祥好不得意。她今日的腰间比往日也要更疼上几倍，撑了这会儿子，她有些招架不住了，“爷，求爷了。快起来吧。我……我快撑不住了。”

　　“昨夜，似也有人这样说。”胤祥伏在凝曦的耳际，热气窜进衣领，凝曦彻底红透了脸，她羞得快要跳脚，用力将胤祥推了开，“再不理你！”

　　得意了就打趣她，没个正经儿！

　　凝曦转身坐到窗下，决计今晚不再理他了！

　　胤祥见凝曦生气了，上前笑哄，“生气啦？”

　　凝曦不理。

　　“下午陪着敏雅玩了一个下午，小丫头也不知睡觉，精神头儿十足，可是把爷累坏了，现下肚子咕咕叫唤，你也不管我。”

　　凝曦依旧不理。

　　“好了好了，爷错了还不成？”胤祥近身拱了拱凝曦的肩头。

　　凝曦厉眼瞥了瞥，哼的一声又别过了头。

　　“好，那爷这就给你赔不是！”胤祥笑着退了两步，装模作样的向凝曦揖手，要跟她赔不是。

　　凝曦吓了一跳，赶紧拉起他来，眼里往外瞟了瞟，“爷做什么？不旁人看了笑话？”

　　“不怕啊。”他惹了媳妇儿不高兴，他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家福金不饶人呢？”

　　“我不饶人？还不是爷……”凝曦厉眼反驳，胤祥见她要‘旧事重提’，伸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探身凑到凝曦身前，“外头儿都是人，你不管不顾的责骂我，就不怕有人告到汗阿玛那里去？”

　　“……”口舌之争，凝曦总是争不过胤祥，他诡计多端，凝曦只能认栽。

　　“好好好，不气了，不气了。”胤祥低笑着将凝曦揽入怀中，像哄孩子一样，温柔的抚着她的后背，凝曦本不是真的与胤祥生气，现下见他竟将自己看成敏雅这般的幼儿，凝曦嗤的笑了出来，“好了爷，该吃饭了。”

　　“诶，你也不问问我？”平日里无论他去何处，待了多久，二人都有默契在，从来不多加解释，可今日毕竟是小年，胤祥还是有些担心。

　　“我有什么好问的？爷自己个儿都说，敏雅精神头儿十足，堂堂男儿的皇十三子都被折腾得喊累了。爷还有工夫做旁的？”凝曦嗤笑摇头，其实，她不问除了信任他之外，还有个私心，府中的女人都不容易，嫁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一辈子的相守。谁不想要夫君的疼爱和挂念？她懂得周全，却不会大度到给胤祥安排侍妾。可她从小活在高墙之中，懂得雨露均沾的含义，她不问就是不想知道那些有可能发生的事，让这些事扎了她的心。

　　她可以掩耳盗铃做个愚者，却不想真的与他坦诚相见。

　　胤祥心疼凝曦，又怎会不知凝曦的心思，“我不会。”他吻了吻凝曦的额头，他不忍心看到凝曦难过。

　　“我们做个约定可好？”凝曦抬起头，淡笑的面容，却显得十分真诚。

　　“恩？”胤祥蹙着眉头，不解的看着凝曦。

　　“我们身在皇家，身不由己。无论你在外头院子里如何，回到正院里，我们都不提了。这里只有你与我，这个院子就是我们唯一的家，可好？”

　　“好。”她给了他宽容，给了他自由。他万分感激，但除非情非得已，胤祥也决计不会让她独守空房，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