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访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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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亭知睁开眼睛的一刻，只觉得偏脑壳一抽一抽地疼。宿醉让他整个人都不太好，脑子里闪过的是一帧一帧断片儿的画面。
他正费劲巴拉地思考着自己回家的前因后果，助理的电话就打了进来。亭知含着满嘴牙膏沫子，含糊问道：“昨天是你送我回来的？”
助理证实了这个说法：“我听说齐先生找您，便给他打了电话，他就让我把您送回家了。”
亭知头皮一麻，一时分不清残存在记忆里的片段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可眼下的状况，却容不得他去想些有的没的。季欢退圈的事件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隐隐有冲出娱乐圈，走向社会新闻的架势。
毕竟，这不是寻常的狗血八卦，季欢这一手做得够磊落也够决绝，顶住了最开始那波强烈的谴责，随后而来的就是社会各界的声音。华夏大地有将近七千万同志群体，纷纷开始声援季欢。
摆在亭知面前的，是一个接一个的采访电话。亭知作为知名填词人，立即被媒体盯上，成为幕后人员的代表。
在替亭知回绝了第六通采访要求时，助理一脸倦色地望着亭知：“您看，要不然就接受一次？”
亭知打字的动作一顿，看着助理为难的表情，吩咐道：“你挑几个影响力大的，靠谱不乱写的媒体，做一个联合采访吧。”
按照惯例，亭知接受采访该是不露脸的，可这一次媒体方面却提出要求，希望亭知能够参与直播式的采访，直接和观众进行互动。
乍一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亭知下意识想拒绝。他是靠笔杆子谋生的人，多少有为他人造梦的义务。不露脸的时候，任凭听众畅想他的形象，无论是高大英俊，还是雌雄同体，各人脑补的形象都不尽相同。
可一旦站到镜头前，听众的想象力也如同那熟透的柿子，“啪嗒”掉在地上，烂透了。
大范围地曝光身份在亭知看来，无异于职业生涯的自杀。但这一次的事件，如果仅仅在平媒上刊登一个豆腐块大小的版面，影响力又委实过小。
最终，还是助理的一句话说服了亭知：“只是网络直播而已，现在网络直播产业发展还不成熟，而且不同时段在线人数也有差别。您不妨好好选个时间，错开热门的时间段。”
等亭知正式接受采访的那天，才发现情形比他想象的要好很多。毕竟是正规的媒体，直播间也特地布置过。
亭知一到场就被拽去上妆，化妆师在他脸上扑腾的时候，亭知的手机响了好几回。
他抽出一瞧，打头是齐英的微信。
“酒醒了没？”
亭知一面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面错眼回复道：“你喝酒能醉三天？”
“既然酒醒了，那天的问题有答案了么？”
待亭知看清了回复，原本放回肚子里的心，又像被开水沥过似的，滚烫灼人。
“什么问题？”亭知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不要，跟我试试？”齐英说得万分直白，亭知却浑身一颤，被造型师摁住了肩膀：“您别动，动坏了得重做。”
亭知和傅涵的关系，圈内知情人不多，傅涵的态度也时阴时晴，
偏偏齐英撞见那么多次，磕磕绊绊也该猜出这段感情的影子。
亭知心里很不是滋味，都说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是忘记旧情最快捷的方法。齐英也确实很好，亭知却始终未能从旧情中走出来。
“醒醒，愚人节早过了。”亭知删改了几次，才最终将消息发出去。
齐英看着静静躺在手机里的那条消息，忽然有些想笑。
这话题也转得太过生硬了，不过，也不是太意外。
对齐英来说，开始一段感情很难。
在齐英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他对找伴儿这件事情热衷程度很低。一来他工作繁忙，空闲时间不多。二来迟迟没有符合他审美的人出现。这个圈子不缺1和0，会打扮会来事儿的一抓一大把，可就是形象干净的，灵魂有趣的，打着灯笼都难找。
亭知的出现是个意外。
萧筱说得对，有些人合了眼缘，嘴上再否认也没用。
“时候还不到啊，再炖炖。”齐英将手机放到一旁，抬手揭开了汤煲的盖子。
亭知握着手机，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快。
不知过了多久，工作人员招呼他去直播间的前一刻，手机屏又亮了：“好好工作，我在看你的直播。”
发信人：齐英。
亭知觉得自己开始紧张了。
好在主持人是个有经验的，问题由浅入深，先聊了些跟创作理念相关的话题。
亭知早有准备，一边从容地答着，一边抽空看着观众的弹幕。
在第八次看到“这是亭知，好可爱！”的弹幕时，亭知觉得微笑的脸有点僵。
哪里可爱了？
如果不是顾忌着在镜头前，亭知恐怕会当场摸摸自己的脸皮。顶着这张脸过了二十八年，亭知还从来没意识到自己是可爱款的。
主持人看着直播间里越来越多的人数，心下暗自点头，不多时又想到了吸睛的法子：“我们都知道，亭知先生作词很厉害，可从来没听过你唱歌，不知可不可以在我们的节目中露一手。”
亭知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好啊，唱什么？”
直播间的观众见有事可做，一个两个都提起建议来。
亭知一溜看过去，大部分都是傅涵的歌，他笑了笑，却并不开口，直到捕捉到一条评论：“唱季欢的《我真的喜欢你》吧。”
亭知缓缓地哼了起来。
如果说亭知的词是一把暗器，杀人于无形，那亭知的歌声就是明晃晃的大刀，而且毫无章法，直将人砍得血肉模糊，再无翻身的余地。
主持人明显也在被误伤的行列里，四五句过后，终于忍不住出口打断：“亭知先生刚刚唱的这首歌，是季欢先生的作品，那么针对早些时候，季欢身陷同/性/丑/闻的事情，你怎么看？”
绕了半天的圈子，终于绕到了正题。亭知以为自己会紧张，可事到临头，大脑反而一片空白，早先想好的说辞都打了水漂。
齐英一边喝着新熬好的汤，一边看着直播里的亭知挺了挺腰背。
“从我个人的角度看，我从来不觉得同性恋是丑闻。”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亭知松了口气。
“我有幸和季欢共事一场，他和我们一样，认真工作，努力生活，为一首好作品打磨许久。至于恋爱，那是两个成年人之间的事，只要双方你情我愿，不伤天害理，不杀人放火，不逼良为娼，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亭知嘴上不停，思绪却渐渐飘远了。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和傅涵一起，遮遮掩掩，生怕透露了半点风声。虽然间或有着隐秘的快意，但说到底，内心还是萦绕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他想起了傅涵，那样骄傲肆意的一个人，却还是得搂着女明星合照，间或还要制造些绯/闻，才能更好地隐瞒自己的性取向。
这个圈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像他们一样的人，明明对同性有着渴求和冲动，却要将这种冲动深埋在骨血里。
相比之下，季欢的坦诚和勇敢，堪称伟大。
主持人愣住了，出于对亭知的尊重，这次直播并没有事先准备台本，所有的问题都依靠亭知的现场发挥。可谁也没有想到，亭知的回答会带有如此强烈的感情偏向。
这个话题往小了说，只是季欢的私人情感，往大了说，却涉及到了真正的歧视。娱乐媒体的采访，向来求爆点吸睛，却不想引领社会风潮。主持人机警有余，而底蕴不足，是以一时间只能惶急的转移话题，连句总结陈词都没有。
只听主持人干笑两声，迅速将画面切到直播屏幕，上头的弹幕速度加快了，满屏密密麻麻的字，说什么的都有。
“接下来是提问环节，我们会抽取两位观众的问题，请亭知先生现场为我们解答。”
画面定格的那一刻，亭知看清楚了屏幕上的字。
“亭知先生，在你看来季欢有没有错，如果有，错在哪里？”
亭知笑道：“他当然有错。”
“他是我最欣赏的搭档，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退圈，连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给朋友，简直错得离谱。”
亭知说这话时，嗓音是沙哑的，像一片绵密的针，扎在人心上，生疼。
主持人连忙切换了下一个问题。
“亭知先生，如果有一天你也面临和季欢一样的选择，你会选事业还是爱情？”
第二个问题打到屏幕上时，齐英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坐端正了些。
亭知沉默良久，久到弹幕都清了好几波，主持人都险些出声催促时，他才缓缓道：“这个问题，如果放在我刚出校门的时候，我一定毫不犹豫地选事业，可是后来我才明白，我真正的事业来自于爱情，没有爱过的人，又怎么能写得出情歌？”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访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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