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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   《每天回家都能看到师尊在装死》

      上官鸿信睁开了双眼。

      他是在自己的寝宫醒来的。华美的百鸟朝凤绣纹,坠饰着流苏的帐幕,再远一点,是黄铜铸成的仙鹤口衔灯火,摇摇曳曳。风中弥漫着熏香的气息。让人说不出的安心。

      中间是一面巨大的屏风,绣着山河社稷图。青山绿水之间,隐约可以看到手指大小的人,如蚂蚁一般辛勤忙碌。隔着屏风之后,有模糊的烛光照进来。

      有哪里不对。

      他毫无声息地下了床,左右扫了一眼,从屏风边上绕了过去。

      不甚明亮的灯火之下,是一个眉眼之间清隽秀丽的男子,正就着烛光看书。上官鸿信蹑足来到他的身后,却发现他正在看的是一卷已经发黄了的绘图长卷。

      “很久以前,有一只没故事的妖怪,他没有自己的故事,所以很羡慕别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没故事的妖怪很羡慕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所以他吃掉别人的故事 ,他一直吃,一直吃,一直吃……”

      没错,是有哪里不对。

      “师尊。”上官鸿信恭恭敬敬地唤道。

      他记得这个时间点。那时候,他刚刚登基为王,皇权不稳,师尊遭人刺杀。他一面严令属下严查此事,一面担忧着先生的安危,将他请入自己的寝宫内居住。

      “什么事?”

      “可以陪徒儿一起出去走走吗?”

      现在是午夜。外面还下着大雪。策天凤没有拒绝他,放下了手中的图卷,披上狐裘 ,跟着他一同出了寝宫。

      宫外那些打着灯笼的太监宫女们目不斜视习以为常。

      “师尊近日可好?”

      “不好。”

      “可是宫里的人照顾不周?”

      “无。”

      “那是什么原因?”

      “用思考代替发问。”

      “看来,是弟子表现不佳,惹师尊生气了。还请师尊告知,弟子错在哪里。”

      策天凤刚来羽国的时候曾经因为水土不服病过一场,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好利索。上 官鸿信也不客气,拉起他的手感觉凉的过头,就揣进自己怀里捂着。

      策天凤冷冷地看着他,将手抽了回来。

      “自己检讨。这段日子你犯了多少错误。”

      本该是记忆中熟悉的画面,上官鸿信的眼中透着温柔的笑意。然而,下一刹那,断云石出手,化为利剑,刺入了策天凤的胸膛。

      鲜血四溅,策天凤退了几步,掩着血流不止的胸口,眉头微蹙,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化作光点消失无踪。

      “十二年了。除了在梦中,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师尊。缺舟一帆渡,感谢你的馈赠,上官鸿信必有回报。”

      ——————————————————————

      缺舟觉得很委屈。

      从那些被光泽宝塔洗脑的中原人脑子里面,他知道上官鸿信是怎样的人。卑鄙无耻阴险狡诈,还唯恐天下不乱。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确是个混蛋。

      照例说,这样的坏蛋他应该好好给他洗个脑,然后把他留在地门,好好给大智慧出谋划策。

      所以,在他得知上官鸿信和自己捡回来的这个绿油油的前巨子之间的关系之后,他就把这位巨子丢出去招待他了。缺舟给自己的决定点了个赞,觉得自己这样做不要 太机智。天知道他从那位前巨子的记忆里面看到他有多宝贝这个徒弟。

      结果到现在这位前巨子都不肯理他。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具已经死去多年的尸体 。而且上官鸿信跑掉的时候,看样子也炸毛了。正磨刀霍霍地准备回来报复。

      缺舟有点委屈。

      蓝瘦香菇。

      ————————————————————————

      上官鸿信从幻境之中脱身后,恍惚回神,发现自己还站在尚贤宫里。

      这一次用了足足三分钟才收拾好了自己几近炸毛的心绪。虽然在这之前,已经对缺舟的力量有所评估,也预料到有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然而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份对谁也不曾透露的感情被缺舟看到了这样的猜测,依旧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策天凤已经死了。死在了俏如来手上。

      雁王已经死了,死在了得到默苍离死讯的那一天。

      从那之后,游荡在这个世间的,只剩下了一个幽魂。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了,可是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却真的渴望沉沦梦中,不用再醒来。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就已经彻底清醒,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执着:上官鸿信早已一无所有。唯独这份记忆,他宁愿死也不肯忘却。

      这次与缺舟的见面与试探只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小小过场。上官鸿信很忙,忙着坑九 算的余孽,忙着坑自家师弟,忙着制造新的英雄。

      还好是意识境界,被断云石化成的利剑捅了一下,以默苍离的底子而言,几乎没受什么伤,养养就好了,并没有什么大事。

      缺舟也在忙碌。摸着良心讲句话,虽然中原人都知道默苍离不是好人,但是他对这 位已经卸任的巨子还是满尊重的……

      他一直没有想过给默苍离洗脑。没错,他一直希望这位巨子能够加入地门,最好能出家加入他们,成为第一百零九位大智慧,恩……他有这个资格。

      可是这位巨子说他不想出家。

      恩,可惜了。缺舟想。

      和俏如来不同,默苍离对于缺舟天下洗脑天下大同的理想不置一词。既没有要帮忙 的意思,也没有讲道理让他罢手的意思,每天就是擦着他的镜子等缺舟给他送饭。

      缺舟有时候兴起了,会故意讲一些地门外面的事情找他拿拿主意,说起俏如来如何布置打算攻打地门,又说起上官鸿信打算跟他合作的时候,默苍离开了口,问有没有兴趣做一笔交易?

      ——————————————————————

      上官鸿信是来等他亲爱的师弟的。

      缺舟一帆渡就是大智慧,如果他的情报没错,届时缺舟一反水,俏如来这一次总攻无垢之间的胜率几近于零。哦,他早就看这位师弟不顺眼了,正好把他弄进地门去洗个脑。最好洗的脑袋空空,把师尊忘得一干二净。

      雁王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自己放置增灵器的位置,随即在脚下画了一条线,心情十分愉悦地守株待兔。这里是最好的撤退路线。

      俏如来果然来了。雁王拦了上去,指了指他的身后。

      “嘘……注意听。”

      “当……当……当……”钟声响了。

      不好,有人动了我放的增灵器!雁王在失去意识之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增灵器的消息没有让任何人知道,缺舟一帆渡自顾不暇,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智慧推测出增灵器的存在,难道……

      地门,还隐藏着一位智者?

      战争已经开始了这么久,为什么他一直隐藏于幕后,直到现在,才第一次出手…… 对付自己?

      ————————————————————

      默苍离:“缺舟先生,有兴趣与我谈一笔交易吗?”

      “哦,什么交易?”

      “用雁王的命,换俏如来的自由。”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俏如来只有在地门之外,才能证明大智慧的谬误。而雁王——十二年的空白,你难道完全没有兴趣?”

      “雁王惯来谨慎狡猾,且武功出众,你有办法捕捉到他?”缺舟质疑了一句前任巨子的战斗力,随即在默苍离无声的注视之下,满头大汗地转过头来。“嗯……他曾经是你的弟子。此事就拜托你了。”

      ——————————————————————————

      进攻无垢之间的计划全面崩盘。苍狼、藏镜人、千雪孤鸣等人先后失陷地门。然而俏如来居然奇迹一般地逃了出来。反倒是凰后在尚贤宫左等右等不见上官鸿信归来 ,心里道了声卧槽,玩脱了吧。

      雁王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恩……不对,他现在加入了地门。

      ——————————————————————————

      在默苍离的记忆之中,上官鸿信应该是恨他的。

      作为智者,还是墨家培养出的,九界之内最顶尖的智者,他惯来擅长把握、并且引导别人的情绪——这是话术的基础。而他在上官鸿信铸心失败后,最需要安抚和关爱的那段日子里,抛弃他了离开了羽国。不,不对,他不但抛弃了他心爱的弟子,而且还布下了杀局,要取他的命。

      如果那时候能让上官鸿信彻底地恨他,或许一切不会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从雁王 在铸心局中放下墨狂,转身背离他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失控。默苍离察觉到了那时候连上官鸿信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那一丝心绪。

      可他那时候需要的,从来不是生死不渝的爱人。

      而是传人。

      “雁王死过两次。无论是哪一次,死之前,他都不曾恨过你。”缺舟看过雁王的记忆之后,感叹道。“我可以修改他的记忆,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曾经那个目光灼灼地对他说,愿意为了羽国的子民们付出一切,只要他们能够过上 和平富足的日子的少年,如今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羽翼,彻底沉沦黑暗之中。

      “我曾经以为,我会如同师尊一般,为了这样一个天下靖平,百信安康的理想付出一切。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所追求的这一切是这样的虚伪可笑,而我真正应该在意的那些东西……早已经在追逐的过程之中,牺牲殆尽,荡然无存了。”

      “人心的欲望永无止境。所谓的天下靖平,百姓安康,不过是强权压制之下所营造出的假象罢了。仍是避不过的腥风血雨,看不尽的勾心斗角。师尊不在乎名声,但是这些东西,真的值得我们付出一切吗?师尊,我后悔了。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走上这一条路。不应该为了这群根本不值得拯救的愚民,牺牲任何人……”

      谁也说不清楚,是策天凤毁了雁王,还是雁王自己毁掉了自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策天凤对此是有愧的。在那件事情之后,他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却再也不曾对任何一个人这样亲近,爱护,在意过。

      默苍离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看不出情绪,满是令人遍体生寒的凉薄之意:“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必在虚幻的事物上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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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荼罗死了,大智慧换成了原苗疆之主苍狼。上官鸿信成了地门的军师。

      但是这位军师并不如大智慧一开始所料想的那般开拓进取,认真负责。他每天都在抓紧一切时间忙着摸鱼。

      “策先生,你吃过了吗?我给你送饭来了。”

      “策先生,我最近在读这本兵书,上面有几句话不是很懂,你可以给我讲解一下吗 ?”

      “策先生策先生策先生……”

      一切,再度失控了。

      苍狼现在很忙。他已经懒得一天到晚去找他那位不务正业的军师了。因为愚蠢的中原人又要打来了。眼看地门战事将起,他那位不靠谱的军师却还在谈情说爱,空气 中弥漫着的粉红色泡泡几乎肉眼可见。

      不要说苍狼,连大智慧都感到纳闷:我已经洗掉了他所有关于策天凤的记忆,为什 么他每次见到策天凤还是一副这样的德行?

      大智慧并不知道,有一种习惯,叫做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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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锻春风,哦,不对,锻神锋来说,被地门拐去那段黑历史让他茶不思饭不想,根本没脸出门。整天宅在锋海连跟鲁家争胜的事情都顾不得了。

      对于雁王来说,大概也没有多好。如果这段黑历史被中原知道……那么雁日天这名号以后在中原大概就不用混了——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笑场喊他雁春风什么的,根本不会好了有没有!

      雁春风对策天凤展开了强烈的追求。每天从送花到送饭,从洗擦镜布到打洗脚水,恨不得一条龙服务。

      然而策天凤一句话就让他懵逼了:“我希望你是一个好人。”

      这句话几个意思?

      既然是策天凤的希望……那我就当一个好人呗?雁春风是这样想的。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对。但是当一个春风一样的男子好像也挺不错啊。

      的确有哪里不对。

      兔智慧一边嘀咕着,一边接过了被雁王打晕抢回来的俏如来拖了回去。军师这么多日来终于干了一件好事。

      谁知道自从俏如来来后,一贯高冷的策天凤居然改了性儿,将俏如来留在了琉璃树 。每次雁春风上班摸鱼来看先生都能看到先生和俏如来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模样。

      三天后,忍无可忍的雁春风外通玄狐把俏如来扛走送出去了。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俏如来被玄狐扛走后,兔智慧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知道是因为俏如来又离开了他,还是中原终于有的新的计划,再次反攻了。

      这一次,大智慧没有扛过去。

      无垢之间崩毁之后,恢复了记忆的雁王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恼怒,然而紧接而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疑惑。师尊真的死了吗?如果师尊死了,那个人又是谁?难道…只是大智慧创造出来的一个幻影?又或是一段虚假的记忆?

      雁王立刻放弃了眼前的对手,掉头跑向琉璃树。雁王扑了个空。他的策先生凭空消失了。

      紧接而来的就是元邪皇的出世和缺舟一帆渡的梦幻泡影。

      历任巨子承接执掌止戈流的重任,对抗魔世。元邪皇归来,如果师尊还活着,他又会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雁王心中思考,一个失去了止戈流的前巨子,一个在底层群侠中臭名远扬的战五渣前巨子,还能做些什么?

      他还真的能做很多事情。。。

      他们此生,还有相见之日吗?

      有,只要师尊活着,就一定有。上官鸿信自信地想。

      然后他去投奔了元邪皇。

      跟策天凤相处了这么久,上官鸿信深知策天凤的□□都在哪儿。一个是墨家的隐世守则,一个是止戈流传承的抗魔大业,一个是九界的和平发展。因此上官鸿信见到元邪皇的第一句话就是,墨家弟子上官鸿信,特来助邪皇平定天下。

      元邪皇想起当年的皇甫未名,差点当场给上官鸿信一巴掌。最后还是答应了他在魔 世占领的领地上传播墨学的要求。

      花了十天的时间,上官鸿信搞清楚了一件事情——元邪皇来中原不是为了征服世界的,而是为了毁灭世界的。哦,这件事情他挺感兴趣。而且,连策天凤最后一个□□也戳到了。

      刚刚好。

      明眼人都知道,元邪皇看上去是狂霸炫酷拽吊炸天,也只是外表风光罢了。表面上 看他是一统魔世成就不世霸业了,但手下这群人个个都是面服心不服而已。应龙师想接着他灭掉圣弦主,圣弦主想要自保。而赤炎尊和达婆尊更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但在元邪皇的绝对力量压制之下,这仍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俏如来战元邪皇之事水到渠成。

      上官鸿信找了一处山顶观(装)战(逼)。大概是这处观战地点选的真的很好。他才看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蹭蹭地也爬了上来。

      上官鸿信反复提醒自己,冲动是魔鬼,要保持逼格保持风度,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那人站了一会儿,没有搭话。

      上官鸿信表面上装着逼,看着场中止戈流对战元邪皇的激烈战端,一副毫不在意的淡定样子,却是时不时地侧眼去瞟身边那人。默苍离正专注地观察着战局,仿佛上 官鸿信根本不存在。

      这一瞬间,上官鸿信恨不得自己跳下去,成为手执止戈流与元邪皇对战,被那人的双目所注视的人。

      战斗结束了。俏如来战败重伤。

      “止戈流的效果不如预期。是因为早有防备吗?”默苍离自语一句,掉头便走,只留给了上官鸿信一个背影。上官鸿信见默苍离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了:“先生请留步。策天凤……还活着吗?”

      那人的脚步顿了顿。

      “策天凤不会杀上官鸿信。但是我会。你说……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上官鸿信的心中却是被这一句话掀起了滔天波澜。策天凤……不会杀上官鸿信?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承认,在离开羽国时布下的杀局,并不是为了杀他?

      可是,那又是为了什么?

      记忆之中,面对策天凤所布下的杀局,那一刹那,上官鸿信是真的想过,是不是应 该顺其自然死在杀局之中的。如果他要杀自己……如果他真的要杀自己……

      那时的上官鸿信,千思万想,只想问师尊一句为什么。

      然而有朝一日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却成了挑衅:“策天凤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在最好的时候杀掉我。你能做的比他更好吗?”

      “如果你打算让策天凤承认自己识人不明……他不愿做的,我来做。”

      默苍离说完这一句就走了。

      上官鸿信,叫你装逼!上官鸿信忽然觉得有点后悔。

      不对,他上官鸿信是这种因为一两句威胁的话就放弃作死的人吗?

      “策先生,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弄来。”

      “我只希望你是一个好人。”

      地门之中的这段记忆反反复复在脑子里面回放。上官鸿信觉得缺舟给他洗脑一定是洗出了后遗症!

      俏如来虽然败了,却在之前早早地安排了接应人手。应龙师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上 官鸿信甫一动身,便被一个人拦住了。很意外,这个人是凰后。

      “你来做什么?”上官鸿信皱眉。

      “控制变数。”

      “是他让你来的?他已经不是巨子了,怎还有资格对九算发号施令?”

      “呵呵呵。”凰后笑了起来,“即使已经失去了止戈流的剑印传承,就对抗魔世这 个目标而言,他比你更适合成为我的盟友。”

      “三两句之间化敌为友,看来策天凤的话术还是一如既往地犀利。”

      “否则,他怎么能成为我们的巨子呢?”

      凰后举起了裂羽铳。而雁王却是不慌不忙地把玩着手中的断云石。

      默苍离是巨子,俏如来又是什么?凰后笑而不语。九算之中,即使他们的道路与默苍离道路相悖离,却也只敢在暗中做手脚,而在对面之时,习惯性地保持着最起码 的虚伪的尊敬。当初在尚贤宫时,默苍离就是凭借着这一点,挑起九算之间的猜疑和冲突,最后让九算付出了四死两重伤的惨烈代价,更可悲的是,这其中没有一个人是他亲自动手杀的。

      至于俏如来?他算什么?

      九算被默苍离搞出了几百平米的心理阴影,却轻视着他教出来的徒弟。他们也为了这份轻视付出了代价——忘今焉与玄之玄死无葬身之地。苗疆军长不得不假死脱身 ,欲星移则栽在了无垢之间,至今还在海境的冰库里冻着。

      由此可见,默苍离培养徒弟的能力比起他的话术和智谋,是只强不弱的。无论是现在的俏如来,或者是作为“弃徒”的雁王,都不是可以等闲视之的角色。

      “你打算对我动手?”雁王作出了不耐烦的样子。“裂羽铳是我托鲁缺所造。如果 你一定要愚蠢到用我设计的武器来对付我,再次确认你不是我的对手……”

      枪声响起。雁王微微侧过头去,刚刚好避过了那颗飞速掠过发丝的断云石子弹。

      “呵呵……没有受伤,实力也没有受到限制,方才却没有对巨子动手。你的立场,我已经明了了。”凰后甩了甩枪管,潇洒地离开了。

      雁王抬起头,看向自己刚才站着的位置,心中估算着,如果自己方才对策天凤动手 ,恐怕已经遭到了凰后的迎头狙击。这位战五渣师尊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上官鸿信因为感情不会对自己动手的推测之上。上官鸿信顿时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然而随后,他忽然想起了一段似曾相识的经历。

      霓峡之战后的那场杀局,师尊是否如今天一般,看似毫无破绽的死局之中,其实暗藏玄机呢?只是最后因为雁王临阵突破,他留下的伏笔没有用到。

      雁王的心乱了。他觉得策天凤今天来就是特意为了撩拨他。也不知道冥医死后是谁 在帮他打扮,他看上去与十多年前刚刚来到羽国的时候别无二致。可是上官鸿信自己,早已经变得连他自己也不认识了。

      曾为一国之君的上官鸿信……他其实并没有谈过恋爱。虽然有皇后有嫔妃,但也只是单纯的政治交易。真正对他有感情的女子在这后宫之中待不长久。她们说,他是一个贤明的君主,却也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上官鸿信一直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直到他得到策天凤死讯的那一瞬间。原来,他的心早已给了策天凤,他的爱,再也无法分润给任何人。然而,无论是上官鸿信,还是贤君雁王,都没有能留下那个人。自此,那个人的生与死,都与他再无关系。

      这好人……不做也罢。不如继续搞点事情。

      既然已经将师尊引出来见面了,继续留在元邪皇手下其实没有太大意义。元邪皇不愿意给予哪怕一点点的信任给前科不良的上官鸿信。于是他去策反了赤炎尊,顺便又离间了一下双尊和公子开明的关系之后,名正言顺地和着修罗帝国残存的人马一 同叛逃了。

      他不介意向师尊证明一下,英雄这个概念有多么的荒谬。成为英雄所做的一切牺牲又有多么的愚蠢。时过境迁,历史所记录下的永远是胜利者的谎言。而历史的胜利者,永远不会是那些愿意为了大局而牺牲自己的英雄,而是那些擅长在乱局之中左 右逢源,为自己攫取利益的小人。

      他知道师尊不在意名声,不过这世上,师尊这样的人,独一无二。

      黑水城中,废苍生在修理墨狂。打铁的间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向身后那个一直在擦镜子的家伙,心情复杂。说实话,他挺讨厌这个人的。他更不愿意承认 ,他其实也一直崇拜着这个人抽丝剥茧解决问题的能力。

      “听说你徒弟最近又在作死。怎么,不拉他一把?”

      “他想死就让他死。我不在乎。”

      “别又是口是心非。玄狐那边……”

      “交给俏如来处理。”

      “你难道打算一直以监工的名义留在黑水城无所事事?”

      “我在等人。”

      “等谁?”

      默苍离没有回答,埋头继续擦他的镜子去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明亮的光。空中蔓延着浓厚的水汽。

      “那是……”

      “龙涎口的方向。”默苍离喃喃自语了一句,以命令的口吻吩咐道:“立刻通知大匠师,疏散居民。”

      废苍生虽是不明所以,默苍离也没有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但马上就相信了默苍离的判断。也顾不上修了一半的墨狂,跑去找大匠师了。

      “黑水城的居民已经全数疏散。”

      “你们可以离开了。黑水城有我一人足够了。”

      废苍生有点懵逼。别说即使有墨狂在手,止戈流打不过元邪皇的事情已经被俏如来证实过了。即使有墨狂在手,这位已经死过一次的前巨子也开不了阵啊!所以他这 个战五渣到底是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吊打元邪皇的?

      “你确定?”

      默苍离好像看蠢货一般的鄙视表情看了一眼废苍生。废苍生忍住了欲殴之的冲动,拖着同样懵逼的鲁缺走了。

      上官鸿信曾经是为了动荡九界而存在。现在他依旧打算去动荡九界,不过理由却变成了为了引起师尊的注意。

      听起来挺幼稚的。不过换成动用智商追求师尊应该就不幼稚了吧……好像有哪里不对。

      管他黑猫白猫,能抓到师尊的心的就是好猫!喵呜。

      自从上一次与策天凤会面后,上官鸿信一直有在查师尊的落脚点。琉璃树他查过,尚贤宫查过,正气山庄也去过了,都没有看到师尊的踪影。上官鸿信宛如《张世超你把我的钥匙放在哪儿了》里面那个主角……咦,才不是呢。

      上官鸿信终于还是得到了师尊的消息——师尊在黑水城。可惜的是,要把师尊从黑水城强行带走,上官鸿信做不到。虽然是战五渣,但他的逃跑能力宛如天神附体。

      在龙涎口被毁,锦烟霞试图与元邪皇同归于尽之前,上官鸿信就已经知道师尊的计策了。简直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的阳谋。六绝禁地有落陨之谷和月凝湾,有龙涎口以及……黑水城。

      策天凤给了他一个英雄救美(哪里不对?)的机会。他当然要牢牢把握住,把师尊 的好感给刷起来。

      “我引起了师尊的注意”“师尊正在针对我布局”这样的认知让雁王兴奋不已。

      元邪皇降临了黑水城。

      然后遇上了默苍离。

      “墨家的前巨子?以你的实力而言,你的阻拦对我没有意义。还是说,你是来寻死的?”

      默苍离却是答非所问:“如果,这是一个局呢?”

      “那么。你已经失算了。”元邪皇回答之后,便要出手……

      “师尊,我来了。”上官鸿信终于姗姗来迟。

      雁王穿着一身红黑色调,看起来十分华丽的宫廷礼服,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在风中猎猎飞舞。他摆了一个非常帅气的pose,挑衅的眼神邪魅而睥睨。天知道他为了这 个狂霸炫酷拽吊炸天的出、场准备了多长时间!默苍离皱了皱眉,嘴上吐出了一句 “无聊”,倒是露出了一丝笑意。怎么说呢?这个徒弟还是……蛮拼的。

      上官鸿信挡在了默苍离的面前,说了一句话。

      “假元邪皇在我的手上。”

      元邪皇那爆发到凝成实质的气劲,从他的掌中消散。此时,他距离上官鸿信不过半 步的距离。

      “吊魂罪……”元邪皇虽怒,却也保持着清醒。他知道吊魂罪一向最为忠心,不怕为他而牺牲,但他也不愿意让这个人以这种方式卑微地死去。毕竟,那是已经做好了与天下为敌的准备的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他的同伴,他的亲人。

      “将吊魂罪交出来,带着你的人离开此地。本皇饶你们一命。”

      ……呃……我的人?见元邪皇理所当然的态度,见默苍离一言不发的样子,雁王心里居然暗暗有点高兴。虽然对元邪皇的好感度跟开飞机一样地上涨着,但是雁王为了维持着他的逼格,始终岿然不动。

      “吊魂罪在还珠楼。”

      其实上官鸿信的声线和语调和默苍离十分相似,不愧是师徒一脉相承。但是比起默苍离的清淡冷漠,上官鸿信的说话声更像是毒蛇吐信,充满了散发着腻香的毒液气 息。

      “邪皇若是执意要与我师徒二人纠缠,也无不可。却不知吊魂罪还能忍受多久还珠楼特有的酷刑招待?”

      元邪皇退了。

      上官鸿信看着默苍离,一脸的矜持。

      “师尊,徒儿的表现还不差吧。”

      那pikapika闪闪发光的眼神,像极了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让默苍离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再挠挠他的下巴,以示爱抚。在外人面前狂霸炫酷拽吊炸天的徒弟与他独处时居然一秒钟变成这种萌宠风格,看起来他居然对此毫无自觉。就如再凶猛的动物,在真正信任亲近的人面前,也会露出白乎乎软绵绵的肚子,毫无暴露弱点的自觉。

      默苍离莫名地有些心软。

      “你抓到了吊魂罪?”

      “没有,我驴他的。师尊我们还是快走吧。”

      雁王与默苍离的第三场约会,目前为止进展还算顺利。

      与匆忙赶来的援军交接之后,按照上官鸿信的计划,接下来他应该是趁着好容易见 面的机会,借机带着师尊一起去吃饭,然后喝口小酒,然后最好是能趁着大家都有三分醉意的时候或真或假地表个白,如果师尊不反对,那滚到床单上也不错啊。

      “我走了。”策天凤一句话打破了上官鸿信已经突破了天际的脑洞。

      “师尊。”上官鸿信张口想挽留,随即意识到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你养过宠物吗?将野生的鸟类带回家,为它包扎伤口,梳理羽毛,以干净的食物和饮水投饲,让它逐渐放松戒备,习惯你的抚摸,习惯了无微不至的爱护,习惯了你的温柔和时时刻刻的注视,习惯了它所拥有的一切。直到有一天,你突然抛弃了它。”

      “你认为,它既然来曾经来自大自然,自然也能够回归自然。却从来没有想过,早已在人类手中被磨去野性的它早已经回不去了。”

      “等待它的,只有无尽的绝望以及最终的死亡。”

      “从一开始我就不可能给你那些你真正想要的东西。这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教会你 ……保持距离。”策天凤的语气放软了下来。

      “所以,你用另一种方式去磨砺俏如来,让他不必和你太过亲近,又能理解你的一 切,继承你的衣钵,从此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依旧能够展翅高飞?”

      “你想要的,只是一个传人。”上官鸿信抿了抿嘴,“无论有过怎样的过往,它终归是要离开你,走自己的路。可是我……”最后一句话,上官鸿信没有能说出来,但是他知道,策天凤对他的意思早已了然。

      “把你拿的那串琉璃挂回去吧。它不属于你。”

      “为什么?”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但是养熟了的鸟儿不愿意离开。那就只好打它两巴掌,让它害怕了,放下了这段本不该产生的感情,去过真正属于它自己的生活。”

      今天的发展其实很出乎上官鸿信的预料。师尊是一个从来不愿意去解释的人。他做事情,不需要在乎别人对他的想法。那么,这是不是说明……

      “时过境迁,师尊打算给我一个机会吗?”

      “用思考代替发问。”

      默苍离走了。

      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已经不需要再承担巨子的责任。他和俏如来的风格迥异,如今 中原虽乱,有俏如来把握全局,不需要他画蛇添足。他只需要站在一旁,默默看着 便好。

      自此,有些事情……尚能挽回。

      自此之后,上官鸿信多了一个甜蜜的烦恼。他觉得师尊好像对他有那么一些意思。可偏偏又若即若离地逗弄着他始终不给个准话。纠结于“他爱我”“他不爱我”“ 他在看我”“他在看师弟”的粉红色揣测中的上官鸿信决定做一个了断。

      上官鸿信去正气山庄找到了他那位还躺在床上“□□焚身”,哦不对是毒火焚身的倒霉师弟。

      “什么?师尊还活着?”

      上官鸿信忽然就愉悦了。他满是鄙视地大大嘲讽了一番后知后觉的师弟“自己杀的人是死是活都不晓得真愚蠢”然后……等等,我是来找师弟说和的!上官鸿信觉得自己装逼成性的毛病大概是没救了。

      没办法,上官鸿信只好再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找到应龙师,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大规模捕捉畸眼族民。

      既然已经摸清楚了元邪皇的目的和弱点,这也就成为了对付他的最简单的手段,虽然不大人道主意——不过如果师尊在,应该也会这样做。对了还有玄狐……等下,师尊一直没有去做这些事情,难道就是为了……留给我去做吗?

      上官鸿信顿时脑洞大开。

      ————————————————

      玄狐就投炉了。

      这只非善非恶,单纯懵懂的妖精,体验过了人世的爱、恨和悲伤,最终,成为了新的“英雄”。尽管他不想死,尽管俏如来也不希望他死去。但随着他扛在自己肩上 的东西越来越多,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最后一个与他会面的人,是上官鸿信。

      “师兄,你这样做,师尊会生气。”这是俏如来找到上官鸿信之后的第一句话—— 尽显他对于这位师兄的了解。

      “我从未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上官鸿信似笑非笑,“所有成为英雄的人,皆死于自杀。我只是在最恰当的时机推了他们一把。师尊不是也一直做着同样的事情吗 ?我替他做了,他怎会生气?”

      “你没有资格称他为师尊。因为从一开始你就从未了解过他。”

      “荒谬!我在羽国与他相处了三年,而他教你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不过短短几个月 ——”

      “但是他最终选择的人,是我。而你,不过是一个失败品。”

      “你是想激怒我吗?”雁王冷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俏如来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师尊从来不想牺牲任何人。如果还有更好的办法,他不会选择让任何人成为英雄。世人的赞叹或是鄙夷,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于那些死者,也是同样。你想要证明的结论,师尊从一开 始就根本不在乎。你所做的一切,只会成为你与他之间的阻碍。”

      也不知道雁王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俏如来很认真地告诫了一句:“停手吧。去做师尊真正希望你做的事情。”

      真正希望我做的事情?上官鸿信忽然记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琉璃树下。

      上官鸿信抬起手,将手中那串琉璃重新挂了回去。随即一抬头,果然看到了那个一 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相貌秀美,身着绿色长衫的男子,从浓雾中出现——还在低头擦着他的镜子。

      这个镜子有这么好看吗!咦,不对,师尊的脸真有这么好看他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做津津有味地看一年,哦,不,一辈子。

      “师尊,你……一直在等我?”

      “我正准备离开——如果你真的愚蠢到无可救药,放弃才是正确的选择。既然通过了我的考验,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无论什么要求,师尊都会答应吗?”

      默苍离看了他一眼。“你可以试试。”

      上官鸿信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

      “想好了吗?如果你无话可说,我要走了。”

      这一瞬间,上官鸿信仿佛被什么未知的东西控制了。热血上脑,他上前一步,抢走了默苍离的铜镜。

      “师尊,看我。”

      默苍离抬起头来的刹那,就被上官鸿信捉住双手壁咚在了琉璃树上。

      强吻了。

      这是一个异常激烈的长吻,没有挣扎和抗拒,只有为了确定主权而在唇齿方圆之地 ,舌头与嘴唇之间发生的一场惨无人道的战争。

      唇分之际,还有一丝藕断丝连的晶莹从他们两人的嘴角绵延而出。上官鸿信吻得很虔诚,默苍离的神情也变得异常柔软。

      “师尊,和我在一起,好吗?”

      “我答应你。”

      因为一些打马赛克的事情,上官鸿信没有直接参与接下来的战争。最终,元邪皇重归地府,而九界地气没能被他成功破掉。

      俏如来看到自家师兄和自家师尊一起来访正气山庄的时候,默苍离依旧是低头擦着 镜子。不过这次镜子的角度稍稍有些倾斜。从默苍离的角度正好可以在镜子里看到上官鸿信的侧脸。觉得被秀了一脸的恩爱,喂了满嘴的狗粮的俏如来有点眼瞎。

      “师尊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俏如来只用一眼的功夫就看出了两个人中做主的那个人是谁。

      “九界。”默苍离回答。

      上官鸿信乐呵呵地补充:“哪儿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哪儿。师尊说了,要我做一个好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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