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行走》阿晋

3、第 3 章

　　毕业后，我和老刘继续在本校读研，虽然人还在学校，但我一直认为自己的大学生活随着大家的各奔东西，已经彻底结束了。路远工作了半年就下海了，好像还扑腾地有模有样，黎枫去了美国，从此鲜有消息，茵茵留在北京，在一家外企做法务。

　　其间我们不咸不淡地聚了几次，老刘依然寡言，路远竟也沉默了许多，偶尔会举着杯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而茵茵，还是会在大家都陷入沉默时扯开话匣子，自嘲地说她现在是有钱了没时间，终于逃不脱那个“我想去桂林的”魔咒。我不知道现实这个东西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竟然开始天真地想，或许被抛入了社会的茵茵可以慢慢和我走到同一条轨迹上来，或许，我们能有一个将来。

　　研二的时候，一天茵茵来找我，手里挥着两页纸，兴奋地跑过来，告诉我这是去非洲做志愿者的申请表，报了名就进入人才储备，等有需要的时候经过筛选就能确定人选，然后去非洲进行为期半年的教育、医疗等志愿服务。她刚从报纸上看到，还特别再为我买来一张，剪下表格，希望我和她一起报名。看着她神采熠熠的脸，我痛快地填了表。那片遥远、神秘，有雄鹰盘旋的苍茫大地忽然变得如此美轮美奂，和茵茵一起去非洲，像被擦燃的火石，在我心中一阵悸动。

　　做了一年半以后，茵茵离开了那家外企，她说北京太吵，想换个自由点的环境。于是我又开始不间断地收到从全国各地寄来的明信片，有的属上个笑脸，有的则写着“热爱行走的女子”。那时候，我也结束了研究生阶段的课程，开始在外面实习，律所，法院，公司都做过，一脸青涩的书生气着实碰了不少壁，但经过一些摔打，也学会了对人说不，单刀直入地谈利益，可，这些于我，终究还是很艰难。

　　临近毕业的时候，路远曾来找我，希望我加入他的公司，因为多年的交情，我很信任路远，也愿意和他共事，但是我明白利益这个东西，杀伤力太强，多年的友情也可能毁于一旦。最终，我婉言谢绝了。我决定参加法院的考试，作一名法官，这曾经是我的梦想，而且我也隐隐地觉得，茵茵会喜欢，我还有自己的坚持。

　　考试非常顺利，加上导师的推荐和自身的努力，我被学校所在区的一个基层法院录用了。路远非常不理解我的选择，拿一份才刚能糊口的死工资在他眼里根本是不可理喻的，但家乡的父母很高兴，踏踏实实有份稳定的工作，好好安个家，一直是他们的期望。我也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正起步了，离开P大的时候，心中感慨万千，同时，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人其实是没有太多选择的，我们毕竟在现实地生活着。

　　就在这时，茵茵回来了。我们已经近一年没见，她好像瘦了些，但看上去精神很饱满。我们又回到学校，七月的阳光太灼人，我们没有去草坪，只坐在静园的长椅上，柳枝在头顶摇曳，零碎的阳光打在脚下并排的两个身影上。
　　“听说你要当法官了，祝贺你！”茵茵的声音还是清亮而热情。
　　我侧过身子向她笑笑，刚想问问她这一年的情况，她却又开口了，
　　“还记得咱们填过的申请表吗？我接到通知了。”
　　“是非洲……”我几乎忘了这个一年多前的约定。
　　“是的，”茵茵眨巴着大眼睛又笑了，“下个月就要去埃塞俄比亚了。我给中心打过电话，询问你有没有中选，工作人员说对你的条件也很满意，本来想安排在下一批，”她看着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但应我的要求，他们说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
　　“……”对于这个突然的消息，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然，即使中选也要本人同意才会最终确定下来，你是有选择权的。”茵茵补充道。
　　那份熟悉的笑容渐渐敛去，茵茵还是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的殷切和认真，狠狠地敲打着我的心，和茵茵一起去非洲，曾经，这个声音也在我心里高亢地回响过，可是……
　　沉默仅仅持续了三十秒，茵茵又笑了，“我的大法官，给我准备送行的礼物吧……”
　　七月的阳光继续被树影碾碎在我们脚下，远处隐隐飘来悠扬的歌，我看着茵茵，直把她深深地印在心里。

　　茵茵离开两个月后，我收到了她的来信，打开信封，首先滑落一张照片，在一棵高大的不知名的树下，绑着麻花辫的茵茵和几个黑皮肤的孩子开怀地笑着。然后，是短的像便签的信，她说，在这片土地上，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沉甸甸的生命，一切都好，不用挂念，只是在来时的飞机上，拿出我的礼物，一个随身听和一盒磁带，又听到“青春无悔”时，悄悄地哭了。信的背面，是一首席慕容的小诗：

　　我的真实是我不真实的梦
　　我的不真实就都在这里了
　　我的悔改是我这从此不肯悔改的决心
　　我的不悔改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